尽管张国容愿意继续当亡命仓鼠，但剧组在酒店的戏码已经全部结束。

所以，不顾仓鼠的意愿，林无攸将剧组拉到津门……的一家咖啡店。

这会是个连续镜头，津门崩解、两人谈话的咖啡厅也瓦解。

林无攸要刻画出不稳定的危险世界、梦境世界的崩解，当做梦者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为了最大限度节省经费，林无攸不太愿意到处折腾剧组，每换一处拍摄场地都要多花费一笔钱。

坑蒙拐骗才弄来的资金决不能有一点丁浪费！

但这场戏便一定要挪到津门来拍，因为在拍完谈话戏码后，林无攸会直接炸掉那家咖啡店。

原本剧组在燕京选定了店铺，店铺主人正好打算重建，双方一拍即合，就当是暴力拆除，然后这一计划便被燕京市政部门阻止了。

他们不允许燕京街头出现任何爆炸性行为，哪怕是为了拍戏，哪怕是林无攸为了拍戏。

于是，剧组只能另外寻找地点，幸亏津门伸出援手，愿意让剧组在街头爆炸个店铺，只要避开五大道上的历史保护建筑。

“……”

这要求乍一看很难，实际做起来也很难。

之前林无攸拍《爱》很喜欢五大道的保护建筑们，非常具有异国风情，漫步其中完全分不清是身处巴黎，还是身处津门。

可现在要在那么多乱七八糟、建造年代各异的建筑群中寻找个能被允许爆炸的店铺，不是有点困难，而是太他喵的困难了。

特别是津门文物保护局又笑嘻嘻地插了一脚，派来负责人协商爆炸后碎片会波及到的范围，强制性要求碎片不可以波及到正在维修的建筑。

顺带一提，林无攸完全不清楚哪个是正在维修的建筑，因为每一栋建筑外墙都没有摆放任何维修用的脚手架。

林无攸差一点也要放弃津门，但幸运来得措不及防，在某个岁月并不久远的街道拐角，剧组还是找到一家停业的店铺，可以被改造成户外的咖啡，而民园外的拱形长廊也可以作为后续的拍摄地。

除了爆破小组还在跟文物保护局的负责人就碎片范围问题扯皮，六台放置在不同角度拍摄的摄影机也需要清场后放置，其他进展还算顺利。

不过为了弥补转换拍摄地带来的损失，他以“电影宣传”为由头，找酒店要了一笔广告费，广告费并不高昂，却付清了道具组的部分开销。

做出这决定的那一刻，以前挥金如土的“林导”一去不复回，只剩下个死盯预算、抠抠搜搜的高老头。

为此他甚至克扣了莱昂纳多的伙食，将所有餐后甜点全部改成草料，美其名曰“减肥”。

莱昂纳多吃素吃得脸都要白了，“给我点糖分吧，我的营养师会哭的。”

林无攸充耳不闻，莱昂纳多又摆出投资商的身份，“我可是带资进组，你不能这么对我！！”

“错！你带来的一千万抵消了请你出演需要的一千万片酬，我只许诺了属于你正常身价的分红额度。”

莱昂纳多无语：“你知道自己是个魔鬼吧？”

林无攸欣然接受这份赞美。

为了避免白嫖来的主演罢工，他也做了预防措施，请一位做素菜的大师傅，将餐后的草料改成能下肚的美食。

该说大师傅做菜手艺太牛逼，还是该说莱昂纳多太嘴馋。

他硬是靠着素菜小零嘴，又一次喂胖了自己。

林无攸：“好，现在你连正餐也给我吃素，餐后甜点彻底取消。”

莱昂纳多特别委屈，多次在剧组进行抗议，每次他进行人道主义抗议时，林无攸都只做一件事情——让傅文成去取秤来，让莱昂纳多亲眼看看自己胖了多少斤。

每当这个时候，莱昂纳多跑得那叫个快。

剧组移步到五大道的街头拍摄，进展依然不是很顺利。

哪怕提前跟帽子叔叔进行过报备，也拜托当地的城管提前清场，拍摄当天还是围了太多的现场群众。

拍电影到底是个新鲜物，更别提俩外国人在街头拍电影。

议论声那才叫个精彩绝伦。

林无攸坐在导演椅上，硬是听站在身后的本地的伯伯（baibai），用地道的口音讲完了一场捧哏逗哏的正宗相声。

那个感觉可比买票听得劲多了，除了有点影响拍摄效率。

如果只是在拍摄文戏时围观，林无攸还能够接受，偏生在拍爆破戏的时候，热情的伯伯们还在围观，这就有点吓人了。

但凡谁要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一点，剧组能赔得倾家荡产。

林无攸那叫个害怕，但津门是一点都不怕，甚至还主动来安慰林无攸。

“您现在搞得这阵仗可比当年拍《大决战》时小多了，当时光是维护现场的在职人员便有近万人，街道、商店、工厂也投入了很大力量，甚至是近百条公交路线停运，近千名公交人员上街维持交通，那才叫个轰动壮观，您这属实不算什么。”

“您呐就放心拍，把这心儿放在肚子里，绝出不了任何问题。”

他口中的《大决战》是建党70周年的献礼片，导演吴俊决意将辽沈、淮海、平津战役搬上电影大屏幕。

编剧班子们创作剧本便花了三年多，演员中的士兵都是真正的士兵，累计动员了近330万人。

为了营造战争场面的壮烈，剧组还用掉了400吨炸药，坦克、飞机、火炮和舰艇也都是货真价实，直接从部队搬运到现场。

《大决战》在1991年正式公映，距今12年，当初那批参与过拍摄的当地人应该还能清晰地记住这件大事。

这么看来，确实不必担心太多。

在正式拍摄之前，林无攸还做了三到四的假爆炸。

这是一幕莱昂纳多和凯特·布兰切特都必须入镜的戏码，所以在这几次假爆炸的时候，他特意让两人来看，确定拍摄时候会以这种形式搞定。

“咖啡店门口的车也要炸么？”莱昂纳多问。

“那辆车会翻倒在地上，但你们会在最安全范围内，桌上的杯子都不会动的。”林无攸解释，“为了安全着想，我们不会使用特别大计量的炸药，尽可能让摄影机捕捉到画面，这样后期的视觉特效人员便有东西可以发挥。”

凯特不太理解，她跟《指环王》剧组合作的时期内，如果可以用实景拍摄解决的问题，导演会尽量避免叠加特效。

林无攸解释：“在视觉效果方面可以增加更多的毁灭感，放置更多的残骸，比如说建筑石材、玻璃、家、陶器等硬质感的东西。虽然你们在最安全的位置，但这类东西一旦被炸飞，很容易波及到你们俩人，为了避免你们受伤，影响后续的拍摄，我们用特效去取代。”

两人立刻理解性地点头，可以安全地完成拍摄，没有必要冒着受伤的风险。

剧组进场紧紧巴巴，主演们的受伤会影响到很多方面。

莱昂纳多还注意到旁边桌上放置的黑色笔记上，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阿拉伯数字，似乎在计算些什么。

“林，这又是什么？”

“一切自然爆炸效果的计算。”林无攸简短解释，但见莱昂纳多还是很感兴趣，于是拿起签字笔开始详细解释，“当爆炸发生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变成碎片，我会以不同的慢速去拍摄，这需要计算出一些位置设计上的不同，包括附近房屋的崩陷、咖啡店门口地板砖的崩溃，包括最后会碰到凯特的崩溃，拿最后这点举例，这需要计算……”

他没有把话说完，莱昂纳多已经在他说到中间的时候，陷入“阿巴阿巴阿巴”的状态。

在那一刻，林无攸想伸腿踹这货一脚。

某些人主动挑起话题，某些人却也对此话题完全不感兴趣，倒是凯特·布兰切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哇哦，您对特效技术的应用很有趣，是作为补足实景镜头的手段，之前拍摄走廊戏码的时候应该是特效但选用了实景，该用实景的时候又选用了特效，非常……不走寻常路的选择。”

林无攸微微一笑：“凯特，非常感谢你的赞美，但是……”他伸手摁住笔记本的边角，从她那鬼鬼祟祟的手底下夺回了自己的黑色笔记本，“还没有彻底拍完，不能拿回去做纪念品，而且就算是纪念品，这玩意也会留给我。”

凯特·布兰切特轻轻叹口气：“林，你太冷酷了，有什么是我可以拿回去做纪念品的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厨房做素菜的大师傅。”林无攸举轻若轻地回答。

凯特：“……”

在进行了十足的预演之后，林无攸终于进入了正式拍摄。

一切正如预料的那般，六台不同角度的摄影机用慢速镜头拍下了爆炸一幕，碎片宛如悬浮漂浮在半空中，视觉体验感被拉到最大限度。

对了，这一幕本该放在巴黎拍摄，最后还会有埃菲尔铁塔的戏码，但国外拍摄的造价很高，所以除了埃菲尔铁塔不可取代之外，其他都由“龙国制造”来代替。

至于张冠李戴的钱么？

老佛爷替他付过了。

搞定了爆炸戏码，剧组要包袱款款地返回燕京，这回倒不是返回那家酒店，而是去到中影的拍摄基地。

安顿好剧组成员们，林无攸第一时间赶到拍摄棚，姜闻已经等在门口，他又一次荣升为“包工头”，《致命ID》的血案宛如昨日才发生。

“我真是服了你，又不是副导演，你逮着我祸害做什么？”姜闻摘掉黄色安全帽，直接砸进林无攸怀里。

林无攸着急忙慌地接住，然后嬉皮笑脸地回答：“别人做这样的工程，我怎么能放下心？举贤不避亲，我用自家叔叔那不是理所当然么？”

“哼！”姜闻冷哼声，“有些人话说得倒是好听，可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活！”

姜闻也是接手这座摄影棚后，才懂什么叫“三角形楼梯”。

这个词儿听起来很绕嘴，表现形式可比它听起来更加诡异。

三角形楼梯是种无限的楼梯，但要在现实中表现出这种“无限的楼梯”，这就是个大工程了。

在设计最前期，林无攸带着姜闻和美术小组制造了大量的模型，只是为了使用不同的方式去塑造出这种错觉。

等真做出模型那一刻，姜闻就明白这是个骗术，来自于林无攸的骗术。

“三角形”楼梯实际上是不可能存在的，要想在大屏幕上实现这一切，必须从某个角度来呈现这个楼梯，利用视觉错位的角度去塑造，而这种拍摄时的视角错位角度正是导演所熟悉，甚至可以轻松掌握以及上手的。

换言之，他不光被拉过来做体力工作，还被拉过来做脑力工作。

真是他的好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