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林无攸终于明白“翻脸无情”四个字怎么写。

甭管他如何用眼神哀求，老教授还是笑眯眯地将他推出门。

嘭——木门关上。

林无攸狼狈地站在门口。

隔音不好的木门却不依不饶地传出老教授的教训声。

“都给我忘掉林无攸刚才分享的知识，绝对不能相信！绝对不要去试验！他说得一个字都别信。”

“……”

好慈祥的一张脸，好狠毒的一颗心。

他可还没有走远！

更何况，剪辑合着配乐去处理很正常，请位作曲家蹲在剪辑室内谱曲，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分明是教授大惊小怪。

林无攸愤愤不平地戴上黑口罩和鸭舌帽，抬腿便要去找谢主任诉苦。

燕影教师们的素质还需要提高！

大教室外的短走廊还没有走到尽头，有个家伙便堵住去路。

定睛一看，又是那位被抬出教室的郭凡。

“林导！拜托你再听我讲两句，我没有任何坏心，我只是你的粉丝而已，拜托你再让我说两句话，我真的很爱电影！！”郭凡焦急万分地请求，眼泪都要炸出来了。

林无攸的关注点一如既往的清奇。

“他们没有把你扔出学校么？”

“没有，”郭凡不明所以，却还是如实回答，“他们担心那样会花费太长时间，耽误了跟您同处一室的机会，所以只将我扔出教室，又恶狠狠地警告几句。”

林无攸：“可我最终还是被扔出来了。”

“哦，”郭凡先是冷淡回了句话，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啊？您怎么会被扔出来？！您可是林无攸！！”

“……我也挺好奇这件事情的。”林无攸便将教室中发生的事情告诉给郭凡，那么多学生都坐在教室里，这件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索性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郭凡闻言之后先是一愣，又在仔细思索后才开口询问，“电影剪辑应该跟电视节目剪辑差不多，我惯例是看后期人员随意添加配乐，不曾有过刻意定制的情况。”

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但如果林导可以做到，并且成片的效果很不错，这说不定是后期剪辑上的进步。”

林无攸明知道这只是一句讨好之言，还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电影本来就要随着拍摄者的心意去设置，有人喜爱悬疑片，便有人喜欢科幻片，不能因为一时拍不了科幻片，便将其认为是件不能发生的事情。”

“林导你也喜欢科幻片么？”郭凡登时兴奋。

林无攸：“我只是打个比方。”

但已经上头或者说故意让自己表现出上头的郭凡却继续往下说，“我是个科幻片狂热粉，我的梦想就是拍出一部属于龙国的科幻片，特别喜欢《星球大战》——”

“我是《星际迷航》的粉丝。”林无攸默默出声。

郭凡改口速度特别快，“我特别喜欢《星际迷航》，简直没有办法忽略那部伟大的魅力。”

林无攸：“你会说克林贡语么？”

“呃……”郭凡从未像今日这么会胡拽，“巴卡玛卡巴卡？”

林无攸：“克林贡语更像单一音节的语言，尽管有其特殊的语言性，但还是跟《花园宝宝》没有太大的关系。”

郭凡张口想要解释，可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干巴巴地总结。

“所以，我讨好失败了？”他颓唐地垂下双键，用更加干瘪的语调解释，“我只是想自己争取到一个机会，可以让我真正进入到电影剧组的机会。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晚了，但……”他又长长地叹口气，“请别将我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很抱歉打扰您这么长时间。”

林无攸静静地看了他三秒钟，毫无预警地出声询问。

“你之前有拍过什么作品？微电影、短剧或者是电视剧片段？”

郭凡噌地抬起头，整个人又重新抖起来，林无攸这么问肯定是有意向接纳自己。

果然只要他足够不要脸，神仙也能被他打动。

后世令艺人闻风丧胆的“郭妲己”初露苗头。

然而，他就想到个更加尴尬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影视作品，或许您喜欢漫画么？我编绘过一本叫《花开，那一年》的漫画。”

他知道这回答很囧，但他必须竭力全力替自己争取机会，“我其实可以作为电影海报的绘制者入职‘电影工厂’，如果您愿意让我在闲暇时间去剧组学习，我的工资可以减半发放。”

林无攸都要被郭凡逗笑了。

“郭先生，你是我见过最不讲道理的求职者。”

“所以，您愿意录取我么？”

林无攸挑眉：“如果您可以在今天之内将简历和那部漫画发到我的邮箱，再附赠几张您创作的海报，我想我应该会考虑让你入职本司。”

郭凡欣喜若狂：“当然没有问题，我一定会在12点之前搞定这一切。您不知道我有多感谢这个机会，电影工厂一向是不对外接受社会人士的，除了内推之外，我甚至找不到什么录用渠道。”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眼眶红得像是得了红眼病。

林无攸看了有那么一点感动，下一秒郭凡便让这些感动烟消云散。

“您究竟会不会录取我呀？”

林无攸：“别得寸进尺。”

郭凡又重新蔫巴了。

留下个机会，林无攸挥手准备离开，“我要去看望谢主任，先走一步，咱们回头见。”

“好的好的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发誓不会让你失望，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郭凡一连说了三句无用的废话，后面又跟了句，“吼吼吼吼”

林无攸：“……这也不是克林贡语。”

郭凡：“您还相信我是《星际迷航》的粉丝么？”

“我甚至都没有问你，更喜欢原始系列还是更喜欢下一代。你该知道这句话的答案。”

撂下这句回答，林无攸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郭凡在后面发傻。

“什么原初？什么下一代？”

等回家之后进行查询，他才明白自己暴露得多么明显。

《星际迷航：原初系列》于1966年9月8日于NBC首播，由于收视率低而且广告收入也不理想，差一点便被砍掉。好在影迷们开启了自救活动，勉强将原始系列延续到第三集，却也于1969年的六月份彻底告别。

热知识，美利坚登月成功也是在这一年——在1969年七月份。

此刻，宇宙对于地球上90%的人而言，还是个遥远且触不可及的梦幻之地。

《星际迷航：下一代》是在1987年由派拉蒙出品的科幻剧，总共制作了七季，于10年前，也就是1994年停播。

且不说郭凡在回去之后是如何的痛苦嚎叫，感叹于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林无攸此刻确实有点欲哭无泪。

“我在跟您诉苦，您笑什么呢？”

导演系主任办公室内，林无攸坐在办公桌后发愁。

对面的谢主任嘴角压不住一点，此刻更是直接放声大笑。

“我笑你傻得不可思议，怎么想着去跟教授们分享最新拍摄手法？他们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碰过摄像机，哪里搞得圈内在跟什么风潮？更何况，你坐在电影技术的最前端，他又怎么听懂这些话？幸亏你没有讲什么特效手法，不然他们一准更懵逼。”

林无攸：“明明您在夸奖，我听着却像骂人。”

“反正骂的不是你。”谢主任笑嘻嘻回答。

林无攸往桌子上一趴，赖赖唧唧地哼哼两声，谢主任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慈爱又具有包容心，好似没看见自家得意徒弟跟个小孩似的耍赖。

过了片刻，他才幽幽地问了句，“我听闻戛纳给你送了评委邀请函，而你没有接受？”

林无攸的哼唧戛然而止。

此刻的他很心虚。

他当然知道谢主任会希望他接下这个邀请，但是他真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去戛纳走这么一趟。

电影节确实听上去很美妙，去过之后也会得到更大的关注度和圈内地位，但……他太累了，真的很想在国内休息一段时间。

“我有在考虑，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去决定。”

三十六计，拖为上。

只要他足够拖延，那么一切问题都会在时间的拉锯战下败北。

“哦，还需要时间呀？”谢主任不慌不忙地回了句，紧接着便笑眼弯弯地道了句近乎于预言的话，“我想你很快便能做下决定。”

林无攸心中咯噔一下。

咯噔文学在脑海中过了千百遍，可还不等问题说出口，办公室的大门在敲了三声之后，直接从外面推开。

林无攸愕然回头。

只见文质彬彬的院长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拿着长枪短炮的……学生？

院长步履不停地走进办公室，“哎呦喂，这不是我们的林导么？咱们学校能有你这个优秀学生简直是三生有幸。”

他火速冲到两人跟前，一把搂住了林无攸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对长枪短炮道，“快给我跟林导合个照，这可是要放在之后展览会的大门口的。”

“什么展览会？”林无攸感受到了眼角肌肉的抽动。

“当然是燕影的优秀教学展呀！其实老早便该开始筹备的，只可惜林导一直不在国内，缺了你这个大功臣，这展览还有什么意思呢？”院长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搂着林无攸拍照，“拍我的这个角度，我从这边看比较帅气。”

林无攸当时都麻爪了。

“我、我也要参加呀？”

“那不然喽？”院长反问，“不光你要参加，你的三个奖杯也要来参加，我还给张义谋等人打了电话，他们也会来的，但你放宽心，燕影肯定会是要宣传你，毕竟你是个年轻人，宣传通稿少，燕影当然要照顾了。”

确定是照顾他，而不是只能可这一只羊薅毛？

林无攸又忍不住追问句：“这个展会什么时候决定的？”

院长没有回答，继续拉着他各种合照，同时还在各种嘱咐，“一定要把我和林导拍得好看点，我们俩必须得体地出现在校报上。”

在院长说话的空隙，谢主任抽空回答了林无攸的困惑。

“筹备是一早做好的，真正决定和执行是昨天定下来的。”他笑了笑，“你猜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回国了！因为他可以被燕影当做珍稀动物展览！因为他——

“真是不巧了，”林无攸紧急打断，“本届戛纳电影节邀请我去做评委，我过两天就得出发，没有办法参加，多么可惜啊。”

终究是让谢主任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