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邀请你当评委？”

院长不可思议地重复。

室内疯狂乱响的快门声不由自主地停下，五位校报成员目瞪口呆。

林无攸状似淡定的微笑。

“没错，本届戛纳主席昆汀邀请我去参加，我已经答应下来，所以很抱歉不能参加这次燕影筹备的展览会，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啪啪啪——谢主任在旁边优雅鼓掌。

“不愧是燕影的骄傲，这么快就当电影节的评委。”他努力压制住窃笑，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声还是从嘴角溢出，“嘿嘿嘿嘿……”

林无攸差点绷不住面上的淡定。

他越来越成熟，怎么身旁的人却越来越来幼稚？！

不光给他下套，还给他下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套！

……就算效果很好，但这个圈套的素质也非常堪忧。

他忍住激动，没有怒目而视，而是继续淡定地微笑。

院长却压制不住快活和嘚瑟。

“哇哦，这么说以后戛纳便有咱们自己人了？想怎么拿奖怎么拿奖？我的政绩……哦不，我们学校的未来有了保障！”

哪怕这是句大实话，也请低调地去表现，林无攸很刻意地咳嗽两下，眼角夹了夹旁边的五位校报学生记者们，他已经看到好些人拿出录音笔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不想自己徇私枉法的大名被刻在耻辱簿上。

院长也很克制地停下炫耀，“既然要去参加戛纳电影节，那么燕影的展览会不来也罢，还是正事更加重要。这样吧，让我跟咱们的评委合张影，我就不再打扰你们师徒俩叙话。”

在五位学生记者狂摁的快门下，林无攸跟院长留下无数张合影。

他又挥手送走院长，拒绝了校报采访邀请，最后将办公室大门一关，恶狠狠地瞪向办公桌后的谢主任。

“主任！你用学校来算计我？这也太无耻了。”

“算计？又不是我怂恿院方做的决定，院长很早便想打脸中戏那群混账了，你这三年的成绩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机会，他又怎么能不好好把握？”谢主任跟个没事人的回答，“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肯定会有一大波人往上扑。”

“他们或许不想当影帝影后，但一定会愿意在好莱坞闯出头角来。”谢主任冷冷一笑，“毕竟那可是连空气都香甜的美利坚。”

直觉告诉林无攸，他最好一句话别多说，哪怕是想吃瓜看戏，也最好等到之后再询问。

“我忽然想起公司还有点事。”林无攸抬腿跑路。

等他走到大门口，右手握住门把手，身后才传来谢主任一句幽幽然的叮嘱。

“如果碰到华人导演或演员，记得多多照顾，我们终归是一心一体。”

“……好。”

出了燕影的大门，在回家的路上，林无攸便给昆汀回了电话。

“我决定接下这份邀请，我们戛纳见面。”

昆汀那头应该是在个轰鸣声巨大的party中，吵吵嚷嚷地好似有人在地雷上跳舞。

不过他仍然扯着嗓子回复：“好！我太开心你答应这份邀请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跟你见面了。上帝啊，我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的兴奋，你必须要看一看……”

之后昆汀又说了些什么话，林无攸已经记不清楚，他只记得一件事情——皇后乐队的摇滚乐真牛逼，好听到让他耳膜近乎爆裂。

脑袋嗡嗡地回到家里，正好隔壁家小孩儿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两人在楼栋门口碰个正着。

青春期的少年张口便要喊，林无攸赶忙抬头阻止。

“别喊，我给你签名。”

少年强忍兴奋地点头，“嗯……”他顿了顿又小声说，“我是你狂热粉丝了，就算我们全班喜欢F4或周结伦，我也只喜欢你。”

“……多谢你的喜欢，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跟专业偶像媲美。”林无攸受宠若惊。

少年笑得更开心，像极了林无攸在东北雪原中看见的傻狍子。

解决了同楼的小粉丝，林无攸脑中的嗡鸣声也不再继续震动，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可躺在沙发上不到30分钟，他便有点坐不住，无聊、太无聊了！

习惯了每天忙碌却充足的电影工作，骤然间停下来休息，他实在有点空落落的不适应。

可让他回公司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书，他又不是很乐意。

思来想去之下，他决定考虑下如果有时间还能再拍一部文艺片，那么他想拍个什么故事？

——《一个叫本山的男人决定去死》。

原著应该是叫《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不过林无攸总是会想起苍茫的雪原和有点搞笑的黑土大叔，这让他创作欲望前所未有的丰盛起来。

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直接冲到书房的木桌前，在word中打下【第一幕】之前，他还进行了无用的自我安慰。

“只是记录下灵感，哪怕它最后汇集成完整的剧本，这也只会是个灵感。我怎么会有时间拍摄呢？还有两部《加勒比海盗》要搞定。”

然后，他开始双手急速舞动，记录下这个平淡而又温馨、还带点小感动的温情电影。

故事主线并不复杂，怪老头本山不想活了，多次在家自杀，结果都被各种邻居和意外阴差阳错的阻止。

每次本山准备自杀和遇到一些印象深刻的事物的时候就会闪现回忆，这些回忆逐渐补完了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

与原著的风格略有出入，林无攸在码字时想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冒着黑烟的火车、大汗淋漓的煤炭工人们和一切尘埃落定后的寂寥。

或许是寒冷更容易激发人们对艺术创作的热情，哪怕这寒冷仅体现在剧本中，林无攸的灵感仍汹涌澎湃，持续到午夜才逐渐衰弱，而此刻剧本的粗纲已经完成，故事线基本成型，只继续加以打磨和刻画便可以成为真正拍摄的剧本。

看着这份拿去过审也毫无违和感的剧本，他罕见的沉默了。

剧本都已经写到这个份上，如果不拍属实有点对不起自己这番功夫，主要是他有点那么一点点……好吧，他特别想要将其付诸于影像。

但要是拍摄……迪士尼能容忍《加勒比海盗》的拍摄计划被一推再推么？

虽说预定是2006年上映第二部，现在才只是2004年开年，但两部的拍摄工作量，外加上剧本和筹划工作，从现在开始布置工作，时间上都算将打将。

并且他非常怀疑这个想法一旦说出口，杰瑞便会在电话里抓狂的大喊，同时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好莱坞直接飞来燕京，顶着屁股废掉的风险，在自家楼下嚎啕大哭。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性会发生，林无攸什么创作欲望都消失殆尽。

抬头看眼挂在对面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来到了12点半，一个放在自己家里会被老爸老妈疯狂敲门提醒入睡的时间节点。

林无攸将手指从键盘上拿开，起身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明天还要去《天下无贼》探班，他要必要保持住自身的状态。

毕竟那可是肉眼可见的、要斗智斗勇的一天。

高价买来的床垫睡起来非常舒服，睡神迫不及待跟周公争夺他的归属权，林无攸好似晕厥般昏睡过去。

可能是之前九个月的睡眠时间不够，一旦彻底放松下来，林无攸一觉睡到第二天的12点多钟。

10个小时的睡觉时间让他起床的时候脑袋晕晕乎乎，直到他看见快被打爆的诺基亚。

小小的绿色屏幕上显示了一长列的电话号码，林无攸草草翻了下，却摁得手大拇指酸疼。

再说一次，他怀念触屏电话。

苹果什么时候能出现iPhone4？！

乔布斯，你给点力！

林无攸只能一边皱着眉一边翻看，“梁敏、韩三坪、冯晓刚……”他还辨认出几个没有任何标注的纯数字号码，“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疯狂的打电话？”

如果林无攸再警醒一点，他便该明白这个架势很不对劲，正常情况下不该有这么多电话。

奈何，他并没有从舒适的睡乡中缓过来，仍然是副魂不守舍的姿态，这也间接导致了后面的“事故”发生。

回国之后，金秘书又一次上岗。

虽然作为随行秘书，金秘书应该时刻陪在林无攸身旁，但再怎么“随行”，金秘书也是个人，是人便需要休息和轮班。

于是，回国后的第三天，金秘书才重新开始上岗。

在小区停车场跟他汇合，林无攸坐上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梁敏回电话。

“什么事？”他问，“需要我回公司处理么？我可以逃掉探班。”

“……别拿公司作为你躲避社交的借口。”梁敏无语吐槽，“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昨天有没有推荐个人来公司？那人叫郭凡，海南大学法学院的学生，从旅游卫视跳槽过来。”

“是有这么个人，你觉得可以入职？”

“他的简历很不错，看上去非常nice，你打算怎么培养？”梁敏只好奇这件事情，“我可以安排个平面设计的位置给他，不过这应该不是对方想要的职业，你打算将其当做什么来培养？替补宁昊的副导演？”

林无攸暂时没有考虑好，“先让他入职，看一下具体工作能力，如果可以的话，能当成副导演候选来培养，宁昊早晚要独立，傅文成也是个扶不上墙的的怂货，提前培养个继位副导演也不亏。”

梁敏应了声，她打电话主要是为了确定郭凡的待遇，毕竟是林无攸看好的家伙，天然便会得到内部相当高的重视。

只要郭凡能够把握好机会，成为下个宁昊指日可待。

搞定了员工配置，梁敏没有寒暄太多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无攸之后又给韩三坪回拨，但电话一直没有接通，他只能转而拨给冯晓刚。

电话中的冯晓刚略有些激动，“听说林导您……”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似是在避讳什么般的戛然而止，“您什么时候抵达？我派人去接您。”

“用不着，小汤山拍摄基地没有多大，我可以找到你们。”

尽管林无攸多次拒绝，但冯晓刚仍然很顽固，一定要派人接应，好似生怕他中途逃跑或被人劫走似的。

拗不过固执的冯晓刚，林无攸只能答应，可他还是小瞧了冯晓刚。

当车辆驶入拍摄基地的停车场，林无攸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冯晓刚已经蹦跶到车门口，在金秘书恼怒的怒目之下，率先抢走了开车门的工作。

林无攸不光是受宠若惊，甚至有点害怕这是冯晓刚跟别人合作下的圈套，目的便是为了搞坏自己的名声。

应该说是林无攸用君子之心夺小人之腹，还是说他太小看了冯晓刚的讨好功力，等到他走下车才通过冯晓刚的一句话搞明白前因后果。

“听闻您要当戛纳的评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