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早间新闻》……”

“昨晚柏林国际电影节公布入围名单，我国年轻导演林无攸与中年导演顾长卫双双入选主竞赛单元，刘冰鉴、杨凡、蔡明亮、陈果也入围全景单元。

本年度总共六部华语电影入选，可谓是大丰收，这也证明电影改革踩在了时代的浪尖上，劲儿催生出更多优秀的电影作品。”

“本台介绍还有幸采访到林无攸导演，接下来是他接受新闻台采访时的片段——”

一只清瘦的手指摁下关闭钮，林无攸将遥控器丢到地上，抓起手边抱枕砸向对面。

“你笑个屁！”

莱恩不痛不痒地躲过抱枕，探身去捡电视遥控器。

“让我们继续看下去，之后可是精彩无比的采访环节……”

闻言林无攸恼到差点厥过去。

想他一世英名，躲过了每个被媒体轰炸的时间段，硬是没有躲过央视台记者蹲在家门口的采访。

——林导，恭喜您获得提名，您对得奖有没有呢？我们很乐意做个专访。

林无攸三连拒绝。

有信心，但没必要专访，让他安静度过后面的休期间。

没有人会愿意在假期接受采访，哪怕是提名采访也不行！！

要知道为了保证休假期不再生出任何事端，他还拒绝了冯晓刚跟周星星的聚会邀请。

……尽管主要原因是不清楚这俩人究竟是为了庆贺《盗梦空间》获得票房冠军，还是想借此机会对他进行暗杀。

他对自己吸引到的仇恨值很有数。

要说狠还得是央视，在发出邀请无果后，直接将新闻车拉到小区门口，特意守在林无攸超爱吃的那家早餐店门口。

那是他每日必定会出没的打卡点。

他又被逮了个正着。

——头没梳、脸没洗、眼角还黏了颗眼屎。

如果不是莱恩敏锐提醒，他会顶着那颗眼屎出现在全国父老乡亲面前。

社死就在一瞬间。

然而，哪怕眼屎被擦掉，可那张熬到凌晨三点半的疲惫面容还是如实被摄影机捕捉到，也将会如此转播给全国父老乡亲。

这鬼日子是一刻也过不了！

莱恩却并不在乎。

“人家只会为你的成就而惊叹，谁会在乎你出现在新闻中好看不好看？才华与智慧会让最丑陋的家伙也增色三分，更别提对你这种才华与外貌皆具的大才。”

“不管你多少好话，你都别想看我在新闻中的狼狈模样。”林无攸吃下糖衣，反手把炮弹扔回去。

莱恩撇了撇嘴，反手端来笔记本电脑，继续啪啪啪敲击键盘。

“什么工作让你在休假期也这么忙？这可是春节假期哦！”

林无攸好奇探头。

“首先，这是你的休假期，并不是我的；其次，总有人要接手你没有做完的工作，特别在电影节开始前夕，”莱恩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猜那个倒霉蛋会是谁？”

林无攸悻悻，但是硬着头皮说了句。

“可以让梁敏来做嘛，她才是电影工厂的负责人，你用不着替她完成工作。”

莱恩沉默，没有回答。

假期让林无攸筋骨都散掉了，可他还是凭借本能品出了莱恩身上的微妙不对劲。

他咕噜噜翻下沙发，又趴在莱恩旁边的茶几上，侧头盯着好友看。

“我一直没有问你，怎么忽然这么长时间待在龙国？未来影业不可能没有工作要处理。”

莱恩沉默片刻，电脑屏幕上的熟悉英文字体忽然间变得模糊，让他分辨不清究竟写了些什么。

在这种恍惚中，他脱口而出：“这次电影节……你会邀请我么？”

他马上意识到说错话，赶忙进行改口，“别误会，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应该避嫌，这是龙国电影的盛会，我作为外国人不应该掺和——”

“啪！”

一个拍在后背上的巴掌打断这话，林无攸跟个大马猴似的，哧溜搂住莱恩的脖颈，狠狠往自己方向一勒。

“你敢不去？！这作为我的搭档加合作伙伴，你必须要陪我一起去，甚至要陪着我一起站在领奖台上。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

林无攸长吁口气，“没有你便不会有现在的林无攸，我不会愚蠢到认为自己可以玩转好莱坞那个破烂地方，多亏有你在，我才能这么胆大包天，你最好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没有回复。

林无攸困惑低头，被他勒住脖颈的莱恩已经开始翻白眼。

“……”

“抱歉，抱歉。”林无攸赶忙松手。

他可不想在还没有拿到奖杯前先进监狱。

莱恩逃过一劫，四肢瘫软在地毯上，他仰面看着天花板。

那是个不算素净的天花板，四周镶嵌着法式的石膏线条，与主张极简的室内装修有点格格不入。

他忽然伸手捂住眼睛。

“担心这种事情的我……是不是有点傻？”

虽然为了这件事情从拍摄后期就蹲在剧组、又熬过了三四个月的休息期，期间被迫分担了海量工作，但……

林无攸躺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同样仰面看着天花板。

“还好吧，谁叫我认识的莱恩就是个……有点疯狂但过分细腻的家伙，所以别人做出来，我会觉得难以理解，莱恩做这种事情还蛮正常的。”

“虽然我很感谢你认为这事正常，但疯狂却细腻？”莱恩放下手臂，蹭地坐起身，“你最好解释下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林无攸眨巴眼睛：“你要不要再emo会儿？这回我绝不会管了。”

莱恩面无表情：“想得挺美！”

眼见莱恩露出要“噶人”的眼神，林无攸拔腿就跑，一秒钟都没有多留。

不管外界为了这个提名炸成什么样，林无攸都倒在家里摆烂。

休息时间短暂且珍贵，等到2月10号的柏林电影节开幕式一启动，他就没有时间当个米虫了。

他将一切都想得很美，唯独忘记虽然10号电影节才开幕，可他还要参加2月8号的春节联欢晚会。

春晚是个嘉宾们看似享受，实则很受折磨的现场，特别对于林无攸而言，他要时刻警惕摄像头会不会扫过来，以防止自己做出什么崩人设的表情，如傻笑、傻笑与傻笑。

幸亏今年的春晚很给面子，语言类节目做得一般般，只有兆本山的《功夫》让他控制不住想笑。

这个小品名乍一听有点陌生，但内容倒是耳熟能详，这是“大忽悠”系列的续集，讲的还是“大忽悠”带着徒弟继续“忽悠”范维，最后反被范维识破骗局。

老实话，看俩合作过的演员站在台上演小品心情复杂。

特别当兆本山凭借《一个叫本山的男人决定去死》入围了柏林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

柏林电影节跟戛纳电影节不同，奖项设置更为简单，只有最佳影片（金熊奖）、评审团大奖（银熊奖）顾长卫《孔雀》、最佳导演（银熊奖）、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杰出艺术贡献（剧本）、最佳电影音乐、阿尔弗雷德·鲍尔银熊奖、最佳欧洲影片蓝天使奖。

其中的阿尔弗雷德·鲍尔奖值得多提一句，阿尔弗雷德·鲍尔是柏林国际电影节首任主席，他于1986年去世，电影节从1987年起开始颁发旨在奖励电影创新的“阿尔弗雷德·鲍尔银熊奖”。

所以，兆本山能够一把入选总决赛还是挺神的。

当然女主角蒋文丽也很神，她居然也入选了最佳女演员。

《一个叫本山的男人决定去死》也是很罕见的男、女主演皆入选大奖的电影。

果然是压力之下出精品！

要是没有他反反复复地重拍，怎么能换来今天的好成绩？

林无攸坚定了一贯的调教演员原则，奖项已经证明他的抉择是当之无愧的正确。

他的复杂情绪没有持续太久，毕竟之前听刘德化唱《恭喜发财》、陈龙唱《壮志凌云》、听杨智刚唱《老鼠爱大米》以及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蔡怡林的《爱情三十六计》、韩红的《天路》，以及某位彭女士唱的《梦圆》，那种诡异的违和感不算特别强。

在殷秀梅老师饱满深情的《难忘今宵》中，2005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落下帷幕。

好似只在一眨眼，千禧的第一个十年便已经过半。

林无攸觉得自己又老了一岁，也感觉自己又往前进了一步。

这种情绪来不及继续发酵，又被另外一件事情打断。

“导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柏林？”

兆本山顾不得卸妆，满面红光地冲向林无攸。

林无攸赶忙举手示意他暂停，兆本山紧急刹车。

“我知道你拿了影帝提名很开心，但你也别这么开心，注意自己圈内老前辈的形象。”

林无攸说得有道理，可兆本山还是忍不住快乐。

“人生第一次电影提名，一上来就是个柏林影帝，哎呦妈耶，我们老家放了一天鞭炮嘞，那叫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等咱们剧组从柏林回家，我们老家肯定要吃杀猪菜，导演要是不嫌弃那玩意，您可一定要来尝尝。”

林无攸咽了下口水，他非常想答应下来，可思来兴趣还是拒绝。

“恐怕不行，迪士尼要被我的拖延症逼疯了，我会从柏林直飞好莱坞，这个口福无缘享用。”

兆本山很理解地点头，转身朝后面挥了挥手。

“英子，你来，这位是林导，快跟林导问好。”

林无攸原以为会被这么称呼的家伙是兆本山某个徒弟，然后好大个的那英直愣愣戳在他跟前，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林导你好，我是那英，以后多多关照。”她殷切地送出双手。

“……”

凡事都有个圈，林无攸跟正经八本的导演圈都不熟，更别提歌手这个小圈子，不过他倒是听闻过那英的大名，据说是个挺桀骜不逊的人。

这也跟现在表现不符……

这问题在嘴里绕了圈，林无攸还没有说出口便品出兆本山跟那英之间的上下关系。

同为东北出身的艺人，兆本山又有着“东北一霸”的诨号，不能因为他对自己态度放得低，便觉得人家没有江湖地位。

至少对兆本山要尊重对待的人，英子的态度要放得更低些。

他怎么也开始叫“英子”了，这也不太尊重人了！

林无攸含糊着敷衍几句，重新将话题转回柏林一行。

“这次去的人会比较多，不光有你这位入围选手，我还叫上了范维和秦海陆，去趟电影节不容易，让他们都过过瘾，都能上个领奖台。”

兆本山自无不可，倒是担心起机票钱来。

“要不要我们这边来买票？别让您掏那么多钱。”

林无攸摆手；“那倒是不用，只是来回方式会有点特殊，你做好心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