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拍摄进度比林无攸预期的要慢一点。

拍电影是个不管准备多么充分，等到喊出“开始”后仍然会不断遇见问题的项目。

“他们已经调挖掘机过来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海岸线整理好，后面的戏必须要往后拖。”

外景最不可控的地方便是大自然。

飓风、暴雨、海啸……不管是哪种都会立即摧毁敲定好的日程表。

但这并不代表林无攸无事可干，他准备继续细化剧本。

整个故事的基础构架已经勾画完成，可故事的戏剧性该怎么去强调仍然需要进一步雕琢。

林无攸以系统给出的例片做参考，再结合与团队成员们的讨论。

“我们的故事很简单，没有使用太多叙述性的诡计，在观感上会有一点点的枯燥，更不能让观众情绪掉下来，要随时给到可以让观众笑的包袱，我想要更多的抓马。”

林无攸简单叙述，将期待的目光看向其他成员们。

跟拍小哥也将镜头对准其他人，希望看到一出灵感碰撞、火花交融的激烈讨论。

然而，他只看见其他人各种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其他。

“导演给出的剧本足够合适，戏剧感也拉得很足，我们还是别画蛇添足为妙。”编剧组老大泰德率先开口。

其他跟组编剧赶忙点头。

“没错，导演的剧组给得非常详细，每一幕情绪、信息团包括分镜处理都很准确，完全没有必要修改。”

“剧本现在已经是完成版的完成版，我们暂时也找不出应该在哪里下手，导演您有什么好意见吗？我们都听您的。”

“对对对！只要导演改口，我们马上照办，绝无二心。”

“……”

听着一屋子的彩虹屁，跟拍小哥很想关掉摄像机，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

没有观众在看，没有林无攸的疯狂粉丝在看，你们可以大胆点、说出真心话。

“我叫你们来不是想听这些无用之言，开动你们的脑筋，给我们提供些有建设性的话。”林无攸对编剧组的家伙们无奈至极。

也不知道是之前压榨得太过，还是加勒比的风景太好，这些家伙是一点正经力气不肯用上，光跟在他屁股后面说些“导演说得对、导演说得好、导演说得妙”的屁话。

他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吗？

用不着他们提醒！

林无攸用力敲了敲桌面。

“现在，工作！”

跟拍小哥跟着他的动作连连点头。

没错，现在开始工作！

说彩虹屁是赚不到任何工资的！

很快，小哥就明白这些编剧为什么这么蔫吧。

“呃……我们可以让他们假装拉错人，做个信息差出来。”有人弱弱提议。

林无攸点头：“然后呢？”

“什么？”

“然后呢？你说的拉错人可以用一个画面来展现，或许再用两个到三个，给落下的家伙一个镜头，给被拽走的家伙一个镜头，再来一个大全景，还可以让剪辑做个小悬念，问题在于这是个碎片化的’点’，而我要完整的东西。”

“那我们可以让演员们假装抓石头但那实际是个头颅。”又有编剧提议。

林无攸还是点头肯定，然后再问：“看点是什么？”

“他们很惊讶……抱歉，是我没有长脑子瞎说。”

林无攸幽幽看眼他，重新环顾一群人。

“还有其他想法吗？”

郭凡坐在末尾，悄悄举手，在得到林无攸的示意后开口。

“我们不如让演员自行发挥？德普对角色的掌控度很高，凯特和奥兰多也是成熟的演员，我们可以让他们发挥下自身特性。”

林无攸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很困惑地看着他。

“是什么让你觉得在剧组有导演、一整个编剧团队的情况可以让演员自行发挥呢？”有那么一瞬间，他挺想骂人的，想了想还是控制住，“我们掌控剧情，他们饰演角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别让电影变得更加复杂。”

既然没有人有可实行的建议要讲，林无攸只能暂时散会，同时让郭凡留下来，他准备给这位副导演开小灶补习下。

——让演员控制剧情？这货脑袋被驴踢了！

跟拍小哥没有打扰两人，反而跟着编剧小组一起撤离，在门口叫住编剧团队，直言想要采访下。

“你们看起来很害怕林导？是在剧本筹备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怪事？”

泰德和其他编剧表情相当一致，低头抬眉，眼神中透着无尽哀怨，最后他们齐刷刷地长吁口气。

“终于有人问我们这个问题了。”

跟拍小哥马上兴奋起来，他好像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个大新闻！！

“能详细说说吗？”

泰德面色沉重。

“林……是个怪物。”

跟拍小哥等了下两秒钟的后续，“没了？就这？”

“这么一句话还不够吗？”泰德好似踩到尾巴的猫咪噌地激动起来，“你不知道林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其他编剧也跟着一个劲点头。

“没错，林就是魔鬼！”

“我再也不要跟林共事了。”

“好想转行啊，我再也干不了编剧了。”

哀嚎声洒满整座走廊，被这群家伙骗了一次的小哥没有上当，他冷静提醒。

“你们嚎的声音再大一点，林就要出来查看了。”

嘎——一群人似是被一只无形大手锁喉，当即没有了任何声音。

小哥翻白眼，“理智告诉我，这说不定又是个无稽之谈，但我这该死的好奇心啊！”他急匆匆催促，“你把话说完，至少让我明白林为什么对你们那么残忍！”

泰德抹了把脸，先是做贼般往会议室内瞧眼，然后才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

“你知道林有两座原创剧本的奥斯卡吧？”

小哥愣了两三秒钟才点头：“我、我应该是知道的。”

泰德一眼看出对方压根没有把这两尊奖杯放在心上，他恶狠狠地咬紧后牙根，“我会平等痛恨每个不拿编剧当回事的家伙。”

跟拍小哥心虚目移。

“关于这件事情……”

“算了，暂时不跟你计较，”泰德主动调整好心态，“林在编剧圈内不光因为这两尊奖杯出名，更因为他创作剧本的模式很吓人，正常编辑知道剧本开头该怎么写，也知道剧本结束该怎么写，但中间的发展过程便是一片空白，而那个空白正是整个剧本或电影的看点。”

“为了填补这个空白，我们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推翻故事线，一次又一次地给故事线打补丁，但林从来不需要。就像神说要有光一样，他说要有剧本，剧本就有了。开头、中间、结尾，哪怕是高潮与转折都一应俱全。”

跟拍小哥还是有点不太懂：“这能说明……”

“打个比方，我让你写个少年终成王的故事，你知道开头怎么写，你知道结尾都怎么写，但你知道中间该怎么写吗？这位少年会遇到什么问题，他又以什么样的方法解决，有没有贵族去帮助他，他本人有军队的，还是单纯靠玩弄手段上位？”

泰德解释得很详细，“正常编剧要结合设计的背景与自身的能力做出最优解，但林无攸不需要选择，他的最优解在设定开头与结束时便出现。他的故事永远流畅完整，一气呵成。”

“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天赋。”

跟拍小哥这下懂了，并且懂得不能再懂。

不过他转念一想，别看《加勒比海盗》以剧情简单套路化备受批评，但三部曲的剧本并不好走。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难以把控住分寸。

太简单让观众们失去观看欲望；太套路化让观众们一眼看到底，掌控其中的平衡分寸是编剧的必修课。

现在看来却成为林无攸的必修课。

“所以，这三部电影的剧本究竟有多少是你们的手笔，有多少是林无攸的手笔？”

泰德不回答，眼神虚得要命。

其他编剧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跟拍小哥大胆猜测：“60%是林无攸做的？”

“可能还要再高一点。”泰德支支吾吾。

“70%？”

“可能还要再高一点。”

“如果80%是林无攸做的，你们补足剩下20%也算合理。”小哥说这话很违心，但他也不得不这么说，他多少要给泰德等人留面子。

“……”

泰德等人没有回答。

小哥眼死。

“该不会85%……90%……95%……”通过对面的心虚表情，小哥已经猜到那个数字了，他现在只有一句话想说，“你们这群该死的工资小偷！”

以及……“编剧组还招人吗？这活我干我也行！”

怪不得这群王八羔子那么心虚，工资小偷做到这种地步也是好莱坞独一份。

真是全靠林无攸带飞啊。

泰德还是给自己洗白了下：“这也不能怪我们偷懒，我们也是有帮林导做正经事的。”

“比如？”

“帮他把过于莎士比亚的用词修改得正常些，纠正一些单词错误，以及……提供情绪价值。”

跟拍小哥白眼翻到天上去，“你听听自己说的这话离谱不离谱？好莱坞哪个剧本敢这么用导演？你们也太不懂事了！”他话锋一转，“有这种好赚钱的活怎么不早叫我，我不来当什么幕后跟拍，我也进组混个工资吃。”

“我没有在混！”泰德很委屈，“我尽心竭力地帮助林了，每次熬夜开会也都在场，我只是……只是能力不行，提的每个剧情建议都不能被采纳。”

忙活了吗？

忙活了。

有效果吗？

没效果。

泰德和组员们愧疚五秒钟，然后果断祸水东流。

“布景小组比我更过分，他们整个图纸都是从林手中拿到的，你之前看得一屋子的图都是林的东西，布景只是拿到他们那边，贴在墙壁上又根据林的建议修改两笔。”

跟拍小哥立刻想起布景小组那群奇葩，恍然大悟的恍然大悟。

“我说他们为什么叫林弥赛亚，合着是可以让他们只出苦力、不出脑袋的弥赛亚是吧？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又好奇地继续追问：“除此之外呢？还有哪个部门偷懒？”

泰德掰着手指头数：“服装部门是靠海盗爷的手稿活命，海盗爷是林请来的，化妆部门完全按照林的指示行动，打光、收音和摄像小组人手一份详细到不能再详细的分镜教程。”

“这分镜教程也是林给的吧？”跟拍小哥发出真心实意地喟叹，“外加上每天都要让林看一遍走位的演员团队，完全出自林公司的特效部门，我真不知道该说林的控制欲太强，还是该骂你们简直是全天底下最废物的剧组。”

“……”

泰德无话反驳。

最后还是用了那句在剧组中广为流传的话作为总结。

“林，永远的弥赛亚，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