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学生们仓皇回头。

看见冷硬的李主任时，大悲；看见微笑的林无攸时，大喜。

大悲与大喜之间反复跳跃，众人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主任的质问。

他们要是回答，李主任还能高兴点，证明自家学生还算有承担，偏生一屋子人都在装死，让他在林无攸面前丢了打脸。

此刻，他正要气恼地找辅导员来。

“李主任，别大动干戈，先听听学生们的说法。”林无攸伸手拦住李主任。

他口中说着听“学生们”的说法，却只问了刘懿菲一人。

“懿菲，你们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其他事？你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用不着害怕。”

这句话直接将处理的主动权转交到刘懿菲手上。

她说两人在开玩笑，江怡燕安然无恙，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她要是说没有在开玩笑，那么江怡燕保准倒大霉。

江怡燕甚至顾不得愤怒林无攸不公正的询问方式，直接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刘懿菲。

“懿菲，我们俩可是朋友，你、你不能……”

“那位同学，请你别玩道德绑架。”林无攸打断她的话，径直走到两人跟前，朝刘懿菲伸手，“愿意跟我走吗？”

刘懿菲二话没说，直接搭上他的手，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林无攸再次询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同学之间还会聊到挖墙脚的问题？这可是个不该出现在朋友之间的词儿。”

——特别不该出现在两位同性朋友之间。

刘懿菲低头看眼面露哀切求饶之色的江怡燕，又扭头看眼强压怒火的李主任，很刻意地避开了回答，将问题引向另外一件事。

“我们之前在聊，你替我分析《爱》却被打了零分的那件事，这都过去两三年了，这群坏家伙还是不依不饶地拿这事开玩笑。”

分散注意力的事情有趣，但态度极其明显。

李主任忍不住竖起眉头，他没有直接发火，反而觑眼林无攸的表情，看看准不准备接受。

“是吗？果然大众对于乌龙事件的记忆力最好。”林无攸接受了。

他准备给刘懿菲出头，可既然对方不领情，倒也没必要强求。

既然林无攸不打算管，李主任也果断放弃，开始向他介绍班内的同学们。

“你们好。”

面对这位国际顶级大导演，哪怕对方的年纪与他们差不多，朱亚闻等人仍然是诚惶诚恐，恨不得当场来个艺考三件套，展现下身条与演技，争取博得个青眼来。

林无攸却始终表情淡淡，没有特别上心，也没有那么不在意。

刘懿菲紧张兮兮地跟在身后，如果这是个攻略游戏，林无攸的好感度一定掉了一大截，是直接掉“两颗心”的程度。

她懊恼地小幅度跺脚，几次想要张口接话，却都被不动声色地打断。

李主任简单介绍完，林无攸又随意询问两句，然后便主动告辞离开。

“我公司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请允许我先行一步。”

林无攸转身离开，刘懿菲赶忙追上去，江怡燕却追在她身后。

“懿菲，你听我解释，我刚才不是故意——”

“别叫我名字！”刘懿菲直接甩开她，难得阴沉容色，“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帮你圆场是我们俩最后的缘分，从今之后，你别再说是我的朋友。你但凡敢说，我就敢向外界澄清，让你狠狠地丢脸！”

江怡燕委屈。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不觉得这玩笑好笑，它就不能算是玩笑！”刘懿菲愤怒地丢下这句话，抬腿直接跑向林无攸。

手臂被从后方直接挽住，林无攸停脚侧头，刘懿菲正仰脸看着她，一双凤眸微微瞪大，水汪汪的、像是正在撒娇的小狗狗。

“我已经跟她断交了。”

“然后呢？”林无攸明知故问。

刘懿菲咬紧下唇，肉粉色的嘴唇被洁白的贝齿咬出个小坑来。

“我、我知道错了嘛~~”她合十手掌，像拜菩萨似的连连摆手，“伟大又睿智的林无攸哥哥，饶了我这回吧，我发誓再也没有下次了。”

林无攸冷笑。

“你还想下次？这次就够我后悔的了。”他抬手在刘懿菲额头上轻点两三下，“你呀你，惯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枉我还想为你出头。”

刘懿菲没有躲闪，反而迎着他的手指，又让指尖在额头点了两三下。

那个赖皮劲让林无攸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赖？”

“只要你不生气，我躺在滚两圈都行。”刘懿菲脸皮从未像此刻这么厚，她一边赖在林无攸身旁撒娇，一边又小心觑着他的神色。

林无攸哭笑不得。

“跟你计较，显得我小肚鸡肠；不跟你计较，这口气又实在忍不下去。”

刘懿菲慎重考虑下，毅然决然地做出决定。

“你还是跟我计较吧，我不是很想无攸哥哥咽不下那口气。”

林无攸彻底兜不住笑了。

“你知道自己特别会哄人吧？”

“不是我会哄人呀，是无攸哥哥愿意给我机会，没有你的宽宏大度，又哪里来的会哄人的家伙？”刘懿菲嘴巴超级甜，一边这么笑嘻嘻地说话，一边还拉着林无攸的手臂荡秋千，“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点？”

“……”

林无攸歪头看眼她，在她额头弹了个脑瓜崩，然后才大赦天下的语气道：

“这回就先原谅你。”

刘懿菲郑重其事地点头，暂时先放开林无攸，学着宫廷剧的模样，行个怪里怪气的礼。

“谢吾皇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够了！把以前的刘懿菲还回来，现在的刘懿菲有点太会哄人了，我……不习惯。”

“嘿嘿。”

……

等两人笑完闹完，终于并肩在学校中行走。

刘懿菲还想给林无攸当个导游，带他看看学校中的著名景点。

林无攸心动但拒绝，他很是怀疑不经常来上课的刘懿菲是否真能在学校中不迷路。

闻言刘懿菲好似受了巨大侮辱。

“我在校时间很长的，有在听话的进行基础训练！别轻易看低我！！”

“真的吗？我不信。你打算怎么证明？”

刘懿菲凝眸沉思。

“《神雕侠侣》马上就要播了，我在里面出演小龙女，你可以看看我在里面的表演，绝对出乎你的预料。”

林无攸想起这事来，“不是明年三月吗？又要提档？”

“对呀！央视看中了，要拿到中央八台去吧。张导说都是托了你的福气，毕竟你带着男女主角在全世界亮了个相，央视也是看重这点才会要，原本是要齐鲁卫视播放的。”刘懿菲说起这些事情来滔滔不绝。

林无攸便那么安静地听着。

顷刻，他忽然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既然这么喜欢电影，为什么要跟索尼合作？出道当个女爱豆可不像你的事业规划。”

“……”

刘懿菲瞬间沉默下来，步伐也不知不觉地慢下，最后直接停在原地不动。

林无攸没有催促，反而安静等待她整理好思绪。

刘懿菲没有停在原地太久。

两人走在人行路上，她忽然间的停滞不免得让周围人投来怪异目光。

为了防止众人注意到林无攸，引发第二轮大骚动，她重新走起来。

“那其实是我母亲的决定，我知道应该拒绝，只是拗不过她的一意孤行。”刘懿菲谈起这事也不舒服，“我与母亲总是很难在事业上发展上达成一致共识。”

“她将我的事业视作她人生的全部，而我却没有办法挣脱。”

林无攸没有回话，只是陪在她身旁，安静地聆听。

现在的刘懿菲也只需要一双倾听的耳朵。

“我对她既感到愧疚，又感觉到窒息。明知道自己在走一条错误的道路，却又无法拉住缰绳，明明办过成人礼，又好似压根没有长大成人。我、我有点迷茫了，不知道以后该走向何方。”

话落，她仰头看向林无攸，希望他可以说出一些话，或者替自己做些决定。

“别这样，”这是林无攸的第一句话，“不要把你的未来寄托在我的身上。”

“无攸哥哥……”刘懿菲更加迷茫。

林无攸：“我可以在替你出头，可以帮你研究演技、共同分享生活中的快乐点滴，但我永远无法成为你的救世主，你的人生也决不能攀缘于我的人生之上。”

“你需得爱你自己，旁人才会爱你。”

刘懿菲反问：“你也不例外吗？”

“当然。”林无攸斩钉截铁地回答。

刘懿菲失落地叹口气，脖颈似天鹅般垂落。

“可是这样好难，我确定这不是我想要的，可又无法彻底改变，甚至开始害怕未来会不会因此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我，会不会因为这次错误的选择，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林无攸有很多大道理可以讲，但看着处在迷茫中心的刘懿菲又悄悄咽回去。

此刻的千言万语也无法改变或拯救她。

于是，林无攸选择——

“你去读刘小庆的自传，她经历过比你现在更糟糕的事情，可她照样从谷底爬出来了，不要那么早就放弃自己。”

论激励人心，没有人会比刘小庆的抓马人生更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