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说林无攸是个讲义气的家伙吧。”冯晓刚笑着送走习姣姣，转身对葛悠特兴奋地开口，“咱们这回可算是看见曙光了！”

葛悠笑着点头，“是，看到曙光了。”

冯晓刚对他这幅纵容口吻不太满意，转而乐呵呵地看向坐在内间沙发上的大小王。

“两位老总觉得怎么样？”

王忠磊正低头百无聊赖地玩手，闻言后茫然抬头，还不等他开口，王忠军冷硬的询问传遍屋内。

“确定能拿奖吗？”

“……”

无人回应。

冯晓刚的火气噌地上来了，他朝旁边的演员们挥手，“你们先下去，让我和两位老总谈谈。”

张子怡、吴彦祖、周讯面面相觑。

这、这又是闹哪儿样？

入围本该是一件大喜事，明天还能走威尼斯红毯，得益于林无攸近期在全球范围内的超高热度，本届威尼斯电影节为多年来热度最高的一届。

这种关键的节骨眼上，导演怎么还跟投资商撕扯起来？

作为四人中派头最大、地位最高的女主角，张子怡起身劝说，“冯导，你别跟——”

“滚！”冯晓刚直接卷她面子。

张子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朝我发什么火……”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葛悠扯了下胳膊，葛悠不紧不慢地说，“冯导肯定是有大事跟两位老总谈，咱们便先出去准备下明日的红毯吧，机会难得、可得美美登场。”

张子怡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可看眼室内愈发凝重的气氛，她还是很识时务地抬腿离开，可背影仍然透着些许挥散不去的怒火。

最大牌的演员都碰了一鼻子灰，其他演员们眼观鼻、鼻观心，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出门。

等站在酒店门口，众人才齐刷刷地舒了口气。

张子怡冷冷剜眼紧闭的酒店房门，一句多余的话不说，大踏步直接离开。

吴彦祖轻轻碰了下周讯，悄声询问：“这又是怎么啦？”

大帅哥直白发问，周讯毫无抵抗之力，一个不小心就把实话吐噜出来。

“大王总跟林无攸……主席不对付，冯导正为这事上火呢。”

吴彦祖半懂不懂地点头，紧接着询问：“只有大王总吗？小王总不是类似的情况？他们俩是兄弟哎。”

周讯无奈耸肩，她也是个局外人，看得出谁跟谁不对付，至于为什么一贯共同对外的大小王在林无攸身上拥有那么大的分歧，她也只能用一句话来回答。

“林无攸是个谜一样的男人，任何常理到了他身上都不成立。”

“什么？”

周讯歪歪脑袋，狡黠地笑起来。

“你恐怕不能相信，林无攸第一次出席电影节时，我还跟他见过面呢，我记得是02年的春天在戛纳，没想到四年之后他竟升级为了主席大人，虽说林大主席听起来是比林选手动听，但这个升级速度……好吓人的嘞。”

不期而遇的巧合永远都是迷人且神秘的，吴彦祖当即便来了兴趣，拉着她不断追问，周讯也再次回忆起四年前的戛纳电影节。

“别人是四年毕业，他是四年从选手升级为评委，可怕的家伙。”

……

“你个脑袋有坑的混账！”冯晓刚对着王忠军发火，“你要是还记挂跟林无攸的那点恩怨，你他妈的别跟来，人都站在威尼斯了，脸恨不得留在国内。”

“冯晓刚！”王忠军猛然站起身，“我是你的老板，是华艺的董事长，你给我放尊重点！”

冯晓刚弓起脊梁，像是即将发动攻击的野兽，发出尖锐且刺耳的吼声。

“那你现在开除我！现在、立刻、马上！！”

一方恼，一方气，王忠磊被夹在中间，只想当个情绪稳定的卡皮巴拉。

“这是我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站在国际电影节的舞台，我不允许任何人，”冯晓刚加重语气，“任何人对我以及林无攸进行指点！”

“我没有指点你，我只是询问能不能获奖。”王忠军冷冰冰回复。

冯晓刚径直翻了个白眼，王忠磊也忍不住往下扯嘴角。

“你那是什么表情？”王忠军不能对冯晓刚发火，华艺不能缺少唯一能扛起票房的导演，但他可以朝亲弟弟发火，“我们俩在谈正经事，你能不能也正经一些？！”

王忠磊指着自己，表情那叫个茫然无措。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路人。”

王忠军只斜眼觑他，王忠磊也来了火气。

“哥，你也看过《夜宴》，那就不是个能得奖的作品，甚至入围主竞赛单元都很勉强，咱们能站在这里明显是有人在矬子里拔将军，你就别抱有什么幻想了。”

“……得奖这事说不准的。”王忠军死鸭子嘴硬。

王忠磊翻白眼：“我知道你看过林无攸的电影——”王忠军想要否认，王忠磊气定神闲地补充，“别跟我否认，我知道你买过他电影的碟片，我从你家垃圾桶翻出来过，你还压了四五本书就为了藏个碟片的壳，你甚至不愿意把碟片一起扔进去。”他没有压抑住冲动，狠狠地吐槽一番。

王忠军挂不住脸，郁闷地重新坐下，这回轮到冯晓刚看好戏了，他挂上神秘笑容。

“哥，你既然看过他的电影，不光是商业片还是文艺片，你觉得《夜宴》跟它们有可比性吗？”

等等！这怎么还扯到自己身上？唇边的笑容僵硬，冯晓刚欲言又止。

王忠军目移，“……也就那样吧。”

“有还是没有？”王忠磊逼问。

“没有。”王忠军简短回复。

冯晓刚彻底笑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瞪着面前两个拿他开涮的老六。

“你看，连你都能看出来《夜宴》有多么薄弱，你又怎么可能指望它获奖？不管林无攸是出于什么理由把《夜宴》塞进来，我们其实都拿到了好处。”王忠磊用手指向冯晓刚，“冯晓刚不再被国内那群专业人士狗眼看人低，你我可以借此平台与海外片商互通有无，为华艺开辟条新道路，宣传也有素材可以些，好处是大大有的，只有你在闹毛病。”

他合十手掌，朝着东方的方向拜了拜。

“老天爷，求你让我老哥正常点吧，别再这么闹脾气了，我甚至不明白他究竟在闹什么。”

王忠军不回答，闷头坐在沙发上闭口不言。

冯晓刚被两人当成靶子攻击，此刻毅然决然地准备反击。

“大王总显然是不想受林无攸的好处，现在却不得不被动受到对方的关照，觉得自尊心受创，在心理层面再也不能跟林无攸平起平坐喽。”

这话本是玩笑话，直到气氛比之前更加诡谲的阴沉下来。

冯晓刚才跟王忠磊以同样的愕然表情回头。

“我艹！居然真是因为这个可笑原因？”这是王忠磊的感叹。

“我艹！怎么会有这么分不清自身地位的家伙？”这是冯晓刚的感叹。

王忠军被三连击重创，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双手开始使劲揉脸，揉到脸颊通红才放下手臂。

“我……我跟林无攸……我们俩……”他打了三次磕巴，腹稿换了五次，才艰难地说出后半句话，“我们俩差距有那么大吗？我们俩站在社会的同等位置上。”

这货认知绝对不清醒！！

冯晓刚绝倒。

王忠磊明白哥哥为什么会产生类似的想法，毕竟王忠军曾那么认真地笃定林无攸会成为他手中类似于冯晓刚的存在，成为替华艺赚钱的工具人，可问题是……

“哥，你该从四年前的那个梦醒过来了，林无攸从头至尾都不可能成为我们俩的下属，哪怕他当年没有在戛纳一鸣惊人，也绝不会跟我们进行合同。”王忠磊缓步走到王忠军身旁，摁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他，可是不逊于我们俩的富二代啊。”

跟林无攸接触越久，越能明白——那是个生来就有反骨的家伙，绝不是能被人驾驭的存在。

王忠军也何尝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不甘心罢了，林无攸走得越远，电影票房越高，他越是惋惜当年没有彻底留住他的举动。

或许……他有那么一丝可能性能够将天空的鹰隼收入囊中，让其成为站在肩膀上的海东青。

冯晓刚特别讨厌王忠军这幅黏黏糊糊的作态，张嘴就要开骂，又被王忠磊直接拉住。

“没用的，除非来个惊天骇地的大消息，否则他这种执拗的想法绝不会轻易打破。”

冯晓刚沉沉地叹口气。

“造孽啊！”

……

“造孽啊！”杜琪峰送走六台记者，转头对着演员们吐槽与抱怨，“这次林无攸做主席，咱们是不想低头也得低头啊。”

演员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本次入围的作品叫《放逐》，主角与配角分别是黄邱生、吴镇羽、梁嘉辉与何超伊，这四人仔细论起来都跟林无攸无甚太大瓜葛，除了梁嘉辉其实跟林无攸有过一面之缘，两人在02戛纳时见过面。

梁嘉辉语气很复杂：“就算在当年，他也是主竞赛单元的参与者，我只是展映环节的男主角，当时还是刘小庆带他来社交，希望帮他多介绍人脉关系。”

杜琪峰马上接话，“给他介绍人脉关系？刘小庆担心得太多了！谁都需要，唯独他不需要。”

何超伊奇怪，“导演怎么跟林无攸主席这么不对付？你们俩应该没有见过面吧？”

“……”

杜琪峰不想回复。

黄秋生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揭了他老底。

“他的《柔道龙虎榜》在内地上映时正好撞车《盗梦空间》。”

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面露了然之色。

《盗梦空间》的梦魇至今还环绕在香江电影圈，大魔王的威名久久无法消散，叫人一旦想起这四个字便胆战心惊。

“说来《加勒比海盗2》也在香江上映了，票房怎么样啦？”吴镇羽好奇追问。

杜琪峰与其他人齐刷刷地捂脸，吴镇羽大叫不妙，急忙开口：“我忽然对这件事情不那么好奇了。”

何超伊打破他的幻想：“3500万票房。”

“那也不算高啊。”吴镇羽长舒口气。

何超伊继续打破：“以今年港片的状态来看，这大概是年度票门冠军的成绩。”

吴镇宇沉默片刻，然后哀嚎出声。

“林无攸究竟是什么魔鬼！”

……

“魔鬼！那绝对是个过于甜蜜的魔鬼！”蔡明亮送走大陆的记者，转头坐在沙发上哀嚎，“他为什么要搞那种事情，主席要是不乱来的话，我也不必这么为难。”

《黑眼圈》的主演陈湘琪看眼他，一句话不想回复，她甚至不想出席本届电影节。

林无攸可是差点被……封杀，她疯了才会来！

可看眼沉浸在自身情绪中的蔡明亮，她又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只能不断撇嘴。

蔡明亮的御用演员李康生瞪眼她，她这才收起满腹的不满意。

蔡明亮继续唉声叹气。

“林无攸主席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了，虽然连这种任性也透着不可复刻的魅力吧，但、但这未免太难我了。”

蔡明亮与林无攸并非第一次相遇，在去年的柏林电影节上，他们便单方面相遇了。

林无攸参加主竞赛单元，他在全景单元登场，林无攸拿柏林金熊，他拿杰出艺术贡献银熊奖（剧本）。

差距之大让蔡明亮除了佩服仅能佩服。

李康生安慰他：“好啦，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就正经八本去参加，担心也没有什么用。”

蔡明亮只能这么想，同时也很感慨，“没想到林无攸主席能喜欢这部电影，我的理念有被理解与认同到，没有枉费我与当局对着干的冒险。”

回想下那部毫无表演与戏剧性的电影，李康生微妙点头。

“……或许吧。”

不管入围剧组怎么考虑，30号还是以不可抗拒的姿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