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躺在手术台上，被钢筋直接穿透头颅，就连经验丰富的李明河，也是感觉到非常的棘手。

严重颅脑外伤的病人，李明河也处理过不少，但也没有现在这个病人这么复杂，毕竟，大脑是复杂而脆弱的，不然的话，也不需要用那么坚硬的颅骨来进行保护。

最关键的是，如何把钢筋从颅内安全的取出来，不损伤到脑组织、颅内神经和血管。

要知道，钢筋的表面全都是坚硬的毛刺，一旦在取出的过程中，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抖动，都会直接戳破颅内血管，直接导致病人的颅内严重出血。

所以，这不仅仅是个精细活，还是力气活。

“骨科那边联系了没有？”

主任李明河会马俊鹏问道。

眼前的这种情况，最稳妥的是先把露出来的钢筋两头给切断，然后开颅，在会钢筋经过位置的神经和血管进行保护以后，再慢慢的将钢筋给抽出来。

所以，对于这种力气活，号称医生里的木匠的骨科医生，显然是更加适合干这个力气活的，毕竟，电锯切割机什么的，还是骨科医生用起来更加的顺手。

虽然在开颅手术中，很多时候也要钻透颅骨，但跟切钢筋相比，难度还是很不一样的。

按理说，这活适合消防员来做，但很显然，消防员也没有这个心理素质直接切割深入颅内的钢筋。

“已经联系了，不过骨科说他们那边很忙，暂时派不出人来。”

马俊鹏说道。

遭遇大型车祸，最忙碌的就是心胸外科、骨科，骨科说忙不过来，其实也很正常。

“算了，这样的手术谁也没做过，他们来不来也是一样的。”

“我们自己来！”

李明河闻言并没有怎么感觉到意外，毕竟，这种手术，之前确实谁也没有做过，之所以要叫骨科来，那是因为骨科在锯东西这方面，确实是很擅长的。

不过，说完这个话，李明河还是稍微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要说做手术，缝合神经血管，切除颅内肿瘤，甚至是修补缺损颅骨，那他都是信手拈来，但是如何处理眼前这一根工地上用得到的钢筋，他确实是没有这个经验，毕竟，这根钢筋是用在混凝土里面的，和人体组织，完全不是一码事。

就说人体最坚硬的骨骼，和钢筋比起来，那也是小儿科，根本就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不光是李明河，就是马俊鹏和王谦，看着眼前的情况也是十分抓瞎。

不管怎么看，眼前这活，拿锯子锯钢筋，那都不是医生做的。

就在李明河还有马俊鹏和王谦都有点骂了的时候，赵胜对李明河说道：“主任，这种钢筋，是工地用的混凝土钢筋，硬度太高，用电锯很难切开，而且电锯的材质是金属，切割钢筋的时候，摩擦会产生热量。”

“小赵，你有这方面的经验？”

正在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的李明河，听到赵胜这话，顿时就是眼前一亮，赵胜说的这么专业，那肯定是有过类似的经验。

就像刚才，他让器械护士拿来了手术用的骨锯，但经赵胜这么一说，好像骨锯用来锯钢筋，是根本不行的，骨头的硬度和钢筋，那显然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且，金属骨锯和钢筋摩擦生热，这种热量，是会传导下去，对深入颅内周围的脑组织造成热损伤的。

“有一点，之前我是在骨科。”

赵胜点点头。

他岂止是在骨科，简直就是创立了一个骨科。

而且，他确实是有锯钢筋的这种经验，在骨科，被钢筋穿透手脚的病人，其实也并不少见，只是因为受伤部位在手脚，所以操作起来顾忌就少一些。

“小赵，那你觉得，这个钢筋，要怎么切下来？”

李明河问道。

在这种时候，也就用不着管什么上下级的区别了，只要能解决问题，那就是最好的。

李明河也不是那种把上下级关系看的特别重的人，只不过在之前，以他的学识经验，只有别人向他请教的份。

“用电锯肯定是不行的，只有用小型切割机，一点点的切下来。”

赵胜说道。

术业有专攻，医用电锯是用来锯骨头的，切割机就是用来切钢筋这些金属材质的东西，合适的东西要用到合适的地方。

“小赵，你说这种小型切割机，要去哪里找？工地？”

李明河点点头，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对于切钢筋用的切割机，李明河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用不到。

“工地上一般都是中型的，我觉得消防队应该有小型的切割机。”

赵胜说道。

工地上，一般用不上小型切割机，因为要切钢筋的话，有专门的钢筋切断机、电焊切割机，还有专门用在切割一些特殊材质的钢筋，比如合金钢筋、高强度钢筋上的酸洗法，也就是将钢筋泡在强酸中，等待酸的腐蚀作用将钢筋切断。

但很明显，钢筋切断机和电焊切割机，还有酸洗法，是不可能用于现在这种情况的。

“消防队？”

“不错，消防队的话，确实会有小型的切割机。”

李明河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医院附近，就有常备的消防队，所以，没过多长时间，一台小型切割机就被送到了手术室里面。

看着工作台上的小型切割机，李明河三人又有些犯难，因为谁也没有用过眼前这种专为消防用的小型切割机，第一次用，切其他东西还好，用来切露在脑袋外面的钢筋，显然就有些难以把握力度了。

“主任，切割机我来操作吧。”

赵胜见状，对主任李明河说道。

他确实是有这种经验，消防队切割各种物品的经验很丰富，但达不到需要的精细度和稳定度，像是李明河这样的手术大拿，精细度和稳定度能达到，但没有操作这种小型切割机的经验。

所以，这一次要是没有赵胜在，估计李明河得费一番工夫了。

医学就是这样实践性非常强的学科，没有搞过的操作，经验丰富如李明河这样，也是会抓瞎的。

“好，你来！”

李明河闻言，想了想，他还是选择相信赵胜这个新人。

不然的话，像是赵胜这样开读研的新人，在手术台上，基本上只能当助手拉拉勾，递递器械，最多上级医生看你基本功扎实，让你做最后的缝合。

新人在手术台上，一开始就做主要操作，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眼前的情况，李明河也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也就管不了赵胜是不是新人了，在手术操作中，经验十分的重要，越是高难度棘手的大手术，容错率越低，要想手术能成功，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眼前就是这种。

“小王，你负责固定好头部。小马，你和我扶住钢筋的两头。”

“小赵来操作切割机！”

主任李明河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一点也不犹犹豫豫的，十分干脆利落。

越是优秀的外科医生，在手术中，很多时候都要做一些高风险的决策，这是一种很大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听到主任李明河这话，马俊鹏和王谦都是心中一惊，连麻醉医生龙晓云和器械护士林世音，也是一脸的惊诧。

作为手术室的资深麻醉医生和护士，龙晓云和林世音也不是第一次配合主任李明河手术，也可以说是什么场面都见过了，但李明河让一个才报道一天的研究生来做主要操作，这还真的是第一次。

不过，手术室就是这样的地方，谁行谁上。

“小赵，不要紧张，只要拿出你以前的操作经验来就行。”

操作之前，李明河还给赵胜鼓励了一下，生怕他在眼前的场面中紧张，发挥不出之前的操作经验来。

“主任，我不紧张。”

赵胜十分平静的说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在做事之前可能会紧张，但一旦开始，那么他就能迅速进入状态，这种全神贯注，能够超常发挥的状态，还有一种专有的名词，那就是心流。

赵胜就是很容易进入心流的那种人。

“那行，来！”

听到赵胜这样说，李明河楞了一下，然后十分干脆的说道。

接下来，李明河、马俊鹏还有王谦三人都就位了，赵胜手持小型切割机，找准位置，以一个坚定自信的眼神，示意器械护士林世音打开电源开关。

嗡！

随着电源开关打开，极高转速的小型切割机，锯片高速切割空气，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在十分安静的手术室里，这种声音让人听起来忍不住头皮发麻。

赵胜手持小型切割机，双手稳如泰山，一点抖动的幅度也没有，以一个十分精确的速度缓缓的接近钢筋，锯片高速切割钢筋，呲啦一声，肉眼可见的火花溅射开来。

这种只会出现在工地的施工场景，现在却十分奇幻的出现在了手术室里面。

包括李明河在内，看着赵胜的操作，整颗心都是提起来的，生怕赵胜手抖一点点。

但众人害怕的情况却没有出现，赵胜的双手就像是铜浇铁铸的机械一样，一点点的抖动都没有。

接下来的切割，十分的顺利，以至于已经做好打持久战准备的李明河，在看到赵胜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将钢筋两头都切割下来以后，竟然一瞬间有些恍惚的感觉。

这就是有经验的好处了，赵胜用切割机，全程都可以用一个最适合的力度来切割钢筋，不会因为太小心大大的延缓切割的速度，也不会因为力度太大，引起钢筋的晃动。

如果是换了没有这种切割经验的人来操作，那就只能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来试探适合的切割力度。

这个时间，搞不好会要两三个小时。

不仅是李明河，马俊鹏、王谦还有器械护士林世音和麻醉医生龙晓云，此时也是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赵胜。

现在的研究生，都这么猛的？

这稳如泰山的双手，这强大的心理素质，简直就是天生的外科医生。

几人不禁在心中想到。

而李明河看赵胜的眼神，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了。

可能在其他的行业，天才是会被埋没的，在科学研究领域，有些天才提出的东西过于超前的话，很可能不被主流所认可和接纳，很多超前的理论，是需要时间来检验的。

但在外科领域，尤其是在手术室里面，医生的水平如何，天赋怎么样，那绝对是一目了然的，不存在会有人假装外科天才这种事情。

老中医可以包装出来，无非就是祖传、医经，最好是刚刚出土，直接从地下刨出来的医经，那上面的方子就更灵验了。

但外科不同，外科医生水平怎么样，是不是有真材实料，那基本上是上手术台就一目了然的事情，根本就做不得假。

也不会有什么病人，能冒着生命危险上手术台，只为把你包装成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

任何一个名声在外的优秀外科专家，基本上，那都是真材实料的，也就是有些外科专家年纪实在是太大，精力跟不上，但水平还是在的。

之前赵胜已经在李明河面前表现出良好认真的学习态度，扎实的理论功底，现在又在手术室表现出这么稳定的双手和强大冷静的心理素质，可以说，基本上已经是达到了李明河心中关门弟子的标准。

自古以来，找师父学艺难，但作为师父，找到一个能承接衣钵，可以传承技艺甚至发扬光大，青出于蓝的，其实更难。

天赋、性格、人品，师父找徒弟，尤其是关门弟子，各方面的要求都要达到，还得这个人跟你能合得来，愿意当你弟子，这方方面面加起来，很多人，在某个特殊的时代，因为自身的种种际遇，成为一代大家，但样样弟子都是稀松平常，并不怎么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项技艺的传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拿武侠小说举个例子，丐帮的绝世武功降龙十八掌，在两任帮主萧峰和郭靖手里，那几乎是天下无敌。

但是到后面呢，降龙十八掌史火龙都没练成一半，直接把自己给练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