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富可敌国的江南司家一开口,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若说这世上还有人敢当面指责亲王皇帝之人,司北桓绝对算的上一号人。
如今他冷沉洪亮地开口,不加掩饰地指责,昌平王闻之,嘴角的笑意僵住。
他微微眯眼,抬眸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司北桓。
司北桓冷嗤一声,面色不虞:“不管怎么说,昭明公主此次接迎昌平王也是受了惊的,昌平王非但不知感恩,反倒妄加指责,真是不像话。”
其实这话不仅是骂了江泽意,就连皇帝也暗中指责了一番。
昭明公主出京接迎昌平王,又遭遇刺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二位不仅不奖赏恩赐,反倒将她赶去了城外那宗祠抄送经文!
司北桓想起来就来气!
“砰——”
将酒杯重重地放在了八仙桌上,司北桓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昌平王江泽意:“而且老朽听闻,当初遇刺之时,昌平王殿下将所有护卫调至您的身边,这才缺了人手,致使裴大人舍命相救。”
“若当真要追责,昌平王殿下……罪责更重些才是。”
昌平王嘴角的笑容已全然隐去,他的眼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冷肃和杀意,却仍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致歉:“司家主所言极是,是本王唐突了,只是想着与昭明许久不见,玩笑两句罢了。”
“哼,玩笑?老朽不觉得好笑,”司北桓完全没有借着昌平王的认错而罢休的意思,“昭明公主到底是一介女子,注重声誉名节,昌平王殿下却说她与裴大人有情,难不成是想毁了昭明公主的清白?”
司北桓垂眸不语,神情难堪。
顿了顿,司北桓扬了扬下巴,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更何况,昭明公主如今与我儿司宁已互通心意,昌平王殿下的这个玩笑,实在不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一旁的司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轻笑摇头,抿唇失笑。
他这位父亲啊……真是个藏不住事的。
江烬霜也愣了一下。
她急忙去看对面司宁的神情。
注意到江烬霜投过来的眼神,司宁微笑着安抚,薄唇轻启说了一句“无碍”。
江烬霜才放下心来。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因此名誉受到什么损伤。
——毕竟她昭明公主的名声,在整个京城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
她只是有点担心司宁因此被一些人针对冷待。
如今听司宁这样说,她也不紧张了,歪着头看着司北桓舌战。
不知为何,江烬霜看着替她出头的司北桓,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
——极少会有长辈这般袒护她的。
她名声太差,宫中的那些老臣官员,恨不得对她杀之而后快,自然不可能替她说话。
睿阳王叔死后,便再没有人这般护着她了。
周围是文武百官络绎不绝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这昭明公主跟江南司家……”
“我就说江南司宁先生为何愿千里迢迢前京城来赴宴,原来是有着这层关系……”
“怪不得,怪不得司宁先生与昭明公主的关系这么好!”
“谁说不是呢,早些时候,司家主没来京城前,司宁先生不是就住在公主府上吗!”
“看来……是真的了?”
“如今司家家主都亲自发话了,那还能有假?”
“呵,我看这个情形,说不定二人已经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了呢……”
“……”
众人看向江烬霜与司宁之间的眼神暧昧起来。
司宁气定神闲地垂眸饮茶,并不在意旁人的议论。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一眼裴度的位置。
只见男人坐姿清隽端挺,目视前方,似乎并不在意刚刚的一番对话。
司宁的视线下移一些。
他看到了男人桌案上,倾洒出来的茶水。
——手没拿稳。
司宁微微勾唇,垂眸饮茶。
司北桓今日本就是来替江烬霜争面子的。
如今既然说到这里了,他的手扶着曲起的膝盖,坐姿豪迈不羁:“陛下,老朽的年纪大您一轮,应该勉强算得上是您的长辈,有句话,老朽不吐不快。”
主位上,江华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司家主但说无妨。”
司北桓冷哼一声,视线扫过在场群臣。
“我知在场诸位,或多或少都与昭明公主有些过节。”
“但既然昭明公主与我儿心意相通,有些丑话老朽还是要说在前面的。”
“从前的事情过去也便过去了,昭明公主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这把老骨头替她,向诸位赔个不是。”
说这,司北桓撑着腿站起身来,拿起手上的酒盏,敬过在场众人之后,一饮而尽。
众臣见状,互相对视一眼,赔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只好拿起酒水,喝了一杯。
一杯酒入喉,司北桓又倒一杯,转而面向不远处的江烬霜。
“昭明公主,老朽就是个粗人,在这给您立个承诺,往后你与我儿司宁这桩亲事,不管成与不成,若是再敢有人对您不敬,嚼您舌根子,老朽手中有先帝亲赐佩剑,可先斩后奏,原由不论!”
“日后殿下再遇到那不长眼的,杀了便是,老朽一力承担!”
这话是当着文武群臣乃至天子的面说的。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管从前昭明公主做了什么,如今,他江南司家偏是要将她,抬到高处去。
说完,司北桓又饮一杯。
江烬霜见状,并未起身,只是给自己倒了杯酒,朝着司北桓敬了敬,一口饮尽。
这杯酒,司宁也并未拦着。
一时间,宴席上的气氛有几分压抑诡谲。
直到主位上的官家朗声笑笑:“好了好了,今日是昌平的接风宴,不谈这些了。”
“来人,继续奏乐。”
乐声再次响起,那大殿中冷凝的气氛随着那乐声与舞姬曼妙的舞姿,又渐渐热闹起来。
江烬霜手中把玩着茶杯,耳朵微动,再次朝着太和殿外看去。
夜幕降临,月色笼罩。
不是她的错觉。
江烬霜听到了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比起砚诀的,稍沉了一些,武功在砚诀之下。
——皇宫进刺客了?
江烬霜微微挑眉。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看了一眼对面的司宁。
司宁注意到江烬霜这边的动向,向她看来。
江烬霜示意了一眼殿外。
司宁会意,微微颔首。
江烬霜便趁着乐声和舞姬跳舞的工夫,闪身溜出了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