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霜身上还披着宽氅。
春末的夜风还是有些大的,江烬霜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环视四周,随即抬步朝夜色中走去。
江烬霜对皇宫还算熟悉。
今日侍奉的婢子内侍大都聚集在了太和殿,走出太和殿的宫门后,那乐声与喧嚣声便被抛至身后。
江烬霜踩着白玉地砖,顺着宫中各路上亮起的宫灯,往皇宫更深处走去。
抬头看了一眼方向。
——是御书房的方向。
江烬霜现在所在的位置,若是要到御书房,就要穿过一座长廊。
紫檀木的长廊上雕梁画栋,龙飞凤舞,拱廊上挂满了清香宜人的紫藤花,走在长廊之下,如入花海。
长廊一侧是假山奇石,怪石嶙峋,形态迥异。
另一侧则是一潭澄澈的湖水。
这里的湖水是由御花园“瀛洲”处的湖水引过来的,只是浅浅一泓。
若是从长廊上往水面看去,也能看到几尾红艳艳的金鱼锦鲤,着实灵动。
夜风吹皱湖面,江烬霜盯着那水面荡起的涟漪,轻笑一声。
周围的宫灯晃动几下,瞬间熄灭。
江烬霜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湖面的锦鲤,笑意清浅:“本宫竟不知,万晋还有这等高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翻了宫墙?”
下一秒。
冷光闪过江烬霜眉眼,她只是稍稍偏头,一柄长剑擦过她的耳侧,带起呼啸的风声。
那剑刃瞬间横了过来,朝她的脖颈扫去!
江烬霜脚步轻盈踏地,踩着长廊的柱子一个闪身,轻巧避开。
她立在不远处,旋身停住,长风吹起她的大氅,带起一阵冷冽的桃花香。
又不太舒服地扯了扯自己大氅里面的那身衣裳,江烬霜将外衣又往身上裹了裹。
来人手持阴阳双刀。
哦,认识了。
北槐太子的手下,阴阳刀万户侯。
男人为了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凌厉肃杀的眼。
江烬霜微微歪头,眼中带着几分真诚的疑惑:“你两次杀我,是为什么?”
男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江烬霜能躲过他的剑刃。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眯了眯眼:“你会武功?”
怎么可能!
当初在京外刺杀时,她那般尖声呼救,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没回答她的问题,江烬霜便有些不高兴了。
“本宫还以为,你两次泄露了脚步声让我听见,早就知道我会武功呢。”
她今夜在太和殿中,两次看到的身影,都是他。
万户侯闻言,手中的双刀转了转,冷笑一声:“公子叫我试探你,说你身手不错,我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
江烬霜闻言,轻笑一声:“哦,原来是你家主子派你来的。”
北槐太子,为什么执着于杀她?
而且,第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偏偏要选在宫墙之中,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吗?
若是她惊叫一声,喊来了巡逻的守卫,这万户侯即便再厉害,也逃不出去的。
想到这里,江烬霜扬了扬眉骨。
哦,原来是这样,她想明白了。
眨眼间,男人手中握着的双刀,再次向江烬霜刺来!
江烬霜微微挑眉,轻巧地躲开他的劈砍与刺杀,甚至两只手都没拿出来。
——拽着大氅呢。
这一举动无异于激怒了男人,他冷喝一声,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躲闪这些进攻,若是放在平日江烬霜绰绰有余。
但是现在……
“嘶——”的一声。
江烬霜的大氅被锋锐的剑刃划开一个豁口!
她微微蹙眉,向后退了几步,与他隔开距离。
男人一刀命中,脸上的猖狂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谨慎与警惕。
——眼前这个女人,强得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江烬霜脾气也上来了。
她冷笑一声,终于伸出双手,将那大氅脱下,扔在了地上。
赤手空拳。
江烬霜朝着远处的男人看去:“来。”
这一回,男人甚至没有看清江烬霜的身形!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是先闻到了一阵花香,一瞬间,他一只手上的刀被卸了力气,脱落在地!
男人反应过来,急忙用另一只刀朝着那道身影劈砍而去!
江烬霜迅速低头闪开!
下一秒——
肩膀处猛地一松,那剑刃顺着江烬霜的身侧划过,那身衣裳肩膀处的丝绦,便一分为二。
断了。
江烬霜捂着肩膀处断开的丝带,冷笑一声,脸色完全冷了下来。
“好,好得很。”
找死。
说着,江烬霜用脚踢起地上的那柄短刀,持在手上,朝着男人攻去!
主动进攻,男人皱紧眉头,就连格挡都变得吃力起来!
他的脸色愈发凝重,他竟不知,这荒淫无度的昭明公主,武功竟高强到这种地步!
远处的夜色之中,一道布谷鸟叫传了三声。
男人听了,急急后退几步,趁着夜色转身逃走!
江烬霜将手上的短刀扔进湖里,看着自己肩膀处断掉的丝带,脸色阴沉。
——果然,这身衣裙不适合打架。
大氅也被弄坏了,江烬霜现在这身衣裳,肯定不能去宴会的。
而且,最令江烬霜头疼的是——她里面穿的那件抹胸肚兜,似乎也在刚刚的打斗中断开了。
一脸懊恼。
没办法,只能先去找个地方换衣服了。
江烬霜看着那被刺穿的大氅,好像也起不到蔽体的用处了。
正烦躁着,一件宽袍,披在了江烬霜的肩膀上。
熟悉的檀香传来。
江烬霜皱了皱眉,转身朝着来人看去。
她刚刚烦得不行,也没有注意到裴度的靠近。
“你怎么在这儿?”江烬霜冷声。
男人眸光清冷平静,语气也没什么情绪:“我刚刚把附近的守卫支开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边的动向并没有人注意。
江烬霜抿唇,没说话。
她似乎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从她的身上逡巡而过。
不像是审视,更没有欲望,更像是……在看什么花花草草,感受不到情绪。
应该是看到了她身上断开的丝带。
“随我来吧。”
说着,裴度走在前面,往夜色中走去。
江烬霜皱皱眉,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跟着裴度走去。
穿过长廊,周遭的景物便愈发熟悉起来。
直到裴度停在一处宫殿处,江烬霜一怔,看向面前的寝殿。
“这不是我在宫中生活时的寝殿吗?”
公主府是江烬霜及笄之时,天家送她的生辰礼,在此之前,江烬霜一直是住在皇宫中的。
而此时他们二人所在的地方,就是江烬霜出宫之前住着的寝殿。
裴度目光清正淡冷:“前段日子陛下将这里交由我修缮,不会有人过来。”
也是,这里的寝殿也已经有七八年了,是该修缮一番了。
江烬霜耸耸肩,悠悠开口:“可这里头可没有我能换的衣裳。”
她离开这间寝殿已经八年了,即便这寝殿中真的有衣裳,她也穿不下了啊。
夜色中,江烬霜看不清楚男人眼底的情绪。
只能听到从她头顶传来的玉质冷音。
“有,进去换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