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烬霜咂咂嘴,慢悠悠地开口:“裴大人,本宫的小衣断了。”
男人的手有些僵硬。
那块布料太小太软了。
拿在手上,就好像暂时捏住了一朵绵软的云。
白色的肚兜上,却用软金线勾了祥云纹样的花边。
那冷香是桃花的香气,从前在他的书案上,他嗅过许多遍。
那肚兜分明是浅色的,但如今在他看来,比红色还要扎眼。
白色的丝带搭在他的指节上,他僵硬地翻了翻手掌,便能看到那块断开的绸带。
像是拿了什么滚烫的炭块。
男人微微阖眼,语气低哑:“是微臣失察。”
江烬霜歪了歪头,挑眉轻笑:“首辅大人谨慎小心,体贴入微,不知这衣柜里可准备了干净的肚兜?”
“殿下恕罪,并未准备。”
江烬霜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即便裴度未转身看她,江烬霜也能想象到,此时的裴度,脸色肯定很难看。
“那这可如何是好呀,首辅大人,”江烬霜语调微微上扬,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本宫可不想光溜溜地去太和殿赴宴。”
其实裴度给她拿的这身衣裳十分适合她,不管是布料还是款式,都十分干净利落。
即便不穿肚兜,披上件外衣,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江烬霜不一样,她就是要找裴度不痛快。
——她人品不行。
男人的身影似乎有些僵硬。
江烬霜挑眉轻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许久。
男人顿了顿身形,似乎是动了动稍稍僵住的脊背。
“微臣帮殿下缝上吧。”
哟呵?
裴度还会女红呢?
但转念一想,像裴度这种天之骄子,学什么都应该十分轻松。
她不依:“丑。”
不依不饶,得寸进尺。
江烬霜一步一步,就是要将他逼到绝路上,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
就像是顺遂了坏心眼的报复。
裴度闻言,并未辩解什么。
他抬步再次走至衣柜前,打开衣柜,思索片刻。
半晌,他从里头拿了一件衣裳,这才沉冷开口:“这里备了几身里衣,殿下先穿这个吧。”
嘶。
不太对劲。
江烬霜何等了解裴度。
从刚刚在长廊遇见开始,便有些不太对劲。
直到现在,江烬霜也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裴度在生气。
其实说是生气也不太准确。
礼仪周全,克己复礼,半分错处不带。
倒更像是……似有若无的疏远?
江烬霜微微拧眉,不太理解自己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想法。
——裴度“疏远”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只是这样的“疏远”中,又带着几分执拗的纵容。
江烬霜说不清楚。
——但也不是很在意。
裴度的情绪,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觉得看不到裴度出丑,没意思了。
也没再逼他,江烬霜将胳膊伸出屏风外,语气清冷:“拿来。”
裴度微微蹙眉。
月色如水,他微微侧身看向那展屏风。
流云雾霭,山水倾洪。
那半截白皙如雪的小臂亮在了月光下,光泽润白,肤若凝脂。
只看一眼,他便敛眸垂目。
“微臣将里衣放在这里,先退下了,殿下自行来拿便好。”
冷冽禁欲,沙哑低沉。
江烬霜微微挑眉。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意。
这愤怒来得又快又猛烈,她眯了眯眼,冷冷地看向外室中,芝兰玉树的那人。
他这般直白地拒绝她,就好像她是什么不知廉耻,以身勾引他的洪水猛兽。
——他是那个不受诱惑,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而她是那只顾儿女情长,不惜用美色引诱他的痴情恶人。
就好像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警告她——
他不喜欢她,望她自重。
他不想与她纠缠,所以想要离开这里,由她自便。
——可她分明、根本没那种意思!
他从来都是品性高洁,不惹尘埃的那一位。
呵,倒是衬得她像什么不知检点的人似的了。
这样的认知,让江烬霜感到烦躁。
冷嗤一声,江烬霜讥讽地开口:“裴大人现在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觉得可笑吗?”
裴度正欲转身离开。
听到江烬霜的话,他顿住脚步,没动。
怒气上头,江烬霜字字句句往裴度的心上扎:“裴大人,您现在这副刚直不阿,不为所动的模样,跟三年前在床上比起来,可是差得太多了。”
“循规蹈矩,古板愚直,就连床事也十分差劲,”江烬霜冷笑,“本宫真不至于对你念念不忘,三年后仍不知羞耻地勾引纠缠。”
“裴度,你不必摆出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江烬霜冷嗤:“本宫吃到手了,便也不觉得有意思了。”
静。
太安静了。
安静得似乎能够听到房间中烛火燃到冷油,发出的噼啪声。
皎月如钩。
有风透过窗棂吹起屏风上的衣裙,江烬霜便觉得有些冷了。
无趣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心中的翻腾的怒火。
等着裴度离开。
许久。
男人却转过身去,拿起书案上的里衣,一步一步,朝着屏风处走来。
灯火被吹熄了几盏。
江烬霜便有些看不清来人的神情了。
她微微蹙眉,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凉意。
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
隔着一道屏风。
他伸手,将那里衣递到了江烬霜手上。
屏风掩去了无限风光。
隔着屏风,江烬霜无声穿衣。
“所以呢。”
是裴度开口了。
语气低沉喑哑,像是从喉头挤出来的声音。
江烬霜系里衣的动作一顿,并不明白裴度的意思。
她也没准备回他,只是穿着自己的衣裳。
“你也要把他吃到手里,是吗?”
“他”?
江烬霜蹙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呢,殿下打算怎么做?”
里衣穿好,江烬霜伸手去拿搭在屏风上的衣裙。
只是手才刚伸出一小截。
一只宽厚冷冽的大手掐住她的手腕!
“砰——”的一声!
那屏风被推至一旁,男人高高扯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抵在了身后的木架上!
“裴——”
“会丢了他吗?就像丢弃臣一样。”
一时间,江烬霜所有的话,都被裴度这一句,堵在了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