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殿下,你受了伤。
江华琰轻笑一声,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的公文奏折,没动。
只道:“还算她有些孝心。”
康公公赔笑两声,继续道:“公主殿下再怎么说,也是您教养大的,这些礼节她肯定也是懂的。”
江华琰闻言,冷笑一声:“她若是懂规矩,便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听到这里,康公公干笑两声,没敢搭话。
江华琰却是继续说道:“裴度就是被她影响了,竟做出那等悖逆之事,也敢来强逼朕了。”
康公公小心翼翼道:“裴大人……也是为了皇室正统,想让皇室血脉落叶归根。”
江华琰又哼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康公公终于笑了:“是,奴才将公主殿下请进来。”
……
御书房外。
艳阳高照。
江烬霜并未面向御书房的方向,反而是站在台阶之上,俯视远方。
视线落在了御书房外的那片开阔地,那燥热的金砖之上。
正值午时。
那炽热刺目的太阳灼烧着地面,铄石流金。
江烬霜甚至能够听到那金砖因为被灼烧,发出的噼啪的响声。
已是盛夏。
因为天子常在御书房,周围种了高树林荫,所以对于整个皇宫而言,御书房算是比较凉爽的地界了。
其他地方,只会更加燥热。
江烬霜眯了眯眼,无端想起皇宫外那像是能把景致晒化的温度。
——应该更难捱的。
三天三夜啊。
江烬霜嘴里咂摸了一句。
她这个人,可能是在白玉京待得久了,比起冷寒,其实更不喜欢酷暑的。
要是让她在那宫门外,迎着烈日曝晒,跪上三天三夜……
啧。
她好像跪不到三天的。
还是裴度有毅力啊。
江烬霜咂咂嘴,又突然觉得莫名。
她倒也不是不知道恩情,不会知恩图报的人,只是对于裴度,她确实也没办法用平常看待“恩人”的态度来对待他。
她只觉得莫名。
——裴度这个人呐,说是清明正直,为国为民。
但其实除此之外,向来孑然一身,极少会给自己揽麻烦。
江烬霜还记得当年,她为了救一名被考官嫁祸诬陷的考生,以身犯险,虽说最终成功替那考生洗刷了冤屈,自己也吃了些苦头,受了点轻伤。
对于江烬霜而言,这点小伤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么一点伤痕,救了一条人命,还替万晋拉下了一个贪官,一举两得的好事。
但那一次,裴度却冷落了她许多天。
直到几天后,太医要给她手臂上的伤口换药,是裴度出现,说他来给她换的。
他看到了她手臂上那道不算深的伤口。
——也不过半指节深度。
更何况裴度来看的时候,伤口已经好转不少了。
他只是垂头给她上药,包扎。
江烬霜轻松地逗他,他一概不理,脸色冷沉得像是能浸出水来。
最后江烬霜有些没了耐心,抢过他手上的药膏,自己上药涂抹,自己包扎。
“裴度,我救了人。”
她这样对他说,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他。
她并没做错什么,她救了一个考生的性命。
裴度抬眸,一双墨瞳也静静地回望着她。并没开口。
就在江烬霜认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男人终于哑声开口。
“殿下,你受了伤。”
她说,她救了人。
他却说,她受了伤。
江烬霜当时并不清楚有什么联系。
如今回想起来,江烬霜大概猜到,当时的他,应当是将她看作是他的……“同伴”,涉及到了他自身利害。
裴度不太喜欢去理会不相干人的事情。
虽说如今万晋京城,人人都夸赞那位首辅大人兼济天下,心系苍生。
但其实在裴度看来,这些只是他的职责而已。
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或赞赏的。
如果说有一日,他不在其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放下这份属于他的职责,交由其他人去“为国为民”。
换句话说,在江烬霜与裴度三年的相处以来,江烬霜发现,裴度这人对于感情,其实是很淡泊的。
他只是能够根据书文中的内容与教诲,出色地完成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职责与义务而已。
抛开这些,裴度这人,其实冷漠得不像话。
所以江烬霜才觉得更加莫名其妙。
——他会为了与他不算相干的“睿阳王”,在宫门前跪上三天三夜。
思绪飞远。
直到身后传来开门声。
江烬霜这才回过身去,就见康公公手持拂尘,一脸笑意地朝她走来。
“殿下,”康公公将腰弯下,笑眯眯道,“陛下让您进去呢。”
江烬霜笑着点点头:“有劳康公公。”
“殿下里面请。”
江烬霜走进了御书房中。
江华琰正低头翻阅奏折。
江烬霜走到江华琰桌案前,微微福身:“儿臣见过父皇。”
江华琰并未抬头。
翻看着桌上的奏折,只是沉沉地应了一声。
似乎在等江烬霜的下文。
江烬霜微微挑眉,视线从御书房中环视一遍。
这些日子她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太子江别尘似乎突然又开始发愤图强,一连许久都不曾离开东宫了。
说是在学习,想要为父皇分忧。
明面上这样说,但其实江烬霜猜也猜到,是这次事件中,裴度的声望水涨船高,江别尘有危机感了。
功高盖主,别说是臣子,即便是亲王侯爵,也会被忌惮的。
“前段时日儿臣伤势未愈,没能来给父皇请安,今日好些了,特地来觐见父皇。”
江烬霜笑得完美,一点错处不漏。
江华琰终于放下了手上的毛笔。
一双极具威严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了江烬霜身上。
江烬霜仍是笑着,眸光清澈透亮,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江华琰眯了眯眼睛。
少女穿了一身墨绿衣裙,衣裙上绣了几枝腊梅,明艳灵动。
“私逃地牢,虽说情有可原,也太不懂规矩了些。”
天子开口,语气冷沉。
江烬霜微微挑眉,甚至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所以,江华琰也觉得,她今日来此,是为了请罪的?
江烬霜低笑一声,仍是看向江华琰,眸光凛凛,半分不错:“父皇教训得是,只不过儿臣有一事不明,还请父皇指教。”
“说。”
江烬霜扬了扬眉骨:“父皇既知儿臣是无诏出狱,应当也清楚,是首辅大人将儿臣带出来的。”
顿了顿,江烬霜似笑非笑:“父皇对首辅大人又是封官加爵,又是黄金万两,怎不见父皇惩处首辅大人,反倒来责问儿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