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首狰狞，似狼似虎。

其上有大大小小的骨刺，远远看去如同犄角。

浑身黑色鳞甲，在黑暗中泛着暗红色泽，一双利爪被铁索贯穿，将其钉在了岩壁上，没有半点生机。

然而冰冷的竖瞳内，却有流光在涌动。

陆沉细细扫了眼，这才转头拱手道：“回大长老，弟子也不知是何原因，这头妖魔身上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

“哦？”

姬万海心头一动，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转而道：“此兽名为厌哨，三阶妖魔，乃离火门遗物，其妖魔内丹并未被取出，你感到不适很正常。”

“三阶妖魔？内丹岂非寻常，为何不把它取出来。”

“无人能取。”

姬万海回过头，看着那头厌哨神色复杂道：“三阶妖魔，非宗师不可杀，内丹非宗师不可炼，一旦将内丹取出，其气息可吸引大量二阶乃至三阶妖魔寻来。”

“再则便是其气息，生灵触之即死。”

“躯壳化妖。”

淡淡的声音在石窟中响起。

陆沉心中颇为不平静，他想起清平县以及黑水城的妖魔，前者诡异而恐怖，跟眼前的人形生灵，都是非寻常兽类。

只有黑水城河神，是较为常见的蛇形妖魔。

但那恐怕也是因为，有武者把它重伤后，才没有展现妖魔的诡异能力。

石窟内一时间又陷入寂静。

“好了，一炷香已过，你可以出去了。”

姬万海挥动袖袍。

看着陆沉离开石门后，摇头道：“此子不知是何底细。”

“大长老这是动心了？”

“呵呵，是顽石还是璞玉尚未可知，后天易两形，内劲就可杀淬体，成为一个内门弟子自是绰绰有余，但他的年纪不小，天赋可不算突出......”

......

地宫外。

陆沉神色如常走出。

周围目光凝聚，瞬间皆是齐齐愣神。

此前进入的武者，无不是昏死，或脸色苍白走出，如今竟有人轻松走出。

这让他们直接愣住了。

那两个脸色尚未恢复的人，更是不可置信，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晓那种大恐怖，究竟是何等可怕。

“陈师兄，你难道没有进入那道石门吗。”

一个脸上惊惧未消的青年拱手。

虽还在考核，但在场的人都算是碧水宫弟子，加上陆沉上一轮表现有目共睹，唤一声师兄，其他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进了。”

陆沉言简意赅道：“里面那东西很恐怖。”

恐怖？

青年嘴角抽搐。

他可没在陆沉脸上看见恐惧的神色。

况且那头人形妖魔，光是气息就能让人神魂颤栗，又何止是恐怖。

“哇！”

忽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刚走出地宫就软倒在地上呕吐起来。

‘唰’

众人瞬间后退数丈。

陆沉认得这人。

这是个天生四形的内劲武者，一身紫色长袍贵气十足，不知是出身在哪个王权世家，此时却趴在地上狂吐，没有半分形象可言。

那少年相貌俊秀，抬头看到众人的嫌弃模样，勉强笑道：“师兄师姐，你们听我解释，此事非我本意。”

“师姐，你们要相信我。”

少年脸颊僵硬，他知道自己这趟碧水宫，算是白来了。

其他人见状，对地宫的东西更好奇了。

不少人询问那些出来的身影，只是清醒走出来的人，大多都是带着深意含糊两句。

一个多时辰过去。

最后一人也从地宫出来。

那是王惜花，她眉头轻蹙，脸色有些难看，但并不像其他人一般苍白。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什么？”

她走到陆沉旁边，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

陆沉摇头。

他不怎么想讨论这个话题。

片刻后。

姬万海三人走出，地宫入口随之被关闭。

“嗯，竟有二十七人通过第二轮考核，还不错。”

他翻看着被送上来的名册，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诸位师兄弟就先挑选弟子吧，余者若是超过内门名额，明日再让他们比斗角逐。”

姬万海说着，就走向长老席那边。

原地一干人面面相觑，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陆沉心里门清。

碧水宫无论是内门名额，还是亲传名额，每次都是固定数量的。

即便是身为长老，每个人招收亲传的名额，总数也不能超过九个，更无法一次同时收两位亲传。

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

碧水宫资源庞大，但分配到弟子身上，可就没多少了。

毕竟资源倾斜，先是亲传，而后是核心弟子，再就是内门，外门，更别说还有一支神卫军要养活，每年消耗的资源堪称恐怖。

而所谓的核心弟子，乃是由内门弟子晋升。

虽不是长老亲传，但却可以修持碧水宫内的上乘武功，是宗门的柱石。

这些都是从江宝才口中所了解。

陆沉目的很明确。

此行除却武道神通，暴露一身武道实力，为的就是成为内门，乃至亲传弟子。

只要靠近宗门的核心权力圈。

就能接近宗师埋骨地。

不然在这高手云集的碧水宫，想要偷偷拿走传承，难度不可谓不大，甚至若是被人察觉目的，难免会有杀身之祸。

如果能混进碧水宫核心层，届时就算没有办法，将兽皮卷拿出来想必问题也不大。

到了那个时候，再怎么说都是自己人了。

总不能连观阅传承都不行吧。

况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埋骨地在哪里，莽撞行事不可取。

“如今安顿下来，先安心肝进度，碧水宫核心层之事只能循环渐进。”

陆沉心中暗道。

毕竟偌大的碧水宫，高层又不傻。

知道封锁宗师埋骨地的消息，肯定对那地方也有所防范。

此事容不得他有半点冒失。

至于妖魔？

他现在只想好好练武。

另一边。

长老席位上，几道身影在低声交谈。

“王惜花那姑娘，是有迹可循的捉妖人，身世背景倒算是清白，你们谁要将其收为亲传弟子。”

姬万海眸光开阖间，扫视众长老。

他脸上没有什么波澜，淡淡道：“另外几个四形五形的人就别想了，都是其它府城大家族送过来的，真要想收，便从这几个天生三形的娃子身上选吧。”

“大长老，你的意思呢？”

一众长老没有说什么话，心里跟明镜一样。

他们反而是想问姬万海要不要收取亲传，毕竟天生七形的苗子，谁都眼红得紧。

“她不适合我这一脉。”

姬万海摇头，随即补充道：“你们也莫要争抢，那孩子生有一颗剑心，七形皆为此伴生，对剑道若无理解，可千万别误人子弟。”

剑心？

几人同时一惊。

只有一道身影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反而哈哈大笑道：“各位师兄弟，老夫早就说过你们别和我抢了，碧水宫内能教她的，唯有金某一人而已。”

“老匹夫得意什么，我等是不精于此道，但资源不会少她半点。”

其他人听到剑心二字，更是兴奋了。

唯有庞长老心不在焉的扫视广场，似在纠结什么。

过了片刻。

庞长老暗暗咬牙，心中有了决断，当即像是有意无意开口问道：“诸位，你们除了王惜花，难道就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庞师弟说笑了，我等收取亲传的名额已经不多，每一个都要慎重考量，除却那姑娘以及几个有问题的娃娃，其余纵是根骨不错，但要成为亲传却是不够。”

一个长老捋着胡须，说着便摇起头来。

庞长老附和点头，而后看向姬万海说道：“大师兄，我此次相中一个弟子，只是今年的亲传名额已用，想将其先收为核心弟子，待宗门下次招收门徒时，我便立他为亲传。”

“当然，核心真传的资源，皆由我一人承担。”

话音落下。

另外几位长老瞬间止住话头，‘唰’一声齐齐看向庞长老。

“哦？”

姬万海诧异看他一眼，道：“说来庞师弟加上此行所收的亲传，不过才三位亲传，此事自无不可，只是不知师弟想要何人。”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目光中都是好奇之色。

庞林成为长老的时间最晚，加上刚从黑水城收取的亲传，手上不过三名弟子，如今竟然还要增加一人。

虽成为长老的时间晚，但这并不代表庞林是个只会打铁的莽夫。

恰恰相反。

铸兵这一脉挑选材料的眼光，向来不错。

此刻看中的考核弟子身上，必然有什么特殊之处。

“陈十一。”

庞长老吐出一个名字，让众长老瞬间惊愕。

就连姬万海目光中，也露出几许意外。

“那娃娃是不错，但是年纪太大了。”

那个山羊胡长老摇头道：“他后天改易两形，再加上一身大成内劲，能打杀一个淬体境武者，算不上惊艳，为兄劝你还是把名额，留待下次门徒招收上吧。”

其他人也都劝说起来。

大体都在说陆沉，虽比一些天生二三形的人好，但成为一个碧水宫亲传还是太勉强了。

庞林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不过很快又果断摇头道：“诸位师兄师姐无需劝我，我意已决，还请大师兄等下把他一起叫上来。”

他在黑水城曾对陆沉摸过骨，深知对方内劲尚未贯通六合。

又怎么可能会是大成内劲。

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

大长老的反应出乎却所有人预料。

“庞师弟抱歉。”

姬万海摇头道：“其他人你都可以收，但这人不行。”

“师兄，你......”

“这小子我要了。”

庞林原本难看的脸色，听到后面这句话，顿时一呆。

不止他。

其他几位长老直接被吓了一跳。

“大师兄，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那小娃娃不至于能入你眼吧。”

“师兄你只有一个亲传名额了，还请三思啊。”

“不行，堂堂碧水宫大长老的关门弟子，若是传出去只后天改易两形，这等资质岂非让其它势力嗤笑，师兄若要再收取亲传，便是王惜花那姑娘的根骨，都只能称得上勉强。”

他们神色焦急劝阻。

这已经关乎碧水宫脸面的问题了。

“你们莫着急。”

姬万海摇头失笑：“老夫又没说是亲传，庞师弟可以把他先挪到真传弟子位置，老夫为何不行。”

“那师兄的意思是......”

“真传三年，若他不达我要求，便回归内门。”

姬万海神色淡然。

几位长老见状皆是松了一口气。

唯有庞林一脸便秘的模样，若是对方只是阻挠也就罢了，还能鼓起勇气争论一番。

但想要争抢弟子。

碧水宫大长老的威望，不是他能比拟的。

“师兄是看上了他哪一点。”庞林不甘心。

“悟性，乃至武道底蕴。”

姬万海道：“他内劲未曾贯通六合，就能斩杀淬体武者，老夫还不至于如此老眼昏花，况且此子不惧三阶妖魔气息，我有心试一试他潜力，还望师弟能理解。”

“未贯通六合，也就是说没有大成。”

其他人眼神闪烁起来。

“此事无需再论。”

“金阳长老，现考核已经结束，你明日率领两百神卫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清平县，仔仔细细盘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姬万海眼中寒芒大盛。

“老夫倒要看看，是谁要捅破这青州诸府的天。”

众长老沉默。

他们回想起前两日，那具被送回来的长毛尸体，几乎同时垂下眼帘。

......

“王惜花，陈十一。”

广场上，有人点名，声音洪亮。

传遍整个宫殿。

外面一直围观考核的碧水宫弟子，心中已然明了这道声音的意义，皆朝两道身影看去。

陆沉在那人示意下走上长老席。

“弟子陈十一，见过诸位长老。”

“嗯，免礼。”

姬万海这时脸色温和。

他对几位长老嘱咐一句，就起身领着陆沉走入宫殿。

“老夫想要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

陆沉回答的很干脆，表情看上去既意外有惊喜。

只是他心底却是疑惑不解。

同时警惕提升到最高。

他心里很清楚，凭自己表现出来的种种，成为一名亲传都很勉强，怎么可能会让这位碧水宫的大长老，亲自收徒。

要知道参加考核的武者，根骨上佳的十几人。

最终就一个王惜花被几位长老争抢，可见亲传名额的珍贵。

这让他不得不警惕。

不过姬万海下面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大部分疑虑。

“老夫收徒并非没有要求，你且入内门挂靠核心弟子。”

“若三年内能再易七形，达到九形互补的地步，同时武道境界步入内壮层次，老夫便立你为亲传，若达不到便回归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