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的龙首撞上石壁。

整个溶洞都微微轻颤了一下。

这具近乎七丈的蛟龙尸身，从石台离开的刹那。

石台‘咔嚓’一声寸寸崩裂开来。

“嗯？煞气更浓了。”

陆沉原本拖着蛟龙的身形，忽的一顿，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那些煞气，骤然间像是有了意识，在不断朝他汇聚，最后竟全都灌进体内。

彻骨的冰寒，让气血都要凝滞了。

陆沉心头大骇，两手一拍地面，瞬间有密密麻麻的长剑凝结，先是剑柄，而后迅速拔高，似乎是从地里长出来一般。

同时。

一幅惊人的画面，自脑海中呈现。

暗淡的天穹下，一座白骨垒成的塔耸入云霄，塔前有龙形骸骨匍匐，一杆大戟贯穿着骸骨头颅，将其钉在地上。

那杆大戟极其巨大，整体近乎与骨塔齐高，升腾着一缕缕黑色幽芒。

被钉在地上的龙形骸骨。

看上去就像一条被随意打杀的小蛇。

画面一转，龙形生物的骸骨内，有一滴红玉髓般的液体，被无尽幽芒包裹而出，随即瞬间刺破苍穹，落在一头大蛇嘴里。

幽芒森冷。

其气息跟此刻的煞气，同宗同源。

‘轰’

地上形成的小型剑冢溃散，陆沉不由吐出一口浊气，眸光明灭不定。

“大凶之地。”

他感应的画面，乃煞气所致。

煞气源自地底不知多少里，裹挟上来的一滴血，就让一条大蛇化作了凶威滔天的蛟龙。

“难道这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宗师埋骨地？”

陆沉不敢确定。

一头被随意打杀的生灵，只一滴血就催生出一条恐怖蛟龙。

他觉得太夸张了。

但一想到大长老等人的境界体现。

如果是宗师，恐怕会更加强大，杀死的生灵能造就出蛟龙，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要下去探查吗？”

心里闪过一丝犹豫，陆沉眉头微微皱起。

此刻煞气已经散去很多，可地底深处，仍有一缕精纯的气息若隐若现，只要细细感应就能沿着这缕气息寻过去。

只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寒潭岸边。

几道狼狈的身影。

席地而坐，正在疗伤。

金阳长老十分凄惨，一身锦绣长袍已经被撕碎，全身被血液染红，发簪早已消失，一头白发湿漉漉垂落两旁。

另外两人伤势各有不同，但同样颇为凄惨。

“这他娘怎么会有一头蛟龙，离火门的人真是一群废物。”

庞林颤颤巍巍倒出一枚丹丸塞入嘴里，道：“他们以前坐镇此地，怎么会发现不了，这次我们也不知道算是走运，还是不走运。”

“自然是走运了。”

姬万海扯了扯嘴角。

“那头畜生发狂，我们好歹护住了弟子，待我等调息一阵，再下去将其擒拿上来，你们等下记得嘱咐各自弟子，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

“蛟龙啊，这孽畜浑身上下可都是宝。”

姬万海露出一抹笑容。

“师父，不好了。”

忽然，周景恒慌慌张张跑过来，道：“我找遍山林也没发现陈师弟的踪迹。”

“嗯？”

“怎么会没找到？”

姬万海眉头一皱，猛地站起身。

“他该不会是为了躲避剑雨，跑进裂缝底下去了吧。”

“师兄，那头蛟龙虽被重创，但反扑之力总归是有的，我等赶紧下去吧，若是那小子真躲到底下去，去晚了恐怕会凶多吉少。”

另外两位长老站起。

只是还没有说什么，目光全都倏然看向寒潭。

干涸的河床中央。

一道身影自裂缝走出，紧接着，一具庞大的蛟龙尸体，被一同拽了出来。

“我记得，这条蛟龙只是被重创，以它旺盛的生命力，再活上几天应该不成问题，况且那畜生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姬万海心中自语。

他看着寒潭的身影，眼里不由露出一抹奇异之色。

若真是垂死，无力挣扎。

他几人怎么可能任由蛟龙离去。

“居然都没事......”

陆沉看着岸边身影，心里暗暗庆幸没有在下面耽搁，看他们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大碍。

一时半刻还真有可能追寻蛟龙而来。

河底的淤泥开始渗水。

他没有驻足停顿，迅速拉着龙尸上岸，同时将怀中的龙骨草收好。

这东西有价无市，仅有的六株可不能交出去。

“见过三位长老，弟子为躲避进入裂缝，不知这头蛟龙怎的也追了上来，幸亏它死在半道上，我才躲过一劫。”

陆沉上岸第一时间就解释起来。

对于捡到蛟龙尸体一说。

另外两位长老若有所思的扫了两眼，就走到蛟龙尸体旁敲敲打打起来。

唯有姬万海带着深意道：“这畜生虽说将死，但临死反扑下，纵是你易形有成的师兄师姐，也不一定能抗住，你运气很不错。”

“弟子也是这般认为。”

陆沉低眉顺眼，没有多说什么。

姬万海并未在话题上停留。

他转头看向卫正，道：“你持我令牌立刻下山，领一百神卫军守在山脚，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炼兵地后山，违者废除武功逐出宗门。”

“你们几个把那几条墨蛟拖过来，跟这头蛟龙一起解剖了。”

数个亲传弟子领命而去。

陆沉正想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就被姬万海留在原地歇息。

“原本老夫还想给你弄一条墨蛟筋做弓弦，现在看样子显然有更好的选择了。”

姬万海笑道：“你省却老夫等人一番力气，匀出一些蛟龙大筋给你做弓弦，应当不成问题，嗯，或许可以铸一把玄兵。”

“大长老，这......”

“给你就拿着便是。”

一旁的庞老乐呵道：“碧水宫向来赏罚分明，蛟龙活着归巢，尸体却被你带出来，按照规矩也该分你一些东西，况且你师父发话，玄兵肯定是跑不掉了。”

“我记得大师兄手里，还有一块黑风钢吧。”

“那可是铸弓胎的奇珍啊。”

姬万海差点被气笑，摇头道：“你这老小子，一看到锻兵材料就走不动道，无论是能铸入品名器，或是能铸玄兵之物，通通都想摸上一遍。”

“大师兄此言差矣，老夫锻兵技艺若是上涨，于碧水宫而言肯定是好事。”

“此番意外收获，说不得老夫能借机，一跃成为三阶神匠。”

话音落下。

姬万海与金阳瞬间动容了。

“此话当真？”

“自然，这蛟龙恐怕已经踏足王级，它的一身鳞甲完好，若是锻造得当，必然是一件七阶的极品宝甲。”

“老夫找师兄要黑风钢原因也在这里，如果能先铸造一件玄兵，想必老夫的状态会更好一些，冲击三阶神匠应该不成问题。”

庞林说的很认真。

姬万海看他不是在说笑，就点头道：“若真是如此，黑风钢给你又有何妨，以黑风钢为弓胎，蛟龙筋为弓弦，铸造出来恐怕又是一件重宝。”

“大师兄还真是舍得，老夫先前拿出各种条件与你交换，可没见你这般爽利。”

金阳在一旁酸溜溜道：“倒是一个未入门的弟子，让你如此上心。”

“呵呵，老夫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姬万海捋着胡须道：“这小子是块璞玉，东西就当是提前给他的拜师礼吧。”

“你可别让老夫失望。”

最后一句明显是对陆沉所说。

陆沉闻言，当即行了一个大礼。

原先只是想在炼兵地铸一柄重弓，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有这等意外之喜。

另一边。

众多弟子，已经将那四条墨蛟拖到蛟龙旁边。

其中有两条脖颈被撕开大口子，数丈长的躯体破破烂烂。

陆沉料想那两条，应该是当时靠近蛟龙的墨蛟，细雨落下连同它们的尸体都被打烂了。

“大长老，这几条墨蛟与蛟龙，属于妖魔还是属于灵兽？”

他心里早有疑惑。

尤其是在听到庞林说的王级，更是想要了解一番。

妖魔与灵兽，他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区分。

按理来说。

最简单的辨别，无非就是它们身上截然不同的气息，妖魔充斥着令人生自本能的厌恶，灵兽则是单纯生机滂湃与凶悍。

但黑水城的河神，与此两者都相差极大。

那条大蛇无论外表亦或气息，看起来极其寻常普通，可那东西与妖魔一般食婴儿疗伤，血肉中毫无灵兽所拥有的生机。

蛇身还生有妖魔内丹。

陆沉将心中疑惑，一一询问。

“蛟龙从属，自是灵兽，而且还是高阶灵兽，如灰蛟便是一头灵兽王，寻常通脉武者遇见它，唯有死路一条。”

姬万海沉吟片刻。

“你所说的问题，其实很常见。”

“世间万物皆有灵，凡兽可进阶成灵兽，一阶灵兽乃至三阶，可随意当成补品捕杀，三阶之后灵兽就会衍生出一些独属自身的本领，极其凶悍。”

“而一些低阶灵兽，若是被妖魔气息浸染，同样会妖魔化，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妖魔内丹。”

“一头灵兽，或许是因为自身安危，又或许是意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去接纳妖魔气息，都会从吞吐日月精华，变成食人精血的异类，靠内丹强大自身。”

“它们算是一种异类，除非主动显露妖魔内丹的气息，不然很难从气息上分辨。”

他说着，招手示意陆沉走到一头墨蛟旁边。

接着姬万海拿过一旁弟子手里的长剑，‘噗嗤’一声，把墨蛟整个头盖骨削去。

“灵兽也会吃人，不过它们只吃气血旺盛的武者，区别在于它们体内不会凝聚妖魔内丹，仅仅只是把武者当成大补物，我们于高阶灵兽而言，与宝鱼宝药等无异。”

“我们同样如此，但是妖魔不一样。”

姬万海神色非常严肃。

他看着陆沉道：“妖魔噬人，连神带魂，它们的血肉没有任何精华，充斥着诡异不详，食用者轻则武道修为不保，重则当场毙命，尸体妖魔化。”

“不管是武者还是普通人，又或是老弱病残，凡是生灵皆为它们的养料，大齐国力衰败，如今天下不少城池，都已沦为死城，绝大部分都是被妖魔所吞噬。”

“碧水宫掌控青州诸府，这些你日后必然会遇到。”

“届时无论是遇到灵兽，亦或是妖魔，必须仗剑杀之，以此巩固我碧水宫基业。”

陆沉拱手称是。

回答得非常干脆。

但心里怎么想，却是无人得知。

......

几条墨蛟以及灰蛟，很快就被分解。

厚实的鳞甲，骨骼，血肉连同大筋都被分离出来，相互堆叠放好。

“蛟龙骨骼可研磨成粉入药，或者直接拿来泡酒，鳞甲大筋可用来铸兵，肉倒是可以直接分食了。”

庞林砸吧着嘴，带着遗憾说道：“可惜灰蛟的心头血不多，不然锻兵还能多一些把握。”

陆沉被分了足足五分之一的蛟龙肉。

至于墨蛟的肉，没人去动。

姬万海遣弟子去送信。

期间又让他们带着一些锅回来。

碧水宫几位长老齐聚，立起大灶来了一场盛宴。

晶莹的墨蛟肉，被架在火上烤得滋啦作响，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在寒潭周围。

陆沉没有急着吃灰蛟的肉，反倒是先对墨蛟动手了。

这些都是十足的灵兽肉，极其罕见的大补物，血海浮屠锤炼体魄需要气血，眼下的蛟肉来得正好，可以敞开肚皮吃。

“你小子，那灰蛟的肉不舍吃啊。”

庞林端着一碗酒，哈哈大笑。

陆沉礼貌的回以微笑，随即就埋头吃了起来。

其他人同样如此，深知这是一场大机缘，不愿浪费一丁点时间，灰蛟的肉除却分给陆沉那些，其余都被送到桌子上了。

各家亲传都有机会吃到。

一时间反而是墨蛟的肉，没什么人去吃。

毕竟消化需要时间，谁会放着正宗的蛟龙肉不吃，去吃墨蛟的肉。

陆沉厚着脸皮，与他们一起吃龙肉。

非常低调的没有说话。

姬万海看他这般模样，摇头失笑，递过去一大块烤好的蛟龙肉。

“你自己那些若是短时间无法消化，就去找你师叔要个冰窖存放起来，不然精华会多多少少流失一些。”

“嗯嗯。”

陆沉含糊不清的应了两声。

一条二十多米的蛟龙，就算分了一部分给陆沉，众人也只吃不到一半就有些吃不消了。

许多弟子起身行桩。

他们此刻体魄炽盛如烘炉。

一道道气血滚滚如狼烟，直冲云霄。

除却七位长老。

唯有两道身影一直不曾起身，让不少人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