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好,我只在凡间逗留一月,为你传授《太阳采精炼形真解》,期间我定然知无不尽言无不答,就看你能领悟多少了!”
时近黄昏,洒金桥鲁宅。
鲁达、何佩君两人立于院中。
何佩君便是那只貉妖的俗名。
此时严风刮地,雪下得正急。
白素贞立于屋檐下,一袭白衣,在为二人熬煮姜茶。
但白素贞的目光和注意力,却时刻停留在两人身上,默默注意何佩君是否乱传功法。
看到白素贞身穿白色衣服,不大讨喜,何佩君本想说‘今日喜神虽周游四方,不分南北,但白通拜,姜通僵,有拜僵之意,也该忌讳一二。’
但她隐隐感觉到白素贞体内,那浩瀚如海的道行,也就从心的不再多说。
何佩君稳住心神,绕着鲁达,打量着他的身材、穴位和细微特征,语气不卑不亢道,
“我也不瞒你。此门炼形真解,传自上古先民,又经天狐院中各位练神返虚的地仙人物完善修补,威力极大的同时,修行难度也大。”
“洞晓真解的真意,牢记观想图此乃第一难;采集太阳流珠,需神与意和,阴神出窍,承受被大日炙烤的痛苦,此乃第二难;时刻把持本心,在体内凝聚金华,初步铸得太阳流珠金身,此乃第三难。”
说到这,何佩君沉吟,目光肃然,
“而这还只是入门,若想彻底发挥这门炼形真解的威能,还得再掌握【神魔变化】!”
“真解为根基,在内;神魔变化为手段,在外;唯有外圣内王,才可谈真正得了神魔锻体的精髓!”
鲁达闻言,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诧异道,
“果然难也!”
“那当然!”
何佩君轻弹手指,震荡出气浪,随着簌簌声后,便将院中积雪扫至墙下,呈‘凵’字形,不高不矮,恰好三分,彰显出惊人的控制力。
何佩君:“这门炼形真解问世以来,已有三万年,有缘得传此法者,何止数万?
但其中连破三难入门者,不过一千之数;而掌握一种神魔变化的,共计三百二十一人,其中耗时最短的,也足足花了半年。”
说到这,何佩君昂首挺胸,语气中略带炫耀道,
“在下,便是三万年来,那三百余人之一,耗时八个月。”
“厉害。”
鲁达煞有其事的点头。
放在如此浩瀚的时间维度下,遍数历代修行中人,何佩君的炼形天赋,都足以谈一声厉害了。
若是换做旁人吹捧自己,何佩君自然觉得不值一哂。
但若是面前这位兵马都监,更和自己角力三百回合不落下风的鲁达吹捧,何佩君便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了。
何佩君满意点头,
“当然,我也并不指望你短短一月时间,便连破三难,入得门中。只要牢记住观想图,破第一难即可,后面的便是水磨的功夫了。”
说到这,何佩君这才看向屋檐下的白素贞,道,
“白前辈,可并非我敝帚自珍,而是您也知晓不可急功近利的道理,他不入门,我提前传他神魔变化,是祸非福。等他日有缘,再说吧。”
白素贞闻言,放下手中扇子,眼底也掠过一丝担忧。
此法,的确艰难。
她虽自觉鲁达或有天人之姿,毕竟当日三日破境,一夕悟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可对于鲁达在一月之内,能做到何种程度,心底也是没有把握。
但她又不愿暴露自己的担忧,给鲁达造成心理压力。
所以只能说道:“还请阁下授予真解即可。”
“好!”
何佩君大喝一声,猛地回头朝鲁达说道,
“聚气凝神,排绝杂念,速速入定!”
说罢,何佩君向前一步,屈指一点鲁达眉心,指尖顿时大放光明,浮现万缕微亮。
而在鲁达的感官中,骤然天地变复!
天不知多高,地不知多深,他化作袅袅一缕青烟,穿过罡风紫云,直去天外。
诸天星辰仿佛是天神遗珠,镶嵌于幽邃的天外。
每一颗都蕴含着古老而神秘的力量,轻轻闪烁着,又彼此交织成一幅幅玄妙莫测的星图。
而在璀璨星图中,一轮金乌身披万丈金辉,犹如至高无上的神祇,充斥着鲁达的全部视野。
渐渐地,鲁达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不知不觉间,就连吐纳的节奏都随着金乌黑子的生灭而更改。
“当斯之际,天地媾其精,日月相撢持。雄阳播元施,雌阴化黄包。混沌相交接,权舆树根基……”
何佩君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在鲁达耳边响起。
鲁达坠入无思无念之境。
寒风呼啸,携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吹入院中。
院子里的桂花树,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雪花,努力为盘坐树下的鲁达,遮挡风雪。
何佩君收回手指,目光疲惫,脸色有些苍白,并未唤醒入定的鲁达。
她小心走上阶梯,到了屋檐下,伸手接过白素贞熬制的姜茶,冰冷的双手顿时一暖。
何佩君:“前辈,我用神念,在你相公脑海临摹出太阳炼形观想图。但一般而言,这只是个引子,需要接连多日,重复临摹,才能记住观想图。”
何佩君喝了口姜茶,眼底掠过一丝惊愕。
只觉口齿生津,有浓浓灵机从茶水中释放,疲惫的心神也缓解许多。
也不知想到什么,她有些羡慕的看了院中鲁达一眼,道,
“明日我再来一趟,继续为他临摹观想图。历经三难才可入门,此只是第一难,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说罢,何佩君朝白素贞拱手示意,后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去。
白素贞坐于屋檐下,炭火燃烧,火炉中的姜茶煮沸起水汽,又被外界的寒风一吹,立刻冻结成雾。
风雪,模糊了白素贞的视野。
白素贞不语,只是默默注视着鲁达。
……
夜色如水,清辉流浆。
鲁达盘坐院中,努力的铭记脑海中这幅越发模糊的观想图,只觉心神疲倦,力有不捷。
越是去牢记,遗忘的就越快。
“果然难也。”
鲁达感慨一声,转而将注意力凝聚在脑海中的志怪图。
得益于多日来,保安堂供奉福德公,敛聚香火的缘故。
那颗九方神灵御览珠中,已经积攒了堪比福德公近百年修持的香火神力。
所以此刻,脑海中的志怪图染上一层金辉,大放光芒,论神异程度,还要比上次参玄推演《三阴吐纳法》还要更胜数成不止。
只是现在,鲁达陷入一个两难的抉择。
是控制香火金辉,投注于功法重绎,重走《三阴吐纳法》,完善弥补功法漏洞好?
还是去推演观想《太阳采精炼形真解》,掌握此中真意,如创法者亲临好?
这两者都需要消耗海量的香火神意,以御览珠中的百年香火,只能支持一种选择。
突然,鲁达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是功法重绎,那么重绎的底蕴和薪柴,肯定是来自本身所掌握的诸般法术、功法乃至道行。
那么自然是优先博览群书,掌握炼形真解后,再重绎《三阴吐纳法》,才是上上解!
想到这,鲁达不再犹豫,将香火神力引导至《太阳采精炼形真解》上。
顿时,奇妙的记忆和感觉浮现心头。
关于此法的创造、完善、推陈出新等等经历与过往,在他脑海中闪现,甚至为了契合这门炼形真解,还稍稍改造了鲁达的穴窍和身体构造。
……
他是云梦大泽中的一只身穿羽衣,如天衣锡钵,食香果琼枝的先民。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有七窍六孔,二百八十大窍,生而知之,懂天地变化之理,日月轮转之机,可冯虚御风,遨游八方。
却寿不过千,更不谈长生。
一日,他至成山,见一无毛无羽,头顶天脚履地,穿着类似树皮般衣服的‘异类’,驾车而来。
这异类气质清奇,口中念着神文,飘然有出尘之意。
他听了,不由得心生好奇,追随着异类,一路飞至成山峰下,却见得身下居然是万丈深渊,还隐冒红光。
他忽觉双翅沉重,一股滚烫灼热的气流居然带着强烈吸力,直直将他吸入深渊中。
一瞬间,他衣冠乱、胆气消,自知吾命休矣。
恰时,砉然一声霹雳,气流破裂,天光垂下,他再次睁眼,已回到成山。
方才那赶车的异类出现,笑道,
“你这羽嘉之辈,为何随我到这日出之所?”
他有些害怕,道:“我见你长相奇怪,不是本地的,这才好奇跟来。”
异类:“我乃人也!或者说,是日主的化身,取了人的躯壳,现要赶日出海,造一回日出之景!”
话落,日主赶车而走,朝海外而去。
车上一轮大日浩浩,肃清万里,光达九州,不胜高洁。
自此之后,他便蹲守此处,见了数万次日出,看了数万次日主赶车。
直到某日,他愕然发现自己的躯体变得高大伟岸,骨如金刚,血如祖龙,更有神行、千里望远、顺风天听等异能。
就连身上的羽毛,都染上火彤色。
于是,他顿悟一门炼形法。
之后他回到自己的部落,向族人传道;
又前往深山,将炼形法写在石头上,向百兽精怪传道;
又冯虚御风,吟诵炼形法的内容,向日月星辰、山川异域传道……
然后,一众习得者,为这门炼形法取名,唤作《太阳采精炼形真解》
然后某天,日主找到了他。
“你观我赶日车,而悟锻体法,也算缘分,如今太阳东升西落的规则已经树立,我要返回天外了,你愿随我离去,当个牵绳的日神羽人吗?”
他欣然应允,衔着缰绳,朝天外而去。
画面到此变得模糊起来。
鲁达似乎也成了这位‘先民’,全盘接受他关于修行此炼形法的经验。
而正待鲁达以为到此结束,即将醒来时。
苍烟若浮,云蒸雾霭的苍穹上,正赶车的日主,突然停下动作。
日主目光深邃,看向前面正衔绳的‘先民’,似乎截断这对目光当做跨越时间洪流的桥梁,自成一界,将时间这头的鲁达,也拉入其中。
“我只邀他前往天外为我牵绳,可没让你也去。罢了,好像还赚了你便宜……”
说罢,日主挥了挥手,鲁达的视野停滞,从先民身上抽离,留在这罡风呼啸的天空,只能眼睁睁看着日主赶车离去。
但不知是否是鲁达的错觉,日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口含宪章,吹出一缕神风。
刹那间,天光聚斗,紫气汇流,鲁达的视野中,已经不再局限于一轮日、一弯月。
而是日主赶车,有千万种神魔的变化,孕育其中。
……
院中,几点飞雪落在鲁达的发梢。
未久,天地间气机变化,有日出东方,夜色退去。
金轮初绽,破晓而出,洒下万道光芒。
鲁达脑海中,那大日炼形观想图栩栩如生。
忽然,几缕晨辉落到鲁达头顶,却宛若被什么东西吞噬般,消失不见。
只见得有一尊阴神,在吐纳着太阳流珠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