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拿去祭旗的瘸脚刺猬,金钱鼠又看向面前妖魔,道,
“哪位,愿意再去?”
众妖犹豫,却听得金钱鼠继续说道,
“此攒心幡可暂借尔等,敞开禁制,粗浅炼化,也可得五六分威能,足以御敌。”
“我去!!”
一头赤眼猪妖丢掉手中通天钉钯,当即接过攒心幡。
打出几道妖力,又从金钱鼠那里引来真火,简单祭炼这攒心幡后,便欢天喜地的去了。
这次金钱鼠也不再让小妖敲鼓助威了。
一众妖魔只听得山下陡然传来石破天惊之声。
有狂风大作,雾黯天愁,宛若千万重海浪拍打,一时间,在这雪山之中居然形成经久不绝的回音!
良久之后,便是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
“报——”
一只杂毛刺猬冲了进来,大喊道“猪将军还活着——”
“好!!”
众妖大喜。
金钱鼠忍不住站起,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好好好,还得靠我的攒心幡显威!
金钱鼠心中大喜,此刻快速问道:“鲁达头颅何在?”
杂毛刺猬:“——但被生擒了。”
金钱鼠立刻沉默下去,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一口气说完,说详细点。”
杂毛刺猬吞了口唾沫,小声说道,
“猪将军……被抓去当种猪了,鲁达说,这猪圆滚滚浑身是膘,生的后代定然也是臀圆膘肥!刚好活捉回去改良品种。”
“那我的攒心幡呢?”
杂毛刺猬埋着头,道:“被鲁达拿去垫独脚铜人了……”
金钱鼠愣愣坐回原地,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蠕动,神色萧瑟,最终长叹一口气,
“罢了,生死由己,各自去吧……”
“什么?大王?”
“不要啊大王,不要抛弃我们……”
“大王,你也带我走吧,把我叼在嘴里都行!”
此言一出,满场妖魔大惊,那些耗子精、刺猬精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如丧考妣。
哭着跪着爬到金钱鼠面前。
若是没了金钱鼠大王做依仗,即便是一位百人敌的将士,胆气粗壮,手持利刃,都敢把他们来个肠穿肚破!
然而金钱鼠去意已决,他虽不曾习得遁术,但也有打洞的本领,此刻缩着身子,挥爪形成重重残影,立刻就钻进地底,朝某个方向去了。
……
峰高云自扰,雾重絮飘繁。
这安济坊坐落的山丘,虽不算是名山,但也颇具几分巍峨气象。
此刻天色将明,天边渐渐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如同细腻的水墨在宣纸上缓缓晕染开来。
与预想的不同,金钱鼠并未朝偏僻无人的后山,寻围山将士的破绽,强闯下山。
而是几经折转,又趁着动乱未消,悄然回到了安济坊的一间供奉药神孙思邈的道观中。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道观中依然灯火通明。
十几个躲过镇戎军搜查的苦民,藏在经幡或者神像后面,居然还在求神拜佛。
信仰,总是会给人慰藉。
对于这些病入膏肓,药石无力的苦民来说,更是如此。
更不消说,金钱鼠曾人前显圣,自称‘金先生’。
大宋时期,先生也是对道士、游方医师、卜卦者的尊称。
金先生当着众人的面,救治了一名气息奄奄的孩童,收为义子。
一时间,被人们称为神迹。
主动‘献身’,长守幽灯,侍奉香火神像者,不计其数。
一阵清风吹过。
金钱鼠看都未看这群苦民,朝道观后一处暗室地洞而去。
咯咯咯……
随着轻微的石门开启声,有毒烟瘴气涌出。
对于这等威慑宵小的手段,金钱鼠自然视若无睹。
只是刚在地洞中行走数十步,便见昏暗的甬道前面,早已等候着三道或大或小的身影。
一只人高的狸花猫,端坐在前面,正是鹤鸣宫大师兄,李清风。
金钱鼠愣了下。
“师弟啊,何必如此纠缠不清?我都没找你的麻烦了……”
金钱鼠也不知从何处扯来一身玄色道袍,戴了顶斗笠,外罩青纱衫子,系了缠带行履麻鞋,背上还有把铜钱剑,倒是像模像样的道士皮囊。
唯有斗笠下,那张鼠脸,却怎么也隐藏不了,眼睛里冒着凶光,
“真是逼我不顾师门情谊呢!”
“闭嘴!”
李清风厉声道:“你背叛师门,修了一身人不人、妖不妖的法门,还有脸说师门情谊?!”
“手里,见真章吧!”
李清风也懒得跟这金钱鼠撕扯,他手不能拿,是二师妹李清妙递出一面宝镜。
此镜子分为阴阳两面,阴面为白如同琉璃,晶莹剔透,刻有‘消’字。
阳面为红,如同朱墙,刻有‘涨’字。
此刻李清风鼓动法力,朝镜子一吹,宝镜翻飞旋转,最终阴面正对金钱鼠,而阳的那边,恰好面朝自己!
“阴阳消涨镜?!那老不死的真的仿炼出来了?!”
金钱鼠见状见状,面色大变,急将要走,拔出背上的铜钱剑上前招架。
然而宝镜阴面射出一道精光,只是一照,便将金钱鼠的身影彻底笼罩。
只见得‘嗖’的一声,金钱鼠身形骤然缩小许多,就如一头侏儒,连带着体内法力都有所削减。
反观李清风,猫身膨胀,居有丈高,几乎把这地洞给顶翻,一副法相庄严的模样。
这‘阴阳消涨镜’,本是鹤鸣宫的独门法器,专配北斗叩步化形,本是一祭炼了七十一重地煞禁制的无上法器。
只可惜宝物有灵,原品早就随着祖师爷轮回转世去了。
现在的这件,是后代鹤鸣宫宗主,一代人接一代人,薪火相传,共同祭炼的仿制品。
只有二十三道地煞禁制。
即便如此,放在筑基境界内,也算得上一等一的法器了。
果不其然。
有这阴阳消涨镜相助,李清风化作猫身,当即迈出虎步,只听得一声响,便将金钱鼠手中铜钱剑打得粉碎。
一扑,二绞,三剪,尽显猫捉老鼠的精髓。
金钱鼠勉强招架几回合,身上多了数道抓痕,深可见骨。
见此,金钱鼠有些慌忙,抽身逃遁,就往道观里走。
李清妙早就得了李清风授意,此刻见状,连忙双手一拍,只见两条火龙猛地窜出,地洞温度骤升,让人骨销烟散,彻底罩住金钱鼠。
李清妙见此,不由得面露得意,
“到头来,还不是要看我的蹈火——”
“小心!!”
李清风突然发出凄厉的猫叫声。
便见得从火光中,忽然窜出一只残影,那金钱鼠身上还燃烧着火焰,肌肉骨骼快速鼓动翻滚,表面还迅速覆盖起一层如同恶水般的液体,无比渗人。
金钱鼠张着血盆大口,尖牙利齿,就朝李清妙咬来!
砰!!
李清岗慌忙中施法,拉了李清妙一把。
但即便如此,李清妙只听得耳边响起滋啦的摩擦声。
浑身好似被雷击火烧一般,痛呼一声滚出十余丈之远,左边身子被撞得粉碎,鲜血不要钱似的流出!
“师妹!!”
李清风面露着急之色。
而那金钱鼠猛地扑出,大片大片恶水如同波浪般朝李清妙、李清岗两人涌去。
这一瞬间,地洞中的光线被彻底吞噬,摇曳的省油灯也猛地熄灭。
金钱鼠看着近在咫尺,甚至还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绝望表情的李清妙、李清岗两人,不由猖狂大笑——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自己找死!!哈哈哈,先是你们,再是鲁达,我金钱鼠,早晚会回来……”
噗呲!!一声巨响。
地道旁边的墙壁陡然炸开,一道魁梧的巨大身影狂暴的撞了进来。
一道寒光乍现。
金钱鼠前扑的动作猛地停滞,狰狞的表情瞬间定格,张大的嘴巴中,一根寒光凛凛的镔铁棍兀自探出。
粘稠的鲜血,顺着棍身流淌而下。
鲁达猛地抽回,下一刻便一脚轰然踹在金钱鼠后背。
金钱鼠仰天喷出数口鲜血,身体当场被撞出一个扭曲的角度,噼里啪啦一片乱响,也不知道多少骨头碎掉。
如离弦之箭般往前飞出,轰的一声撞出了地洞,滚到道观院子去了。
“真让洒家苦等。”
鲁达右手一震,镔铁棍上的血迹便抖散开来,不染丝毫殷红。
冰冷的脸庞暗含煞气,紫红武袍衣袖摇曳。
直接迈步越过李清风等人,持棍朝金钱鼠而去。
鲁达也不算是专门等着关键时刻赶来,其实他早就到了。
金钱鼠本就是修士所化,出身正统道门不说,还修了披鼠皮的邪术。
论实力手段,隐隐还要胜过胡培源几分。
一味莽撞,硬碰硬,非智者所为。
鲁达也就存了让李清风师兄妹三人出手,先消磨金钱鼠法力的念头。
毕竟李清风敢以练气境界,跑来清理门户,跟这筑基妖魔对着干。
应当有点底牌吧?
所以鲁达这才等到了现在,也当了回黄雀。
老实说,不算光明正大,非君子所为。
但很有效。
李清风强撑着上半身,呼吸急促。
借着渐渐熄灭的火光,朦胧的视野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道有些熟悉的背影。
“鲁,鲁兄?!”
李清风面露惊诧之色。
这么说,刚才那倒转而飞,去了道观后院的身影,是金钱鼠了?!
李清风猛地心头大震!
道观的后院中。
金钱鼠哪怕先被阴阳消涨镜削弱,又经李清风的鏖战,此刻更是受到穿喉的重创,竟生命力顽强,还未死去。
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逐渐从地洞中走出的鲁达。
“怎么会是你……等等!”
金钱鼠鼻翼耸动,隐约从鲁达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狐狸味道。
他视线扫视,目光最终定格定格在鲁达的腰包上。
那里,有一枚狐丹。
怎么可能?!
刚才还好好的一只大狐狸,怎么现在只剩下一枚妖丹了?!
然而不待金钱鼠反应。
“死!”
鲁达怒发冲冠,体表悄然覆盖住一层金光,迅猛如雷,一瞬间连身上的武袍都朝后仰飞动。
衣袖撕裂,束腰爆成碎片,都无法承受这短暂带来的巨大怪力!
鲁达迈步前踏,不招不架,一拳砸下!
砰!
金钱鼠勉强调集体力法力,横身招架,却被生生砸退数步,他心中闷怒如狂,可不待他稳定虚浮法力,便见鲁达不依不饶,又是一拳砸下!
砰——!
砰砰砰!!!
鲁达足下连踩,踏住金钱鼠的胸脯,提着那醋钵儿大小拳头,如强弓劲孥攒射。
一拳快过一拳,一拳重过一拳,只觉这场有感鼠疫虐民的烦闷、妖魔以人为宴的愤怒,尽数被宣泄了出来。
越打越是痛快,越打越是酣畅淋漓。
“哈哈哈!你这直娘贼皮糙肉厚,就是抗揍!”
鲁达大笑一声,直到一声闷响传来,他方才如梦方醒,染血的拳头收回,眼前烟尘散去,
却见自己直接将金钱鼠的胸膛来了个南北通亮,几乎被活生生钉死在地面!
李清风颤颤巍巍的走出。
而许是后院的巨大动静,引来了躲在道观中十多个苦民的注意。
此刻畏畏缩缩的走到院门口,小心的朝外打量。
晨曦放明,山中清风袭来,吹散了院中灰尘。
金辉洒在鲁达后背,光与暗在此刻交织,将鲁达整张脸隐没于阴影之中。
似有风吹过,灰尘散去。
鲁达赤着上半身,狰狞大笑,脚下踩着金钱鼠的脑袋,双拳上血珠滚滚淌下。
随着滴答一声,血珠落在地面,又碰撞溅射开来,宛若清晨的露珠。
道观内外,李清风等人见得这一幕,皆是有些毛骨悚然,整个人都看呆了,眼神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