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小虎被河神选中的消息。
林猎户表情凝重的挽起这人,叹了口气,
“此乃我老林家的劫难,小儿持金过闹市,哪有不受人觊觎的道理?哪能怪你!”
另一名猎户开口道:“林大哥,我们村子在县城外,不如你马上带着小虎连夜逃走!”
“逃,往哪里逃?”
身后的林郎中双眼中掠过一丝痛苦:“大雪封山,官道难行,楚砚恐怕早就派人封锁了灵台县各处要道……而且就算我们逃了,村子怎么办?你们怎么办……总该有三个娃儿被挑中,当做祭品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去。
院子中陷入良久的死寂。
“爹爹,我去……”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众人。
便见小虎将母亲搀扶入屋后,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堂屋,他将一柄匕首插入腰间,再用宽大的外裳挡住,没长开的脸上,流露出某种坚定,
“吃了人的河神,就是坏河神!你们都怕,但我林虎,林虎不怕哩!捅它一个南北通亮,流出血来,跟我打得死野兔野狗,也差不多……”
吱呀……
正说着。
生锈门枢转动的声音响起。
一道披着大衣,穿着大裤衩,腿上汗毛凌乱翻飞,还有些酒气的身影撞碎了众人的沉默。
鲁达不耐烦的说道,
“吵吵吵,扰得洒家睡不安稳!”
林猎户等人闻言,脸上挂起难看的赔笑,正想多说,却听得鲁达不耐烦的挥手,
“不就是要童男童女吗?巧了,洒家也是童男!就看那甚劳子灵台河神,吃得下不!”
“有甚么妆粉铅华,眉笔腻子什么的,尽往洒家脸上涂抹即可,总归给那灵台河神,一个惊喜才是!”
……
翌日,清晨。
天色蒙蒙亮,林家外就安静的备好一顶八人大轿。
祭祀童男童女时,为表对河神的敬意,这些童年童女都会安排在轿子中,足不下地。
左右有卫士簇拥,开道锣鸣六锤半,沿途呵斥,绕着灵台县走上一圈,再在地穷宫仙师的号令下,沉入灵台江中。
没多时,从城门口的方向传来道道脚步声,只见一大批人骑马跑步而来。
皆是灵台县中各家富商豢养的游侠或者客卿。
“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已经入轿了。”
林猎户眼睛红肿,似乎彻夜未眠,看着一名管事模样的长袍中年人,有些讨好的指了指轿子。
长袍男子点点头,正欲入轿查看,却被林猎户叫住,
“大人,我们想亲自送娃儿一程,为他抬轿,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说着,二两银子悄然落入此人手中。
长袍男子神色不变的点点头,
“都是自己的血肉,也是应有之举,那你们出几个人抬轿吧。”
林猎户脸色微喜,身旁,林郎中和另外几名猎户也忍不住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嗯?”
长袍男子心底没来由的浮现一丝疑惑,猛地转身踏步,掀开轿子垂下的篾席!
便见里面坐着一个不足十岁的幼童,虎子见得来人,有些害怕的朝后面挪了挪位置。
长袍男子见状,满意点头,吩咐左右,
“走!启程吧,得抓紧时间去另外两家。”
抬轿的轿夫点头,迅速起轿。
“咦?不是只装了一个娃吗?怎么感觉这么沉?”
有轿夫奇怪的说道。
“有吗?”
林猎户迷茫的回道:“我觉得差不多分量啊,哥几个,你们呢……”
“差不多,没重啊……”
“哪里沉了,哦,你们城里人肩不能挑的也很正常……”
听着八人吵吵闹闹,长袍男子不耐烦的打断众人,
“肃静!今日乃祭神大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人顿时不说话了。
轿子很快进了城,许多沿途的百姓纷纷跟上,一路上敲锣打鼓的显得十分热闹。
只是偶尔会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却是一名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大雪天的,里面却还穿着竹布短衫,手腕脚踝都裸露在外面,肌肤如小麦,疯疯癫癫的,逢人就问‘我妹妹呢?’‘你知道我妹妹在哪儿吗’
听人说,这女孩打小和自己妹妹相依为命,结果她妹妹前几次,已经祭了河神。
自此,就疯了。
有一旁的婶婶嬢嬢终究是看不过去,给女孩披上御寒的袄子。
但这女孩却一直跟着人群,朝河边而去。
片刻后,
轿子又去接了一名童女,但到第三位的时候,出了差错。
却是对方得知自家孩子被选中,本想连夜出逃,却被县兵抓住,赶回家中。
等天亮派人去看,一家三口人,都吞炭自杀,尸体都僵了!
“大人,这该怎么办?吉时快到了,去哪儿找童男童女,要不……”
一名县兵在长袍男子身边说着,目露凶光,看向附近的百姓。
长袍男子看着屋里那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叹了口气,终究是乡里乡亲的,哪有丧心病狂强抢的道理。
他不咸不淡的看了这县兵一眼道,
“这些事不是你我操心的,起轿先去河边,禀告楚砚大人再说。”
众人朝河边而去。
几名轿夫吃力爬坡,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总觉得今儿抬轿的重量不对,但见林猎户等人一脸轻松的表情,却不好意思再说。
等到了河边,楚砚、寒烟居士、巫马散人及一些乡绅早就备好神台和仪式,队伍浩浩荡荡的。
河岸点燃成人手臂粗细的香烛,袅袅燃烧着,烟雾朝江面飘去。
还有些供桌,摆满了瓜果供品。
长袍男子吩咐轿子暂时落下,然后跑到楚砚身边,对两位仙师恭敬的拱手作揖后,这才说出此事。
寒烟居士一身红裙如火妖艳,此刻闻言,面露不愉之色,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巫马散人没有说话,但眉头紧锁,显然也有些不耐烦。
楚砚正要多说,却见得轿子方向传来冲撞的吵闹声。
却是那一路跟来的疯傻女孩,认为轿子里有她的妹妹,一个劲儿的朝轿子里钻,却被县兵拦了下来。
“放肆!哪来的疯子,速速擒下,不可扰乱祭礼!”
寒烟居士厉声说着。
不远处的县兵闻言,纷纷面露畏惧之色,就要动作。
“等等!!”
楚砚拦下县兵,看着疯傻女孩目露惋惜,转而提起几分勇气,朝寒烟居士作揖道,
“还请仙师原谅则个,让这女孩看看轿上有无她的妹妹吧,否则一直吵闹,也影响祭礼……”
“你是在教我做事?”寒烟居士眯起眼睛,表情冷漠,目光掠过危险的弧度。
“不敢!!小的只是实话实说……”
楚砚咬着牙说道。
巫马散人出来打着圆场,开口道:“罢了,快快将其驱赶走吧,不可误了大事。”
楚砚脸色大喜,又朝寒烟居士等人再三行礼,这才快速朝轿子方向而去。
“放开她。”
“是!”
几名县兵退下,楚砚拉起被推倒在地的疯傻女孩。
又取出自己的手帕,为其擦拭手上、脚上、脸蛋上的污迹后,这才长叹一口气,
“好造孽的囡囡,去吧,去看看有无你妹妹吧……”
疯傻女孩听闻,眼睛顿时瞪大,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赶紧转身,三两步就踏上轿梯,掀开垂下的篾席。
然而她还来不及细瞧,哪知下一刻,一股大力从身后推来,疯傻女孩滚入轿中。
随着咔嚓一声,轿子猛地落锁,窗户处更是升起铁扇,将其关的严丝合缝。
轿子摇摇晃晃,传出女孩歇斯底里的拍打声,却毫无作用。
楚砚表情冷漠的转过身,似乎看出不远处的一干百姓,有些骚乱,更有胆大者,甚至想讨个说法。
“看来,你们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去祭河神咯?”
声音传来,本骚乱的人群立刻就平静下来。
做完这些,楚砚好似个狗腿子似的,快速走回寒烟居士两人身边,弓着腰,一脸讨好道,
“仙师,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寒烟居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
“你很不错。我这里有一粒赤参壮骨丹,可助你突破至千人敌境界,拿去吧。”
楚砚闻言,脸色狂喜,立刻跪拜在地,
“多谢仙师!”
……
轿子缓缓落水,快速下沉。
忽而有风吹来,灵台河的水面之下,快速游来一只只黑影,只见得探出些蟹爪、鱼鳍,将轿子一推,便逆流而上。
岸边,众人一直目视轿子离去,神情不一。
“哈哈哈哈这些人真懂事,我们什么都没说,每隔几次就送来新鲜的血食。”
有个碧眼鳞甲长舌头的妖精,撑着轿子快速破浪而去,它忍不住在轿子外闻闻香气,一副陶醉的模样。
“泽狨大王真是好福气,足不出户,隔三差五就能吃这美食,童男童女啊,掀了天灵盖,连血带脑一吸,那个滑嫩……”
有只老鳄在前面带路,边游边说。
众妖没一会就游过分叉水泾,又从淤泥中钻进,专门挑曲径通幽的地方钻。
到最后,渐入一片迷雾遮天、瘴气蔽日,充斥着大大小小岛屿的水域。
这片水域充斥着各种瘴气迷烟,形成了先天的阵法,还可扰乱感知方位,除非有专人带领,即便是修士也会迷路在此。
这些妖怪口中的泽狨大王,其实就是那只水猴子,故意取了个响当当的称号,免得在其他妖魔面前落了面皮。
为妖谨慎,步步为营,栖息的洞府除了他们这些妖兵妖将外,几乎没人找得到。
只是不知为何,泽狨大王前些日子突然闭门不出,也不离开这片水域。
就算有童男童女进贡,也不露面,只让他等将其甩入洞府即可。
搞得这些妖兵妖将,想蹭口肉吃都不行。
“哥几个,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破水行浪分外吃力,我一身妖力都快耗尽了。”
那长舌妖喘着气,有些吃力。
老鳄闻言,也点了点头:“原来不止我一个妖这样觉得?莫非这次献祭的童男童女,都是大胖子?”
“两位哥哥,轿子底下,似乎藏着一个人!”
突然,一只手持钢叉,锐首肉身,青黑色的泥鳅精,从水里钻了出来,一脸诧异的大喊。
“什么?”
众妖大惊,纷纷潜水,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
便见不知何时,有个蜷缩成一团,双手双脚呈扭曲姿势弯折在躯干下,脑袋和脖子近乎重叠的怪影,吸附在轿子底部。
见似乎快到目的地,随着噼里啪啦的骨骼弹响声,怪人散去控制的气血和筋骨,恢复原貌,窜出水面。
只见他穿着不大合身的衣服,露出半个长满毛发的胸膛。
脸上似乎化着妆,白白嫩嫩的,还打着腮红。
看着这几乎把整个视野都遮蔽的‘彪形巨童’,长舌妖愣了下,
“你是什么玩意儿?”
鲁达努力夹着嗓子道:“莫看洒家发育得快,但洒家,还是个只有八岁的小娃呢!”
长舌妖等一干妖魔惊了。
“你管这叫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