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猎户盛情难却,鲁达也未做推辞。
跟着那林老猎户去往他家。
至于他们此行所猎的野兽皮毛,尤其是那三只异种金蟾,则由两个经验丰富的猎户,准备先去出手卖掉,办妥之后再回来一起吃酒。
“说来也怪,我们在下邽镇捕猎金蟾的时候,本来最开始毫无发现,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哪知道一转眼的功夫,白茫茫的雪地里就冒出三只个头奇大的金蟾!”
林猎户脸上还有些兴奋,甚至有种炫耀、自得的朝鲁达说道,
“鲁大人你是没看见,那雪地上,几乎都冒出金光了!这场景,老林我打猎数十年,还真是第一次见!”
“而且说来也怪,我们本担心这三只金蟾引来土匪流寇打劫,但这金蟾一路上不鸣不叫,安静得紧!莫说土匪了,连只野猪都没遇见!”
“哦?倒是奇事,”
鲁达闻言,礼貌性的应和几声。
却大概猜到,恐怕是那位赖老翁做的顺水人情了。
倒是不知不觉,不让人反感。
这批猎户住的地方,还在灵台县外,不出半里路的一个小村子里。
据林猎户介绍,他家五口人,老伴、儿子媳妇和孙子,儿子还是个赤脚郎中,一家人虽然不算富足,但也不愁吃喝。
等到了林家,还未扣动门环,便听到林家似乎有人来看病。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中传出,
“林兄弟,你快看看我这,我旱道入口那里疼。”
林郎中沉默了下,幽幽道:“三麻子啊,我们一般管那里叫出口,不叫入口。”
此话一出,就连屋外的鲁达等人,都下意识的站在原地,陷入沉默。
林猎户讪讪一笑:“让鲁大人见笑了。”
片刻后,三麻子埋着头,匆匆从门缝中挤出。
忽而看到屋外众人,三麻子愣了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悲嚎一声,又哭又笑的掩面而去。
此事只是一件插曲。
林猎户又向鲁达笑了笑,随着哐当一声,直接推开木门。
便见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左右有两三间土房,后面还圈养着鸡,居然还能牵马进来。
林郎中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皮肤不算黝黑,蓄着胡须,甚至有些文质彬彬的气度。
此刻听到声音,走出屋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爹!!”
这年头,出门打猎都是提前把脑袋取下,悬挂在腰间的活路。
天寒地冻大雪封山,许多大型野兽,饥肠辘辘后也会离开巢穴觅食。
更不用说,各种妖魔现世,山野精怪都喜欢猎人这等精壮的体魄,说不定就掳回去采补。
尤其是林猎户等人,出门狩猎都过了快一个月了,都了无音讯。
村子里甚至都流传,几人早就葬身野外的谣言了!
“娘!爹回来了。”
“哦?这位是鲁大人?婉儿,快杀鸡,我去村口买些好酒好食稀奇果子过来,定要殷勤相待!”
“小虎,快喊鲁伯伯,不可淘气,懂吗?!”
林猎户并未详说鲁达的身份,只说自己一行人路上遇到点怪事,幸好有鲁达出手,这才囫囵着捡了条命。
林郎中听罢,是又后怕又感激,也不耽搁,几乎把全家人都出动了,先是帮鲁达将驮马拴在院中,自己则取了一两银子朝村口去了。
片刻后,其余猎户也带来些菜肴、黄酒,或者捉来鸡鸭,总不算空手来。
小虎是个七八岁的小男童,年纪不大,却似乎刚刚放牛回来,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背后背着一个竹背篓。
此刻像模像样的朝鲁达行了一礼,动作有些笨拙,
“还请鲁伯伯入座,我去给您的马儿喂草。呀,您这是川马,我家还有点豆粕,我去取来……”
鲁达的驮马乃渭州从吐蕃‘进口’的川马,耐性极高,且负重能力强,可非一般人家用来驮货的秦马可比。
但同样,每日吃食也格外讲究,甚至比普通人都吃得好。
“不麻烦你了,洒家待会自己喂吧。”
“哪有让客人操劳的道理,鲁伯伯只管吃喝。”
“那可……”
林家人很快张罗起一桌饭菜。
将鲁达请至首位后,众人纷纷落座。
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
桌上又是老母鸡炖汤,又是新鲜的鲫鱼,喷香滑嫩,还有些下酒的小菜香芹等。
直吃得鲁达欣喜忘怀,还分了几杯蜈蚣酒给众人。
只是这蜈蚣酒酒力十足,乃大补之物,莫说老弱了,即便是在场的几名壮汉,才品啄浅浅一口,便昏昏沉沉,打着醉拳起来。
倒是小虎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老母鸡,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却三两口将碗里米饭刨干净后。
就以吃饱为由,早早下了桌。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每逢家里来客人了,小虎自知家境不易,都会懂事的省下口粮,等人散饭罢后,再去吃点剩的。
……
黑君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
鲁达盘坐在屋中,只听得吭叽吭叽的刨门声响起。
林猎户得了鲁达知会,知晓是那只聪慧的狗儿回来,赶紧为其开了门。
“鲁大人,在下不负所托,打探到一个重要信息!”
黑君子一进来,就摇着尾巴,端坐在地上邀功。
鲁达缓缓睁眼,眸底有璀璨精光掠过,照得虚室一白,继而快速黯淡下去。
“说罢。”鲁达缓缓道。
“渔市左右有近十只流浪犬,它们皆是机敏之辈,出入渔市,地穷宫庙宇未吃完的供品,皆被它们叼了去。
我打服了当地狗王,一只青狡猎犬,与之结拜后,从它嘴中套取信息……”
黑君子并未马上说出信息,而是交代了自己的辛苦、所作所为,付出了哪些代价、允诺了多少牛棒骨后,这才说道,
“却是方才祭礼上,那红裙女子、灰衣男子分别叫寒烟居士、巫马散人,皆是泾州本地的旁门左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加入了地穷宫。
他们为灵台县封神之后,还会赶赴鹿苑坪、秋风岭、羊角镇多地,然后前往笠泽江……进行最后一场封神仪式!”
笠泽江?
鲁达记得,那是泾水最大的支流,足足有数百丈宽,江中更有无数如同星辰点缀的岛屿。
而能占据笠泽江,自称神明的……
怕非得是什么龙种不可!
而且地穷宫如今,毕竟还算是邪神淫祠,不得大宋诏令,像黑河龙王等正儿八经,得了大宋敕令的水神,压根不敢,也没必要接受地穷宫的封神。
所以有资格,也有立场,接受地穷宫封神的,似乎只有那位黑河龙王的私生子,云中君了!
鲁达眼底掠过一丝光芒。
万万没想到,黑君子居然立下大功,探得如此消息。
终偿所愿啊!!
鲁达思索良久。
却见得黑君子不知为何,一直端坐原地,抬着狗头,喘着舌头,直勾勾的盯着鲁达。
鲁大人怎么还在思考?
我要开口打断他吗?
可是那根牛棒骨,好香好香,隔着蟾吞囊我都似乎闻到了……
练气中期牛妖的棒骨,味道就是纯!
不行,我得克制住自己。
克己复礼为仁,从心不从欲……
黑君子反复告诫自己。
但正想着,一根几乎赶得上黑君子那么长的牛棒骨,当空落下。
黑君子一跃而起咬住。
“君子受累了,我吩咐林猎户给你留了鸡汤饭菜,你啃两口牛棒骨磨磨牙后,便去享用。”鲁达开口道。
黑君子闻言,忍不住‘嗷呜’一声,感动不已,
“鲁大人真乃良主也!在下恨不能正儿八经的,以狗仆自称,鲁大人他日若是改变主意,要收在下当狗,看门护院,一定告知!!”
鲁达无奈道:“下次一定。”
砰!
砰砰!!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这么晚了?”
林猎户穿衣出屋,刚打开门,便见得两张熟悉中,却夹杂惶恐焦急的脸,映入帘中。
却是那两位负责兜售打猎野物及金蟾的猎人。
“林大哥,不好了!!县里给河神挑选的童年童女,选中了你家小虎!”
“什么?!”
林猎户赶紧将两人迎入屋里,脸色苍白,接连问道,
“怎么会这么巧?城里那么多……怎么就选中了虎儿?”
林郎中夫妻俩听得父亲大喊,也匆匆起床。
此刻听到消息,林氏婉儿当即就昏迷了过去。
小虎小脸煞白,却也故作镇定,反而搀扶着自己母亲进屋。
“都怪我,都怪我!!”
其中一名猎户满脸自责,当即啪啪啪扇了自己两耳光,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林猎户面前,干嚎道,
“我去县里兜售金蟾,遇到了冯老板,开价十两一只,我见价格合适,就准备卖给他。
谁知道那位楚砚大人闻讯赶来,出价十二两一只。我非得讲究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拒绝了楚砚的要求,卖给了冯老板!”
“哪知道楚砚这厮掉过头,一回去,就给地穷宫的两位仙师吹耳边风,把小虎的名字写进了祭祀名簿里!
想来他知晓我膝下无儿无女,这批猎物是我和林大哥一起狩猎的,便来报复林大哥你!!
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