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二息、三息……
这块璞石默默矗立原地。
山际见来烟,洞中窥落日。金黄的夕阳照下,给这璞石披上了蝉翼般的光彩。
足足过去一炷香的功夫,鲁达才法力不支,精乏神匮的恢复人身。
此变,正是【日神山人变】!!
一转之时,太阳流珠金身尚且仅能覆盖皮肤,并未更改肌肉脏器,故而难以改头换面,甚至变化为他物。
更多的妙用,更多是激发劲道、攻防一体,或者赤手空拳去硬接法器。
而现在,二转之金身,已经深入血肉,已经初步具备些许变化。
甚至有朝一日,九转圆满,便可真的……化作神魔!
追星拿月,气吞山海,补天浴日,大小如意。
鲁达面露笑意,盘坐片刻,恢复法力之后,复又起身。
他环顾静室一眼,缓步走到靠内的石壁前,只是伸出一根指头,在岩壁上轻轻一杵。
不得不说,那释迦佛牙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给自己狡兔三窟找的洞窟,岩石格外坚硬,乃磐石一流,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咯吱咯吱!
但此时,这岩壁就好像豆腐一般,被鲁达的手指轻松点开。
鲁达向前一步,手指继续深处……两尺,游刃有余,轻松写意;三尺,略有阻力,需多使些力道;直到四尺余,鲁达将整只手臂没入岩壁,才自觉隐隐到了极限,皮肤也传来皲裂的疼痛感。
鲁达拔出手臂,便见自己的皮肤只是稍稍有些擦挂的白痕,但擦拭而过,便恢复如初,毫无伤痕。
鲁达脸上笑意更浓几分,又取出刀枪剑戟,甚至一把不知从那只妖魔处捡尸,斩获的剑形法器,迎面朝自己脑袋砍去!
咔嚓!
火星迸射!
祭炼三道地煞禁制的法剑,被崩出一个豁口。
鲁达在原地有些迷糊,晃晃悠悠的,摇了摇头,这才猛地清醒过来,笑道,
“洒家真是好硬头!”
金身二转,虽然对鲁达的仙道境界、法术法力之道行,并无提升。
但对他的杀伐之力、斗战之能,却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谓是脚尖起处,山前猛虎心惊;拳头落时,海内蛟龙丧胆。
什么法术、什么法器,落到他身上,平白要削弱几成,要先破防才成。
进可催发雪花镔铁棍,退可赤手空拳,拳、掌、肘、头、腿……
身体各处,都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杀伤性,甚至媲美法器!
若是再遇到袁术、沈丰玉,鲁达自觉即便是两人联手,十招之内,鲁达便能将其镇压!
甚至付出一些代价,亦可斩杀!
鲁达见天色稍早,便继续熟练着二转后的金身,更不时施展【日神山人变】,琢磨其中的变化。
很快,鲁达便知晓这式神魔变的情况和极限。
当鲁达化身璞石期间,硬度不变,依旧维持二转金身层次,而且就算把璞石给切开,打成碎片,依旧不会伤害到鲁达真身。
当璞石分离破碎之时,鲁达的阴神、魂魄等性命相关之物,可自由来返至不同的璞石碎片中。
只是说,碎片的数量和彼此间的距离,有一定的上限。
鲁达猜测,自己若是遇到掌握齑石,可将石块化作石粉等法术的修士,鲁达这神魔变就不灵了,会受到克制。
而且碎片彼此间的距离,超出了神识的感应范围,也就无能为力,无法自由往返了。
而且目前,这【日神山人变】,还是有些许不便之处,比如忌讳遇到女子阴葵、屎溺等污秽之物,而且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想到这,鲁达眉头一皱。
如果只是这般的话,这【日神山人变】只能作为某种隐匿身形、刺探消息、逃避追杀的辅助手段。
虽然可能对于旁人来说,能掌握这等化身他物的能力,定会惊喜万分,甚至当做保命的压箱底手段。
而鲁达向来信奉的理念则是,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这等地步的【日神山人变】,鲁达便有些不满起来。
片刻后,鲁达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日神山人变】的修持,需要以秘法吞服、汲取各种矿石乃至地煞玄光,而鲁达记得,自己可获得了两道地煞之气——
中等地煞·半秋惊蝉煞
中等地煞·毒火旋添煞
筑基中期的修士,引识神为内煞,降服外物为外煞,降识神为内煞,两者将合而凝煞。
地煞之气,不但可以作为筑基中期修士修行的资粮。
同样也是妙用无穷,炼丹、炼器、修行其他法术,都能用得到。
鲁达心念初起,蟾吞囊便无风自动,吞出一个长颈瓶来。
‘啵儿’一声,颈口木塞打开,一道灰不溜秋,宛若岩浆的气流,如有灵性,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就要朝岩壁中遁去。
正是中等地煞·毒火旋添煞。
“区区中等地煞,还敢反抗?炼、炼、炼,给我炼!”
鲁达大笑一声,探手抓来,磅礴无俦的法力直接将毒火旋添煞镇压,烟起雾弥,顷刻炼化。
片刻后,
鲁达摇身一变,金光乍现后,又化作一块石头。
只是这次,随着鲁达的念头控制,石头表面蓦然爬出道道跟毒火旋添煞相似的图纹,煞气腾腾,接触到地面的地方,须臾间便侵蚀出硕大的凹陷出来。
岩石都被毒作污水,发出刺鼻难闻的气息。
“这简直是阴人的利器啊!而且若是用洒家去攻城夺地,什么夜叉檑、拒马、吊桥,那不是一砸一个坑,砸在人身上,不死就罢了,怕是还得生不如死!”鲁达思忖着。
毕竟,
谁会提防投石机中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呢?
鲁达虽然有心继续修行,甚至再把那半秋惊蝉煞也炼化了,看看又会多出哪些变化。
但毕竟时间不早了,而且过犹不及,鲁达只觉太阳穴隐隐刺痛,此乃心神过度透支之相。
鲁达也就不再闭关,收拾了一番腰包,将这静室中的坛靖统统摧毁,甚至不辞辛苦,搬运了几次废渣,打扫干净,免得暴露了自己的功法特征后,离开山腹洞窟。
夕阳斜挂于天际,余晖洒落人间,映照山川河流,皆染上一层金辉。
鲁达没心思看此美景,脚步不停,埋着头快步向渭州城而去,准备先去找公孙胜索要甲马神符,抓紧再走阴一趟,看看能不能蹲到袁术。
袁术这厮最近深居浅出,除非必须的公事外,无人得知他的下落。
鲁达甚至亲自‘上门拜访’,作梁上君子,在房顶上守了几次,也没看到人影。
让鲁达有种奋力一拳,却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觉。
葵街,榕树空地。
公孙胜还是守着他的卦摊,表演着‘蚂蚁摆阵’‘教蛤蟆读书’的戏法。
楼观陋这老乞丐,终于把他一身的陈年老垢洗干净了,皮肤居然白白嫩嫩的犹如处子。
此时一身云纹道袍,挽着头戴二仪巾,端着个托盘,准备朝一众看官请赏。
只可惜,公孙胜这两手戏法,都已经被当地人看腻了。
而且多日过去,还无任何改良、变化。
也就路过的外乡人,图一时新鲜,还会打赏几两碎银子。
其余的人,反而聚集在那些喷火、胸口碎大石的戏班子前。
毕竟这些更加刺激,场面也大些。
招揽人流量的手段失效了,自然找公孙胜算卦、卜问运势的人也少了,一天到头都混不上一两碎银。
“唉,世风日下,喜新厌旧,岂是我这戏法之中,藏着入道之机,成仙之道啊。”公孙胜面露菜色,咕咕几声,也不知是蛤蟆叫,还是肚子在叫。
“一清真人,不如,你跟我去乞索讨口吧,总归能混个温饱。”
楼观陋实在想不明白,堂堂一名金丹真人,怎么混到这么寒颤的地步,财侣法地,除了‘法’之外,是一个不占。
摆摊算卦还要被狗咬,走街串巷摇铃还要被人误以为是拐卖儿童的拍花子,连他这个乞丐都不如。
“你知道什么?本真人虽然有道法在身、玄窍在顶,但法不轻用,用则一锤定音,顺应天势,扫尽混沌。”
“呵呵……您老别卖弄这些嘴皮子功夫了,还是想想今儿个晚饭,落在何处吧。”
“这有何难,山人自有妙计……”
正说着,公孙胜眼前一亮,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
公孙胜正寻思着,这次定要先发制人,把上次被迫请客吃饭的便宜占回来,却突然察觉到什么。
“嗯?这是?”
公孙胜目光讶然,脸上露出几分惊容,
“神炁蒸腾,宝光自敛,好一副金刚也似的皮囊!短短数日,这厮的神魔锻体之法居然又有精进,怕是连我想降服镇压这厮,也得费一番功夫了!”
鲁达走近了,正欲开口讨要甲马神符。
哪知道公孙胜一脸火热的站起,双手从袖袍中抽出,拱手笑道,
“喜鹊叫贵人到。贫道恭贺鲁都监神通大成!可谓是浅滩卧龙终得水,倒海翻江立乾坤,自此之后,脚下皆是通天大道!”
说着,公孙胜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面露几分笑意。
鲁达愣了。
这是,朝自己讨喜钱来的?
……
“哼!总有刁民想害本官!”
渭州外城,坝桥榜亭侧的朱家长生库,是渭州赫赫有名的当铺之一。
而此时,朱家长生库地底三层的库房中,一道阴影如同涓涓水流般,从一件挂在黄梅架上的绸缎衣裳中,渗透到地上。
水流蠕动层叠,渐渐化作一个人形。
袁术吹了吹还未干透的衣袖,脸色有些难看。
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袁术虽然料到自己大事将成前,恐怕有诸多险阻困境。
但也没想到,有那么多!
走在路上,有推车子的商贩,暴然发难刺杀。
饮食饭菜中,被放入砒霜、鹤顶红等剧毒之物。
连睡觉,都有人在屋顶上吹哨箭。
袁府现在,都成了那些义侠、豪士的后花园了,进进出出,都想取下这颗袁公祈的头颅!
袁术虽然不惧,但还是担心在人前露出马脚,暴露自己是修士的身份,这才无奈之下,寻了个隐秘去处,施展一门唤作‘攀附寄衣’的蝇头小术,藏匿在这绸缎衣裳中。
朱家长生库的库房,尤其是这地底第三层,就是个死当,是有入不出的地儿。
自古以来,开当铺的掌柜,心眼都好不到哪里去。
早时叫做‘质库’,往往是城里最大的寺庙才有资格开设。
当然,佛法不可沾染铜臭。
所以典当之物唤作‘佛宝’,钱款谓之‘香积钱’、‘功德福报’。
只是灭佛之后,质库垮台了。
便由佛转凡,叫起了长生库,被地方豪绅富家翁垄断。
长生库什么都收,下至纸衣棉纱各种衣服,绫罗绸缎、笔筒帽镜各式木制的摆设;上至前朝的皇室墨宝、花蕊夫人的亵衣、某某仙人睡过的床板……
一副金头面、一柄镀金钩子,价值七八十两银子,结果只当了三十两银子。
要想赎回去,非得掏数倍的金银不可!
自然,这地底第三层仓库,除了每日清理鼠患、潮湿防水外,几乎无人进出,里面的东西更是只进不出。
所以袁术自觉自己藏身此处,十分安全。
元宵节将至。
袁术欲在正月十五元宵灯会起势,一来以金翅大鹏鸟争夺灯魁,震骇白素贞,不敢说伤了这位金丹大妖,至少也能乱其法力道行,免得坏了自己好事。
二来则是借助这如油鼎沸的王朝气运,写一篇漂漂亮亮的贺表,夸赞渭州的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蛊惑之、煽动之,以渭州知府之位,携大势,摘取那颗汇聚一州气运而生的神通种。
袁术自然也担心有人破坏,早就把手下的武夫及修士放了出去,各处驻扎,以防贼寇。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筑基期的老妖老怪。
“差不多了,本官也该去看看,这一场人间灯会。”
袁术轻轻一笑:“谋划多年,就在今日,总算也是功德圆满。”
……
正月十三日,桂花街比上年多设花灯,添扮社火,更是增添了两座鳌山,一座设在街口,乃是两只面盘花绣的纸龙,一条白,一条青。
每片鳞甲上都点灯一盏,一眼看去,两条蛇宛若是被灯火镇压了般,匍匐于地。
另一座鳌山,则设在保安堂外三十步的位置,是一头金翅大鹏鸟,振翅欲飞,周回也有千百盏花灯,唯独这大鹏鸟嘴里,灯火斑斓,仔细看去,却又是一青一白两道蛇影!
正月十四日,有官府军官引铁骑马军五百,全副披挂,绕城巡视。
当夜。
袁术带了十多位府兵,备上厚礼,却悄然来到了城隍庙之中。
“下官听闻纪昕城隍身体抱恙,特来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