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36章 半路遇故人(1 / 1)洒家酒洒一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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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安岭上,山顶的云雾都变得稀薄,四处皆是低矮的灌木,连飞鸟都很难飞上这个高度,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倒是山巅融化的雪水,飞空作雨声,潺潺流下,在灌木林中不时分出小池。

恬澹无人见,年年长自清。

“前面的,可是鲁达道友?”

一道女子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梦似幻,没有重量一般,被云雾卷来,轻轻吹过鲁达的耳侧。

鲁达眉头一皱,体内法力勾动雷火,无形巨掌拍出,便将挡路的灌木、荆棘统统化作齑粉。

以鲁达的体魄,莫说是这些荆棘的尖刺了,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可去得。

但若是又把衣服弄脏了、滑线剐破,娘子又该抱怨了。

鲁达抬头一看,只见得在数十丈外的一方小池中,浸泡着一道女子身影,起起伏伏,三千青丝披散,就好似水草一般。

女子一身的素色道袍,蛾眉修长,秀眸明亮。

只是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痕。

淡淡的寒煞之气从女子体内弥漫而出,几乎将小池都凝结成冰,大片大片的雾气弥漫而起,方圆十余丈的灌木植被、统统都被冻杀。

鲁达眼尖,还看到小池底部淤泥处,还隐没着几具形销骨立,只剩下一层皮,面露惊恐之色的干尸。

看干尸的穿着,似乎是往来赶路的客商。

“真的是你,鲁达道友?!靠近些,快靠近些,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奕君啊!”

水池中,那女子声音有些惊喜。

鲁达前行几步,恰好在水池雾气范围外停下。

这个距离,足以让鲁达将小池中的场景,一览无余了。

鲁达面露诧异之色:“奕君道友,你怎么在这?”

奕君当日在洗马岛,跟薛式、何锟等泾州本地修仙者,共同围剿、组织云中君封神仪式,更是祭炼了一道上等煞气·寒斗冰魄真煞。

只是后来云中君自爆,掀起数十里狂涛骇浪,众人都受到波及,慌乱之下,这奕君也是了无音讯,不知所踪。

现在看情况,似乎一路颠沛流离至此,而是伤势未愈,伤重濒死?

奕君神情低沉,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还请道友救我,我法力尽失,无力镇压体内的‘寒斗冰魄真煞’。

此煞采自上古异兽横公鱼的鱼眼,此鱼生性凶煞,我虽以乌梅二枚煮之,化解凶意,但还是不曾根治,今朝被其反噬不说,还害了不少无辜的性命。”

《神异经》有记,北方荒中有石湖,方千里,岸深五丈余,恒冰。有横公鱼,长七八尺,形如鲤而目赤,昼在湖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唯有以乌梅二枚煮之则熟,食之可止邪病,炼之可修长生。

只是这鱼到如今已经几乎绝迹了,也是奕君仙运亨通,早年游历时,才偶然获得一尾。

鲁达眉头一挑:“那洒家该如何救你?”

奕君面露喜色:“只需道友把我扶上岸即可。这‘寒斗冰魄真煞’离水之后,凶性大减,我自有法子镇压。

只是道友小心,这煞气灵性十足,一旦察觉到外来法力,便会深藏进在下的骨骼深处,难以拔除。所以,只能麻烦道友多走几步,涉水拉我一把。”

山岭之上,一片死寂,飞鸟皆无,只有潺潺的水声和从山腹隐约传来的女子嬉戏打闹声。

“道友,快拉我一把,水里好冷……”

奕君那婉转的哀求声传来。

但鲁达迟迟不曾涉水,就站在岸边。

鲁达看着浸泡在池水中的奕君,却叹了口气,

“道友,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在鲁达眼中,现在的奕君只是一具死尸,三魂没了两魂,只剩下阴气之杂也的‘幽精’,不愿往阴曹地府去,凭借着地煞之能、活人的生气,强行逗留人间。

奕君闻言,脸色恍惚,愣了下道,

“鲁达道友说笑了。我死没死,我自个儿还不清楚?我只是受伤了,受了重伤罢了。”

渐渐地,奕君的声音多了些凌厉和冰冷,

“道友真就如此薄情,不愿拉我一把?!”

鲁达跟奕君的交情不多。

但当日奕君在身处险地,境界稍逊的情况下,也胆敢向沈丰玉拔剑,甚至还和鲁达、小青联手,拖住了‘雲’,才让海骰战船顺利将百姓送回岸边。

鲁达也佩服此女,足以当的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梁山泊的一百零八将中,杀男人大多一刀了事,但对女性是却两刀断首、拍碎脑门、剖心挖肝、五脏六腑挂树上。

而鲁达向来是‘妇女之友’,既懂得对嫂嫂嘘寒问暖,也对男女一视同仁,一禅杖打碎脑壳了事,绝不虐尸。

所以……

鲁达摇头道:“罢了。奕君道友执念深重,那洒家便让你看看,你现在的真面目!”

陡然间,有火光焰烈,朝霞似锦。

鲁达只把法力一运,浩浩汤汤朝着双眼而去,目光凝为实质,宛若一对金光,打向奕君。

奕君神情懵懂,眼见得鲁达不由分说暴然发难,不由得怒目厉喝,

“你这小人,岂敢?!”

奕君遵循千锤百炼换来的施法本能,交叠双手并作手诀,就要驭使她的寒斗冰魄真煞。

只是任凭她如何结印念咒,寒斗冰魄真煞也是一动不动,她甚至都感受不到自身的法力。

“法力何在?”

“助我杀敌!”

奕君面露迷茫之色。

轰隆隆!!

下一刻,奕君闷哼一声,只觉天旋地转,脑袋似乎都要裂开了。

散发滚滚黑烟的幽精之魂,从她的眉心穴窍之中飞出。

奕君的视野快速拔高,低头一看,便见池水之中,只有一具气息全无血液凝固,皮肤泡得发白的尸体。

再看那张脸,不正是奕君自己?

奕君见此,目眩良久:“原来……我,死了。”

她又注意到池水深处,那一具具被溺死的客商尸体。

脸上露出几分痛恨神色,

“降妖除魔不成,死后更是识神猖獗,恶涨善消,已欲溺而溺人,已欲缢而缢人,犯下这滔天罪孽!愧对师门、愧对道友、愧对天下苍生,只能魂飞魄散,才能恕罪!”

话落,奕君的幽精之魂内有火焰交织,气息陷入暴乱之中,犹如天雷勾动地火,竟要爆炸开来!

“奕君道友,且慢!!”

鲁达面色一变,摊手推出,只闻漫空皆是雷霆乍响之声,有道狂风席卷而出,有道道符篆闪烁其间。

便将四周弥漫的寒雾及奕君的幽精之魂裹于一团,举重若轻,毫无匠气,任奕君如何自爆,却被压得生生动弹不得。

奕君面露骇然的看向鲁达,道,

“道友,你,你的修为……”

奕君久居偏隅之地,更是沦为‘水鬼’。

对鲁达的印象,还停留在当日在洗马岛上,堪堪突破至筑基境界,虽然有蛟龙出渊之猛,但碍于境界原因,还是不得不在袁术等人手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的时候。

但这才过去多久?

方才那直接作用自己神魂,生生将幽精之魂打出躯体的秘术、这等对法力的掌握……

怕是再面对袁术等人,也可不相伯仲,不逊色多少了吧?

“是我模糊了时间,外界已过了数十年,还是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奕君心中五味杂陈,尤其对比后,想到自己如今的下场,更是面露悲怆之色。

“道友何必拦我?亏我自诩正道修士,死后变节,竟沦为我曾经最痛恨之人。”

“唉……除非是得道真仙,任何人的识神都是欲念缠身。道友若是真的想赎罪,洒家倒有个法子。”

“啊?!什么法子,还请道友解惑。”

“东安岭一带三面环山,犹如天堑,唯中间一条羊肠小路可以通行。自古以来来往的客商都深受其苦,坠崖的、失足落水的、于瘴气中迷路的,不知凡几。道友不妨在此处落脚,当个小山神,救助来往的客商,也算是将功赎罪,大功一件了。”

奕君闻言,目露惊喜之色,但她转而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道,

“可在下只余幽精之魂,怕是无力镇压猖狂的识神,一旦道友离去,妖雾又会重来……”

“无妨。洒家给你写几个字,就写‘永保清明’四字,足以镇压道友的识神,甚至还有趋吉避凶之效。”

“啊?道友莫非成神了,所写文字还有这等威能?”

“哈哈哈哈,无他,百姓爱戴耳。”

朝廷虽然能革去鲁达的官职,却革不去悠悠百姓之口碑、愿力。

如今整个渭州,百万万苍生百姓,可都念着鲁达的好。

私下里给鲁达立碑、修生祠的那可不在少数。

也就是鲁达走的不是香火成神的路子。

否则,随便找个悬崖一跳……自杀后,阴神出窍,转修神道,一日连破数境,证得金丹修为,也是轻轻松松。

这庞大的愿力、信仰,甚至已经算得上是‘功德’!

渭州百姓们,逢年过节把鲁达的画像,当做门神贴在门口,那是真的可以安宅驱邪,防小儿惊魂的。

鲁达劈下一块石头,削平打薄,只余巴掌大小。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坚硬的花岗石在鲁达手下,就如同豆腐一般。

只见得簌簌石粉落下,小石碑上出现‘永保清明’四个歪歪扭扭的草书。

一接过小石碑,小石碑便化作一道虹光融入奕君体内,她只觉通体冰冰凉凉的,连眼神都清明许多。

“多谢鲁达道友!!”

奕君面露感激之色,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浸泡在水中的尸体,道,

“这道寒斗冰魄真煞,便赠与道友了。”

见鲁达正要开口拒绝,奕君赶紧解释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友若不取走这道煞气,早晚会有其他修士发现,说不定,还会害了我……”

“无妨,洒家可以帮你将这煞气送回宗门。”

“在下宗门不过是微末小派,我就是唯一的筑基修士,哪里能守住这等宝物?我观道友正是筑基中期,急需上等地煞之气,淬炼法力,我等相遇此地,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道友莫再推脱了。”

鲁达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招手摄来寒斗冰魄真煞。

寒雾聚集,化作一头赤色鲤鱼,眼睛凸出,就好似对小灯笼。

鲁达立刻从蟾吞囊中取出玉匣,将其承装。

而随着寒斗冰魄真煞的离去,奕君的躯体也如积雪遇朝阳般,化作道道光点逸散。

奕君飘荡于池水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消散,面露复杂之色。

人世劳苦,若在火中。身未清凉,愁焰又炽。

奕君斩了一辈子的妖邪,死后却也成了妖邪。

还好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修仙者,能有善终的,十不存一。

可还是有如过江之鲫的修士,前赴后继,代代求仙。

“道友保重。”

“保重。”

取走寒斗冰魄真煞,鲁达按原路下了山。

白素贞、小青两人已经洗浴结束,回到了马车位置,此时天色大亮,一轮昊日高悬,两蛇、一猫都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小青呈‘大’字,躺在车厢上,青衫衣襟飘飘,头上眉勒顺着垂落下来。

白素贞坐在马车上,看向鲁达去时的方向,一边撸猫,一边等鲁达回来。

黑君子则在河里捞鱼,为这一大家子的生计操心。

见鲁达缓缓走来,白素贞埋怨道,

“相公怎么去了这么久?”

“遇到点事……”

鲁达摇了摇头,不欲多说,见两蛇都晒得差不多了,便收拾行李,催赶马匹,复又前行。

“姐姐,我想喝‘汤绽梅’……”

“都还没到夏天呢。”

“所以才想试试在春天喝梅花香汤,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求求你啦姐姐。”

“好好好,依你。”

“嘻嘻!!黑君子抓了一条鲚鱼,不如做水晶脍吧,我来做!玉鳞熬出香凝软,并刀断处冰丝颤……让你们看看我的刀剑双绝的厉害!”

山风吹起了春花,又惊些许烟尘。

山中寂静,却有道道笑声传来。

……

“奕君道友现在是六亲不认,更失去理智,这该如何是好?”

“那寒斗冰魄真煞,更是厉害得紧,我一靠近浑身便如针刺,连破了我三则符篆,连寸铁法身都没抗住,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去搬救兵了……”

“若是放任下去,不知又有多少人遭了奕君道友的毒手,这该如何是好?”

“唉!!”

东安岭的高丘之上,有两道有些狼狈,头上落有杂草的身影,正对着东方朝阳吐纳调息,努力恢复法力。

这两人正是鲁达在洗马岛上,算是有并肩作战的同袍之情的薛式、何锟。

只是多日不见,两人都瘦了一圈。

薛式出身名门大派,往日里出行是有香车飞辇,三餐是有丹丸宝药,一身白袍,尘埃不染。

为了剿灭妖魔,振臂一挥,云从者不下数百。

但现在,他那身道袍却洗得反光、发白,蓬头垢面的,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倨傲凌厉之感。

而何锟也好不了多少,修行神魔锻体之法:茅梅铁法的他,论体魄气血,本就远超同境修士。

但现在却一副气血亏空,五劳七伤的模样。

自从奕君失踪,两人百般打听,寻迹追踪,甚至不惜典当数件法器,请金丹真人卜卦,才总算推测出奕君的下落。

毕竟相识一场,两人怎么忍心任由奕君音讯全无?

可真找到奕君了,两人又狠狠栽了个跟头。

奕君现在一心只想溺死旁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故人之情,还专坑故人。

搞得两人也束手无策。

山风吹来轻笑声。

铃铛脆响,一匹马车缓缓驶过山脚,又在一处山花绚烂的宽敞地方停下,摊开茵毯,似乎是在野餐。

何锟睁眼,看向来人,目光一凝。

“那是……鲁达道友?!”

筑基修士皆有过目不忘之本领。

更何况,何锟对鲁达印象颇深,此刻稍稍分辨一二后,便认出鲁达。

薛式猛地睁开眼,顺着何锟的目光看去,脸色一喜,

“听闻鲁达大闹渭州城,连袁术等折戟在他手中,不如我们去找他帮忙?!”

何锟目露犹豫之色,最终却摇头道,

“不可。鲁达兄被官府通缉,听闻汴梁更是派出一位大法师要抓他归案。鲁达兄本就自身难保,我等不帮忙就算了,哪有还麻烦他的道理?”

薛式闻言,也面露愧疚之色,

“何兄所言极是,却是我鲁莽了……不过难得重逢,我等哪有隐身不见之理?”

薛式看向远处,小青等人冒着冷水辛苦杀鱼、一遍遍搬运瓦罐的场景,映入眼帘。

“而且鲁达兄舟车劳顿,一路上想来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我两凑一凑,努力送几瓶丹药给他,当做地主之谊吧。”薛式继续说道。

毕竟赶路,哪有轻松的?

尤其还是革去官职的逃亡之路。

薛式、何锟两人都不敢想,鲁达兄这段时间该过得多么清苦、多么悲凉。

两人说着,同时收敛心神,结束搬运调息,缓缓起身。

你一言我一语,东抓西摸,总算凑出两瓶即便对于筑基修士,也还算不错的,有短时间内提升对道韵的悟道敏锐程度的青阳丹。

然后快速朝山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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