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之间的仇恨如何解决?”香六牙询问。
“当代之人以身反抗,杀其身;其子以刀兵反抗,战败俯首,断其刀兵;其孙以嘴反抗,革其文,削其史;及至其玄孙之时,已然忘记先辈的仇与血。”
这方面姬,青阳比一般人看得更清楚,所以他能给香六牙一个答案。
白发青年了然:“初代仇深似海,子辈仇深似河,孙辈仇如细雨,及至玄孙,已无怨仇。”
“此乃王道。”他对该举措做出评价。
这就是非常直白的王道,而君帝鸿与香六牙之举措则是霸道,剑谪仙那纯粹就是以德报怨。
“如果魔罗血界文明彻底消亡,魔罗旱魃之后手依然不选择现身,那证明他道心已崩,不再是威胁。”
放在其他任何地方,姬青阳的话语,都称得上惊世骇俗:
“更何况,我虽然斩杀了他们的先人,但他们这不是还有我么。
我完全可以引导他们,融入全新的文明。
作为人族的一份子发光发热,从前追求的一切唾手可得,可以吃饱,可以穿暖,不用担心自己睡下后醒不过来。
这样远比剑谪仙他们想的更加周全,对双方而言皆是幸事,不是吗?”
但是,香六牙都能直接说,用魔罗血界把血界遗族打包起来,就算需要付出代价,也要将之彻底摧毁。
给入侵者绝户一点都不带犹豫。
所以他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与其他人不同。
姬青阳这套做法,就,很对他胃口,因为有完善的方法论。
并不是像剑谪仙那样完全原谅,也不是像君帝鸿那样完全消灭,如今,姬青阳在他眼中是一名王者,一名完全合格的王者。
香六牙发现全新关键:“人族的一份子?”
“先生如何看待人族这个概念。”姬青阳选择经典的用问题回答问题。
“人族,表达起来其实非常的宽泛。”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因此在我看来,只要学习人族文明,认同人族理念,并能做到将之贯彻,那么不论其形体如何,皆可称为人族。
人族的「人」即为人道的「人」。”
“这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香六牙抛开表象直窥本质:“圣皇与暴君仅在一念之间。”
将人族文明向外融合,将不同族群乃至不同境界的个性吞灭,令之成为「人」的一部分,此后将没有所谓万族的概念。
只剩下擅长与风俗有所差异的人族。
这条路如果成功,如此成就,完全不亚于古之三皇;失败,自然也要背负千古暴君的骂名。
香六牙在其中看到的是,能够最大限度消除苍生要遭受的劫难,不能说一劳永逸,但顺利实行的话不会比一劳永逸差。
长久而言,自身文明向外融合,将其他文明吞灭能够促进文明多元化发展。
他并不觉得惊悚或不能接受,就像鹰族,他们本身是无辜之人,却因为受到魔罗旱魃血液感染洗礼,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可以预料的是这种情况必不会是个例。
这才是令人毛骨悚然之事。
“总要有人去做,而我,恰好有这个机会。”
“若是不试一试定会终生抱憾。”
卸去战甲,身上衣袍亦变成白色,姬青阳这一次没有忌讳交浅言深。
交谈,是他道出自己的理念,又不是把香六牙老底抖出来。衣衫变化,代表在谈话期间,天堂鸟已飞回轩辕城。
入眼所见,是与神州大地截然不同的景象。
香六牙看到了巍然如山的长城,将方圆数千里地域环绕其中,自成一国。
机关器械在轩辕城几乎做到了普及,尤其是在出行方面,极其方便,耕种与养殖两方面更是别具一格。
轩辕之丘上那棵扶桑神木同样引人注意。
天堂鸟栖息其上。
姬青阳则带着香六牙回到皇殿。
从殿内格局、布置,可以大概了解到轩辕族的风俗。
一副桌案出现在殿中,案上置有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姬青阳并未回到上方高台上的主位。
“先生请。”而是就地坐在桌案对面。
香六牙正坐入座:“方才所言之策,不知轩辕皇可否详言?”
他对姬青阳那套理念很感兴趣。
“单纯言语,过程中难免会产生偏颇,我这边正好有实例进行佐证。”
三份卷宗被轩辕皇摄来,放在香六牙面前。
其中分别记载了异殃猂族,天疆,以及金树族的相关信息,不过并非姬青阳亲笔所书,而是出自玉冰莹之手。
当一个理念拥有实例。
那这些实例就是姬青阳的祥瑞。
——异殃猂族要饮血维生,轩辕皇就能帮他们解决弊病,接纳他们,我们不需要饮血,轩辕皇岂不是也能容我们?
发挥的作用,与噬玄祖有共通之处,因为他们都是祥瑞。
香六牙拿起一份卷宗,打开,其中记录了轩辕皇在天疆平定孽族,一统鳞、羽、痕三族,与鳞族之长联姻,并遣六部精锐为使团,前往天疆协助他们进行建设的往事。
第二份卷宗,则是与冥界的金树族结盟。
双方歃血为盟指天为誓,互遣使团,通过与冥界其他族群进行周旋,让四族顺利休战。
最后,则是威胁最大的异殃猂族,直接从意识形态进行插入,展现武力,以此来让明狴荒禘进行权衡,从而选择正确的那一条路。
对三方势力使用的手段不同,但它们指向的本质并无不同。
将卷宗放回到桌案,香六牙看向对面之人:
“轩辕皇可知,何谓君子不器?”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姬青阳试探道。
“哈。”
“哈。”
两人四目相对,随即。
“哈哈哈哈——”
听到回答,香六牙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
他在内功上确实是佛道兼修,但是,他本人其实是三教兼修。
收敛笑容,白发青年指着桌案上的器皿,与姬青阳说道:
“卣,觞,樽,盘,看似各有其用,但其之功用并不完全取决于它们本身,而是取决于使用它们的场合,或者,使用它们的人。”
“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