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院中那一个个装满银条的银箱,还是老规矩,耿煊让罗青安排人将其搬到十辆马车上面。
每辆马车不多不少,都装着十万两的白银。
场中只有九十七万两千五百两,不足的两万七千五百两则从库房里取来补足,凑足一百万两整。
一切安排好之后,耿煊独自驱马驾着这十辆首尾相连的马车进入书房,消失在地下隧洞的入口处。
两个多小时之后,耿煊只领着十匹玄幽马返回。
到此为止,耿煊前后分五次,一共运了四百七十万两白银离开。
若是可以,耿煊其实也不想这么折腾,可让他将这么大一笔现银全部堆在魏家,他也确实放心不下。
其实,在第一次转运白银之前,耿煊心中还曾想过,将这些标准十两一根的银条重新熔炼成更大的银锭。
那样不仅更省空间,安全性也更大。
一百万两白银听着似乎很多,十两一根,再一根根码放在标准大小的银箱里,一个个银箱堆在一起,占地也很大,看上去蔚为壮观。
可耿煊曾无聊的做过一个计算,若将这百万两白银熔炼成一个立方体,也就长宽高一百六十八公分而已。
而若是熔炼成一个球,也就半径一米零四公分再多一点的样子。
据说,很多土财主就喜欢将小小的银条熔铸成一个个大球,就那么放在那里,让人看得见摸得着,可就是搬不走移不动,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这念头耿煊也就在心里想了想,也就放弃了。
他可没打算一直在万福坊待下去,现在熔铸成大银锭倒是爽了。
可等到想要搬移或者花出去的时候,就成他的麻烦了。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刚返回不久,罗青就前来汇报。
接过罗青递来第一份簿册,耿煊很是意外。
“咦,这次没有花钱,居然还赚了?”
虽然赚的数额不多,完全无法和耿煊炼制的那些丹丸药物相比,但这还是让耿煊很是意外。
罗青解释道:
“本来,按照这两天从各方抽调的人力、资源和器具,我估摸着还要往外支出近一千五百两。
不过,既然魏坊主他们承诺这些支出不用我们负责,这一块就省了下来。
所以,这段时间,咱们仅有的支出也就每日采购的食材以及房屋使用的费用,这两块加起来每天在四十两左右。
这十天下来,就是将近四百两。
不过,咱们这次除了总共蒸出四万一千五百九十斤的药酒,另还有十一万六千四百多斤的酒糟,这都是极好的饲料。
除了玄幽马有些过于挑食,就连本地马都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将酒糟拌入豆料之中喂养。
经过一番谈判,最终以四文一斤的价格卖掉了。
……这其实卖得有些贱了,若在康乐集,完全可以卖出更好的价格。
不过,这里只有他们这一个买家,咱们也只能吃点亏。
最终,这些酒糟一共卖了四百六十五两八百零八文。
不仅完全覆盖了咱们这些天的花费,还余出了六十六两五百七十文。”
耿煊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
若非罗青提及,他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码事。
先是汇报了这些零星的小账,罗青这才取过另一本簿册,就全部的情况做了一番梳理。
“咱们先后与魏万宗等人交易了七次,前四次规模较小,品类也很单一,全是补血丸。
后面三次,每一次的交易规模都达到了百万两左右,品类也很杂。
总成交四百七十二万两又七千五百两。”
听着罗青的讲述,耿煊心中却在盘算。
按照他与魏万宗等人最终达成的默契,耿煊卖给他们的各类丹丸药物,售价大约是市价的七成左右,这三成便是他们获利的空间。
一直到第五次交易为止,为了尽快回款,他们并没有将这三成利全吃下,而是让渡了一些出去。
他们实际吃到的,应是两成七左右。
不过,上一次就因为三通集和清源集的变故,手中八十五万两的药物不仅快速出手,售价也更高。
再加上这一波价值近百万两的药酒,受大环境的影响,也会比预期赚的更多。
前五次为了快速回款让出的那些利益,很大可能会被最后这两次利好完全补回来,或许还有多的。
这么算下来,从上月中旬开始,这将近一个月的折腾,让八家里坊总共赚到了超过两百万两的巨额收益。
“嘶~~”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对八家里坊这一波到底吃了多少,心中大概有数之后,耿煊都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
耿煊心中盘算着,罗青的汇报则在继续。
“……这四百七十二万七千五百两,您转走了四百七十万两,入库两万七千五百两。
加上此前百源集一行的现银缴获,此前钟元霸府中收缴的现银,以及您前次返回后入库的四千五百九十三两又六百四十文,扣除这些日子的各项花费。
库中现有九万六千一百三十一万又四百九十文。”
“另有您上次归来后入库高品质药酒二百九十二斤,加上这次剩余的四百二十斤,总共有七百一十二斤。
普通药酒这次交易剩余,总计有一千一百七十斤。”
“兵器新增五十八件,功法新增十九部,另有十余部得到更进一步完善,这都是您上次归来后,将兵器及功法入库之后的变化。”
“补血丸现为五千三百五十五颗。”
“其余储藏,包括精元丹、安神丸、玄幽丹,以及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等物,储量皆与上月底统计一致。”
耿煊轻轻点头。
上次从常平坊归来,他不仅将所有兵器、大半功法、以及现银都入了库。
第二天,耿煊将所有高品质药酒也都入了库。
原本,他还想继续饮用药酒,保证每日修炼需求。
但很快耿煊就意识到,现在的他,为了确保每日淬体成就以最高效率增长,消耗的能量实在多得有点可怕。
品质再高的药酒,在他的需求面前,都无异于杯水车薪。
还是使用补血丸更合理一些。
现在,单是为了满足他每日修炼所需,补血丸的消耗就多达十五六颗。
若是有淬体功法,亦或者其他对身体有负担有消耗的功法境界提升,还会有额外的补血丸消耗。
每一次,他都是数十颗,上百颗的支取。
这也是库存的补血丸比上次统计时少了许多的原因。
别看这五千多颗库存很是不少,可若像他这般敞开了使用,还真经不起太久的折腾。
耿煊手中现在还有上次支取的四十颗没有用完,他已经决定,等这一批补血丸用完,就全部换用精元丹。
将现在的库存统计做了汇报之后,罗青说起了另一件事。
“帮主,有的帮众在进入地下之前,身上就带了一些现银,再加上连续两月的月例银,他们手中现在多少都有一些现银。
现在这情况,他们也无处花费,就想直接购买一些库存资源,用于修炼,您看如何?”罗青问。
耿煊点头道:“这很好啊。”
自己掏银子买资源用于修炼,不仅他们个人得利,对巨熊帮来说,同样也会因此得利,没道理不支持。
“可这价格应该如何定呢?
比如这补血丸,是以现在的市价,还是以咱们与魏万宗他们成交的价格?”罗青问。
耿煊一怔,却是想起了当初自己以蓝袍护卫身份,跟着陈荣山去康乐馆的馆库房的见闻经历。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有了主意。
“就按照没涨价前的价格来定吧,一颗十两。
不过,你要跟他们说清楚,用如此廉价的方式从库中购买的修炼资源,只能用于自身修炼,严禁向外倒卖赚取差价。
至于如何监督落实,你与王襞、丁勇他们具体商量一下。”
“是。”
罗青点头,想了想,又建议道:“我觉得还要限制一下购买的数量,不能说他拿多少钱就能买走多少,必须要有一个限制。”
耿煊点头道:“有道理,至于具体应该如何限制,你和王襞他们商量一下吧。
我的建议是,综合其修为实力,贡献章数量,以及帮中职级这些要素进行综合评估。”
罗青颔首道:
“是……我还有疑问,您说只能本人使用,那可否给妻子儿女,父母兄弟使用呢?
远了不说,洪铨、程辉他们若能购买到更多补血丸,必然要给家人分享。”
“嗯……可以的吧。”
耿煊如此回道,心想,要是连这都禁止,似乎也有些太不讲情理了些。
“那其他亲近关系呢,比如挚友?”
“呃……”
“您说严禁倒卖赚取差价牟利,那么,人家以赠与的形式给别人呢?
……真要说来,用这种方式能够谋取的利益更大,也更隐蔽,根本无从监督。”
“……”
耿煊彻底无语了,最后,只能道:
“这么说,限制购买数量还要再抓紧一些,卡严一些。
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是。”
罗青应了一声,又提出另一个建议。
“单从蕴藏的药力来说,一斤普通药酒就能抵两颗左右的补血丸,但一般都是一颗补血丸的价格与一斤普通药酒相当。
补血丸相比于药酒,最大的优势就是轻巧,方便携带,若有行动,后勤压力会小很多。
而药酒只适合居家修炼,或者长期停留某地之时使用。
以咱们的情况,留存太多药酒有许多不便。
我觉得,咱们可以让帮众用手里的补血丸换取等价的药酒用来修炼。
他们一定是愿意的。
鼓励他们用银子购买药酒,而不是补血丸,精元丹。
而咱们也能因此减少很多后勤压力……若接下来咱们还要继续在万福坊停留,也可以直接用药酒充当月例。”
耿煊听完,立刻拍掌道:“好,这个建议不错,在库存药酒全部用完之前,都可以照此办法施行。”
……
罗青告辞离开之后,耿煊却没再想巨熊帮这一摊子事。
他想起了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告知的,发生在三通集和清源集的事。
而此事是由安乐集吞并百源集带来的后续反应。
可以想见,变化不会因此就停止。
他早就从魏万宗等人口中得知,早在获知安乐集吞并百源集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樊大馆主就对康乐集的其他坐馆通了气。
一边加快提升康乐集炼髓境的坐馆数量,一边做好大变将临的应对。
现在,一个月过去,一切都在快速应验。
若是任由局势这么变化下去,接下来一个月,又会演化成什么模样呢?
按理说,耿煊现在有着充足的资源,红运也还有一千五百多点,他完全可以不管外面的一切风吹雨打,继续在万福坊待下去。
毕竟,每过去一天,他的实力就会增长一分。
时间,完全在他这边。
可是,看着周边局势正在快速向最糟糕的方向演化,耿煊感觉自己的心实在是有些定不下来。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这个时候,要是传来以吴家为核心的安乐集、百源集对正式联姻结盟的三通集、清源集正式展开血腥交锋。
双方最精锐的力量在百源集和清源集之间的荒野上杀了个血流成河,两败俱伤。
听到这个消息后,耿煊会是什么感觉?
幸灾乐祸吗?
不!
他会很痛惜!
原来,修为不足,实力不够的时候,耿煊没有想得太多。
他看到的,想到的,都止于眼前。
可随着修为突破到炼髓境,特别是近期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达到炼髓境中期。
再凭着其他方面的优势,自信炼髓境后期当面,也能周旋应对的当下。
耿煊的心态,渐渐变得不同了。
他的视野,很自然的扩散到了周边所有集市之上。
集市强吗?
当然很强。
对绝大部分修炼者来说,这都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可耿煊若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却可以自信的说“也就那样”。
炼髓境初期任坐馆,炼髓境中期就能成为大馆主,这几乎是所有集市的标配。
并没有谁强行定下这个规矩,而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浅水养不出蛟龙”。
一座山头,也不可能养活更多的老虎。
若是这头老虎成长到这座山头的所有猎物都无法满足其胃口的程度,那它就只能去往更大的山林,与那些更强大的猎食者们展开竞争。
继续留在原来的山头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只要忍得住变强的诱惑,只要明明有着十成的大胃口,却能够满足于顿顿只吃六分饱,那你留下就是了。
可很显然,这种“逆生命本能”的奇葩,每一个的诞生,都是生命的奇迹,不是那么容易遇见的。
集市之间的强弱,更多的取决于其地理位置上的先天根基的差异,经营者的能力高低。
以及同为炼髓初期,亦或者炼髓中期,他们彼此实战能力的差异等等。
当耿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在了赤乌山周边十七集市的顶点的时候。
他的心态不知不觉就变了。
这十七家集市,仿佛变成了他的自留地,专属于他一个人的猎场。
那一个个头顶红名之人,那都是属于他的韭菜。
正常的弱肉强食,每天都有红名者杀人,也都有红名者被杀,这他都能接受。
就当是这个猎场独特的生态运转,保持活性所必要的一种“新陈代谢”。
可若出现两拨红名大规模对拼,互相湮灭,互相消耗。
那他就有些难受了。
就像是看着自己账上的存款,在莫名其妙的减少。
“你们怎能不经我的手,就这么大批大批的死掉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耿煊哪里还能坐得住。
在听魏万宗、范宏盛等人说了外面的变化之后,耿煊心中便隐隐有了这样的心思。
现在,当他在安静的环境下,仔细感受自己的内心,他越发确信了这一点!
“不能继续在万福坊傻待着。”
“要走出去看看。”
可要如何走出去呢?
耿煊又被新的问题困扰住了。
总不能就这么单枪匹马的冲出去,拎着一把剑就开杀吧?
他还没有这么嗜杀成性。
更何况,这么做效率也确实太低。
要是因此让周边集市震动恐慌,然后从外面请来高手与自己放对,那岂不是与他的目的南辕北辙?
高手他自是不惧,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啊。
可他的初衷是尽可能多的收割本该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的“红名韭菜”啊!
想啊想,渐渐地,耿煊心中有了一个思路。
“我去找他们,这当然麻烦了。”
“可以反过来,让他们来找我啊!”
渐渐地,耿煊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一簇火焰,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飞蛾源源不断的向着自己扑来。
源源不断的飞蛾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只双翅展开,便是遮天阴影的巨鸟忽然从天而降,向着自己这团小小的火焰扑来。
在这样的臆想中,耿煊一个狠狠的激灵,重新清醒过来。
他起身来回在房间内踱了几圈,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取出压在枕下的一本《地行篇》,快速翻页。
很快,一张不大不小的折纸出现在耿煊眼中。
耿煊伸手将其取出,将折纸展开。
这是一张存单凭据。
证明在康乐集典当房存有三千两现银,凭据支取。
耿煊看着这纸存单,伸手轻轻弹了弹,将其再度折好,揣入怀中。
取了一柄长剑配在腰间,便要往旁边书房走去。
刚要出门,耿煊忽又顿住脚步,反身将“地行篇”、“走狗篇”、“药石篇”这三本九流秘术揣入怀中,这才进入旁边书房,通过入口进入地下隧洞。
很快,耿煊就出了万福坊的地下隧洞,进入康乐集地下更加复杂的地下网络。
进入地下网络后,耿煊先是寻了三个地方,将这三本九流秘术埋了起来。
对耿煊来说,这个庞大的地下网络,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的保险箱。
将贵重物品放保险箱,已成为他的习惯。
做完这些之后,耿煊这才在地下快速移动起来。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若是地上可以显出他的移动轨迹,便可看出,他正在向着康乐馆方向快速接近。
他此行目的,也非常简单。
就是验证一下自身能力。
毕竟,对于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水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判断,而非实践得来。
而这,很可能与真实的情况有所偏差。
这样的情况下,对自身实力不做任何验证,就按照心中想法去执行,就实在有些过于狂妄冒失了。
向着康乐馆方向,在隧洞中急行的耿煊,在距离地下黑市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折入附近另一条隧洞之内。
很快,他在这条隧洞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台阶。
走上台阶,耿煊伸手便要拉开面前的石门,忽然怔住了。
只因面前的石门两侧完全卡死,根本就拉不开。
“这条通道入口,被人封死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伸手轻轻按在石门之上。
“万钧劲”的劲力在阴风化骨掌的转化之下,迅速化作一股在整块门板扩散的阴毒劲力。
下一刻,巨大的石门在他面前无声化作石粉,扑簌簌尽数落在地上。
石门粉碎,前方事物映入耿煊眼帘,这让他再度怔了一下。
前方,是岩石混合泥土砌成的障碍。
但做这事的人似乎有些偷工减料,漫不经心,许多大大小小的缝隙,将外面的光线投射进来。
大的缝隙有手指粗细,那些细的缝隙,也能插入一柄长刀利剑。
耿煊眨了眨眼睛,伸手将这对他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封堵拿开。
很快,耿煊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居然是在一座庭院中央,一座巨大的假山之内。
耿煊还发现,这个封堵口的痕迹还很新,看上去就是最近几个月才封上的。
“……这是又觉得有条直通宅邸内部的通道,也可能带来别的隐患吗?”
耿煊心中这么想着,却是一点都没有想过,其实就是他的许多作为,才将这种隐患完全暴露了出来。
拥有进入地下通道的人家,再不敢将其当成一个逃生的退路,这也可能是危险的向导。
从假山内出来,见身处这座庭院静谧异常,倒是一墙之隔的另一处庭院传来热闹的喧嚣。
暖黄的灯光从那处庭院扩散开来,让人颇觉温馨。
耿煊扫了一眼,辨明康乐馆的方向,身形忽然化作残影,徐徐消散。
而他本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跃上高墙,身形在屋顶以及墙壁之上飘忽不定。
很快,耿煊身形如箭矢一般,隔着一条长街,斜斜射入远处有高墙阻隔的,位于康乐馆旁边的一栋府邸之内。
身形如狸猫一般轻盈纵跃,落地无声,掠空无痕。
没一会儿,耿煊就停在了一处内有暖黄灯光传出的房门之外。
来到房门外的耿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认无误之后,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抬手就向着房门有节奏的轻轻叩击起来。
“砰砰、砰砰砰。”
有节奏的,有礼貌,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换来的却是沉默。
好一阵之后,屋内方才有声音传来:“又是谁?!”
“……”
耿煊已经听出来了,这就是樊大馆主的声音。
从这声音之中,他分明听出了一种强行压抑着的愤怒暴躁的情绪。
但最让耿煊感觉困惑的,是为什么要说个“又”字?
难道樊大馆主经常接待如自己这样的客人?
“久闻樊大馆主盛名,今夜特来拜访。”
耿煊随口说着,一边紧盯着面前房门,做好了它下一刻就要被愤怒的樊大馆主打得粉碎的准备。
不过,他也不惧。
找打,本来就是他此行目的。
他看似随意的站在那里,万钧劲力却已在体内缓缓流转,就像是一张蓄势到极点的长弓。
随时都可能将积蓄之势转化为爆发。
可就在这时——
“嘎吱——”
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樊大馆主一手拉开房门,就站在门口。
怒瞪双眼,脸上毫不掩饰愤怒和暴躁的情绪,他一边开门,嘴里还一边往外喷着垃圾话:
“要来你就来,康乐馆的大门随时都开着,何必这般装神弄鬼……个个都这么玩,很有意思吗?!”
嘴里话说不停,他的眼神终于完全聚焦在了有些愣神的耿煊脸上。
然后,樊大馆主也愣住了。
说话的嘴巴也忽然停顿了几秒。
再度开口时,声音都变得尖亢了几分:“你是苏瑞良?!”
他是见过“苏瑞良”的。
就在当初武馆一役,耿煊刚刚杀掉段天鹏,带着彭顺残破的身体冲出大门之时,樊大馆主正和彭顺的师姐徐娇彼此纠缠牵绊着快速接近。
而后,耿煊赶在他俩抵达之前,成功进入地下隧洞之内。
虽然时间短暂,且距离较远,但也足够樊大馆主记清“苏瑞良”的相貌身形。
当他认出门外之人,立刻下意识的喝问出声。
伸手就向耿煊肩头抓来。
耿煊见状,不闪不避,反而心中大喜。
“来得好!”
蓄势良久的一掌直接拍出,与樊大馆主朝他肩头抓来的手掌碰在一起。
“轰!”
一声闷响。
下一刻,耿煊便愣在了那里。
伸出与樊大馆主硬碰了一记的手掌,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回。
因为很突然的,身前的樊大馆主就消失不见了。
耿煊愣愣的站在那里。
虽然一切都来得太快,但敏锐的目力,还是让耿煊完全捕捉到了双方对掌之后的所有细节。
在极短的时间内,樊大馆主的神色从疑惑到震惊,又从震惊到扭曲——
下一刻,他的双脚便已被动离地。
身形如一颗出膛炮弹般急速射了出去。
而就在身形被动射出的瞬间,耿煊发现原本还面容扭曲的樊大馆主已经主动将身形团缩成一颗肉球。
瞬间掠过书房虚空,狠狠砸在对面的石墙上。
“轰!!!”
石墙发出一声不正常的巨响。
本来,以他如此急速威猛的一颗“肉弹”,在接触到石墙的瞬间,就将立刻砸出一个窟窿,然后余势不止,向着墙外激射而去。
可就在他这颗“肉弹”与石墙接触的瞬间,“肉球”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肉饼”。
“咔嚓嚓嚓嚓——”
瞬间,以他这块“肉饼”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裂隙如蛛网一般在石墙上蔓延,迅速扩散到石墙的所有角落。
“哐啷——轰——啪——”
整面石墙化作稀碎的石粒坍塌,骤然失去一面墙的支撑,屋顶迅速倾斜倒塌。
很快,书房狼藉一片,烟尘四起。
借着这“祸水东引”,伤害转移,身不能自控的樊大馆主也终于止住去势,从一张“饼”重新变成了一个人。
不过,在他止住身形之时,体内那蛮横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劲力,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转移出去,化作一口长长的血箭从他嘴里喷射而出。
心中惊骇的樊大馆主立刻就要远遁。
那苏瑞良的声音隔着一间已经坍塌的书房传来:“别走别走。”
那声音中,似乎还有些急切的意味。
不走?
等着被你活活锤死吗!
在今日之前,他就没见过如此刚猛霸道的拳法。
他身形敏捷的撞破对面房间紧闭的窗户,两步就来到另一侧的窗户边。
只要跃出这窗,再跃出外面的高墙,就能够出去了。
他心中这般计较着,可就在下一刻。
他生生止住了前冲的势头。
只因就在前面的窗户口,如同鬼魅一般,“苏瑞良”的身形凭空出现。
樊大馆主双眼圆瞪,心头狂跳。
“这……这怎么可能……”
他感觉自己这是真的撞鬼了,心中思绪宛如一团乱麻。
他的身体却第一时间做出了他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止住身形的他再度折返,通过破窗,再次回到坍塌的书房现场。
这里,依然烟尘弥漫。
他不管不顾,埋头猛冲,以最快的速度直冲而入。
就在他再度来到那依然半开着的书房门口,准备冲出之时。
他狂跳的心,忽然变得又僵又冷,然后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门外,就在那“苏瑞良”最开始站立的位置,又一个“苏瑞良”站在了那里。
放弃了。
毁灭吧。
樊大馆主甚至都没有去控制急速前冲的身体,直接朝着面前这个“苏瑞良”狠狠撞了上去。
在做最后倾力一撞之前,樊大馆主见前面这“苏瑞良”伸出了双手。
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灌入体内,磅礴无匹,一浪猛过一浪的劲力,樊大馆主闭上了眼睛。
可在下一刻,樊大馆主却没有等到剧烈的碰撞爆发。
反而感觉像是合身撞进了一团棉花里,几乎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冲击感,自己的身形就停了下来。
“大馆主,咱们可不可以换一个方式?”
一个带着无奈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耳畔传来。
樊大馆主双眸轻颤,缓缓睁眼,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侧肩冲撞的姿势,与面前“苏瑞良”的胸膛,仅一掌之隔。
也就是说,若非“苏瑞良”用双手拦在了他的肩膀之前,他已经完全贴靠在了“苏瑞良”的怀中。
樊大馆主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紧接着,几个灰袍方脸男子,还有三名黑袍护卫快速来到这片区域。
“大馆主……呃!”
“大馆主……唔。”
“……嗯。”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等他们人到之后,反而一个个哑巴了。
所有的眼神,都凝固在了两个男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一片书房废墟之上。
樊大馆主瞥了旁边没有任何反应的“苏瑞良”一眼,轻咳了一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退去吧。”
几人稍稍欠了欠身,便往远处退去。
“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就在他们即将退出之时,樊大馆主又交代了一句。
书房废墟旁的空地上,再度只剩樊大馆主和“苏瑞良”两人。
樊大馆主看向面前男子,低声道:“你不可能是苏瑞良,你到底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耿煊根本就懒得回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又看了看面前的樊大馆主,疑惑道:
“你的表现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你刚才没有放水吧?”
在他看来,刚才自己也就是将大师境“万钧劲”一劲十六浪的威能,以现在这个身体不做保留,却也没有耍什么技巧花招的发挥了出来。
没有更巧妙、更战术的用法。
更没有用“阴风化骨掌”这种阴毒掌法进行尾随叠加。
在他心中,最理想,也是最凶残的掌法攻击,应是一劲十六浪,“明浪”与“暗浪”互相穿插。
“明浪”就是堂堂正正的掌法配合万钧劲的特性。
“暗浪”就是将“阴风化骨掌”的阴毒特性完全注入其中,在伤及腠理骨血、造成真正伤害之前,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明浪”与“暗浪”之间随机排列。
让人在真正中招之前,都不知道下一波劲力到底是个什么伤害。
一浪一坑。
而且,无法逃避,只能硬蹚。
出于基本礼节,他精心准备的正菜都还没上呢。
樊大馆主直接被这一招“见面礼”就打成了这个怂样。
这与耿煊心中那个一直都强大到“高不可攀”的樊大馆主,实在是有些不匹配啊!
对于耿煊的疑惑,樊大馆主同样是懒得回答。
他将之当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现在,他倒是确认,面前这个“苏瑞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打死自己。
这让他有了更多心力来思考。
他盯着“苏瑞良”,沉声问:“阁下今晚登门,到底意欲何为?”
听了这话的耿煊却有些恍惚,然后才想起,前些日子,魏万宗似乎问过自己类似的话。
耿煊于是决定延续自己坦诚的风格。
“我想看看大馆主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樊大馆主的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要是脸也能变色,现在的他,大概已经是满脸锅底黑了。
他没有回答,耿煊却没有就此略过这话题的意思。
“大馆主,你的实力相比于其他大馆主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樊大馆主没有立刻回答。
耿煊盯着他,没有催促,眼神却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樊大馆主有种预感,自己要是再不识相,下一刻很可能就有铁拳落在身上。
他终于哼了一声,道:
“樊某能力有限,不能与阁下抗衡,可若是与其他大馆主相比。
除非他们里面也有如你这样的……不然,即便无法获胜,也绝不可能会输!”
“吴益还有三通集的大馆主,实力如何?”耿煊干脆把话问得更明白一些。
听了这话,樊大馆主眼神微微一眯。
继而呵呵道:
“安乐集的强大,从来不是因为吴益个人的实力能够碾压其他大馆主。
而因为他们钱多,人多。
以多打少,以大欺小,用钱砸人,这才是他们的风格。”
“三通集的方锦堂,天赋倒是不错,可是心思太杂。
总想走捷径,以巧胜,以奇胜。
这固然给他带来了许多,却也让他缺了几分堂堂正正的底蕴。
与同层次的对手较量,或许还能靠耍点花招唬人,可只要实力稍微强点,就能够窥见他外强中干,根基虚浮的毛病!”
“反倒是清源集的戚明诚根基扎实,也不乏诡谲之性。
只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巅峰已过,根本不能与人久战。”
说到这里,樊大馆主背负双手,道:
“若是有机会与他们单独一战,我能将吴益正面击杀;
方锦堂则会自食其果,被他自己的花招迷惑,最终成为他的绞索;
而若是戚明诚,我可以将他活生生耗死,累死!”
耿煊一脸惊讶的看着大放厥词的樊大馆主,也不知他这番点评有几分客观。
不过,多少也让他心中对于大馆主这个群体有了更多认识。
然后,他才恍然发现,身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他本人也不可避免的对“大馆主”的实力有了过高的想象和期待。
即便樊大馆主贬低了对手,即便其他大馆主比他更强一筹。
似乎,好像,也就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