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耿煊从魏家书房走出,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到罗青面前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入库吧,完事后你与王襞他们来我这一趟。”
简单交代了一句后,耿煊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内。
罗青打开包括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足足四百根银条。
四千两白银。
该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以后,耿煊终于想起揣在怀中的那张存单。
这是他从无忧宫定星堂据点中收获的战利品。
本来,耿煊是打算在樊大馆主表现得过于“坚贞不屈”之时拿出来,用来为自己“夜闯樊府”的行为做合理背书。
却没想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比他料想的更大一些,根本没等他拿出此物,樊大馆主已经趴下了。
不过,既然东西都已经带来了,他自然没有再空手返回的道理。
当耿煊将这纸存单交给樊大馆主,他都没任何一句疑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四千两银子打包送上。
至于为何是四千,而不是三千。
按樊大馆主所说,这多出来的一千是这几个月没有领走的息钱。
三千的本金,一千的利息,可不就是四千两么。
耿煊很想说,我今晚真就只是想见识一下大馆主的实力,没有敲竹杠、发好汉财的意思。
可当樊大馆主脸不红气不喘,一本正经的将重四百斤的包裹硬塞进他手中。
耿煊承认,樊大馆主的形象,从那一刻开始,确实变得温和谦逊了许多。
……
回屋后不久,罗青,王襞,丁勇,滕宇四人便一起过来了。
示意四人随便坐下,耿煊问:
“我记得你们一直在讨论帮会令牌和贡献章的事情,怎么样,现在有结果了吗?”
四人一怔,都没想到帮主会忽然提起这事。
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滕宇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翻开递到耿煊面前,道:
“帮主,您看,咱们都觉得,将咱们巨熊帮的令牌做成这种样式就很不错。”
耿煊扫了一眼,见那勾勒精细、准确的线条,诧异道:“这是你画的?”
“嗯。”
“画得很好啊。”
“呵呵,以前天天都要在陶胚上勾线描画,一来二去也就有了一些功底。”
耿煊点头,取过认真看了起来。
两面纹饰都有绘制,一面阴刻“巨熊”二字,周围有云纹环绕。
一面阳刻一只人立而起,张牙舞爪,怒吼苍天的巨熊轮廓,周围有火纹环绕。
最让人深刻的,就是巨熊那仿佛喷火的双眼和尖锐森然的獠牙。
只需盯着多看一会儿,就能感受到一股腥风扑面的凶恶威武气息。
耿煊看了一阵,将册子放下。
滕宇赶紧问:“帮主,怎么样?”
耿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贡献章呢?可有做好?”
滕宇道:
“我们的意见是,贡献章的样式直接根据帮会令牌的样式来。
所以,暂时也就没有定。
等帮会令牌确定下来之后,它的样式立刻也就能够出来。”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道:
“这样也好……这令牌设计已经很完整了。
我的意见是,将一些细节再改一改,就可以了。”
滕宇立刻来了精神,忙道:“要改哪些?”
耿煊道:“其他都好,就是这熊有点太凶,煞气太重,特别是这双眼睛还有这獠牙,杀气腾腾的,不好。
这姿势,也不好。
张牙舞爪,怒吼苍天,别这样。”
“……”滕宇的笑脸直接僵在了那里。
这是小改吗?
这是细节吗?
您这是将我……将这令牌的核心立意都给推翻了啊!
良久之后,滕宇才道:“那……帮主认为应该如何改呢?”
“獠牙去掉,眼神温和一点。
也别做张牙舞爪,怒吼苍天的模样。
让它坐着,蜷着,趴着……怎样都好,只要看着自然。”耿煊边看边说。
认真听着的滕宇冷不丁的道:
“那干脆全部推倒,弄成一个刚生下来的小熊崽子得了。”
听他这般说话,旁边的罗青忍不住眉头一跳。
若非帮主当面,他都忍不住上去踢上两脚。
有意见你就说,居然敢阴阳怪气!
心中这般想着,罗青已经在想,要是帮主不悦自己应该如何圆场。
可让他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帮主听了这话,却是满意的点头,笑道:
“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想法了。”
滕宇不知死活的指向代表了令牌另一面的图样,道:
“那干脆把这巨熊改成小熊或者幼熊好了,这样还相称一些。”
别说罗青听了这话心惊肉跳,便是王襞、丁勇二人也是面色狂变。
好家伙。
你这是要替帮主做主,把巨熊帮变成小熊帮、幼熊帮不成?!
旁听的几人都是心惊肉跳,耿煊却只是笑着摇头道:
“这叫反差萌,所以,名字就不用改了,还是叫巨熊。”
耿煊将册子合上,递给滕宇,问:“这事应该很简单吧?今晚上能不能搞定?”
这一次,还不待滕宇说话,罗青便已先一步接过了话头,保证道:
“帮主放心,这事很简单,今晚上完全来得及。”
耿煊点头,又问:“那能否再连夜做一些令牌出来?”
“做多少?”罗青问。
“能做多少做多少。”
“用什么材质?”
“铜令就可以了。”
“帮主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很快,罗青便推着滕宇出了房间,王襞、丁勇二人也紧跟着告辞而去。
……
次日。
十一月十一,上午。
罗青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木盒,放到耿煊面前。
木盒落地时,能够清除听见里面哐啷作响的金属碰撞之声。
罗青打开木盒,露出里面满满一盒黄灿灿的令牌出来。
耿煊取了一枚在手中,刚一入手,就能感觉到其表面的粗糙。
那只憨态可掬的幼熊,倒是清晰可见。
罗青则解释道:
“为了赶时间,我们使用了模铸法,经过一晚上的赶工,总共做出了这样的铜令一百枚。
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仔细打磨,导致表面还有些粗糙。”
“可以,已经很好了。”
耿煊一边说着,一边试着用手掂了掂,道:“这大概有四两吧?”
“是的,每一枚铜令,都要熔炼四十到四十二枚铜钱,为了做成这一百枚铜令,总共融掉了四两又一百二十文的铜钱。”
耿煊点头,道:
“去将所有帮众都叫到堂屋来,还有洪铨、程辉、谢航、卫阳、俞泽,以及他们的家人,能过来的全都过来。”
心中早有预料的罗青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还是闪过惊喜之色,问:“帮主,您这是正式接纳洪铨他们入帮了吗?”
耿煊点头道:“嗯。”
罗青道:“我这就去安排。”
……
半个小时之后。
张明杵着一对铁杖靠在堂屋门口的阴影里,旁边,是其他巨熊帮众在见证。
与以往不同,他们腰间,都多了一枚铜质的令牌。
在堂屋中央,站着七人。
最前方三人,是修为早就晋入炼骨境的洪铨,程辉,以及才刚突破炼骨境界的谢航。
在他们后方,是炼血境界的卫阳和俞泽。
而在最后方的两人,则是有着炼肉境界的程辉的二弟,以及前不久才从炼皮境界突破到炼肉境界的洪铨的妻子。
王襞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七枚铜令。
罗青走过每个人身边,将一枚铜令递到他们手中。
每个人在接过铜令的那一刻,神色都非常肃穆。
耿煊坐在主位上,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本来,按照他的意思,将该召集的人都叫齐,然后将铜令发下去就可以了。
但罗青却认为,虽然巨熊帮的规矩一切都在草创。也没有制定出完善的入帮礼仪,但哪怕是简陋,该有的流程也还是要有的,反正也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耿煊最终同意了。
当罗青王襞二人来到第三排,程辉的二弟以及洪铨的妻子身边,将铜令也交给他们时,耿煊忍不住多关注了一下。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这一次入帮之人,只有洪铨、程辉、谢航、卫阳、俞泽五人的。
在知道即将被正式吸纳进入巨熊帮之后,洪铨程辉二人都希望能将家中适龄的、也有着一定修为的家人也纳入这一次入帮仪式之中。
对于两人的心思,耿煊也很清楚。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家人也都在,那就尽量多谋求一些眼前实利吧。
一人上贼船和两人上贼船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怕就表现在每次领取月例之时。
这是想要多薅羊毛呢。
虽然明白这点,耿煊却也一点都不排斥。
无论入帮者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的原则都只有一个。
多多益善。
将七枚铜令完全分发下去之后,罗青、王襞二人退到耿煊旁边。
罗青高声道:“给帮主见礼!”
洪铨、程辉二人当即大礼拜下,旁边谢航慢了一拍,却赶在二人匍匐在地之时,追平了他们的进度。
在他们身后的四人,同样也都大礼拜下。
“帮主!”
本来,按照罗青最开始的建议,还要准备一坛酒,每个新入帮之人都要将自身血液注入一些混入其中,然后大家同饮血酒。
表示从今往后,大家将如真正的手足兄弟一般。
这也是很多帮派入门仪式的保留节目。
不过,耿煊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建议。
“一切从简,这些花活咱们就不搞了。”
“好了,都起来吧。从今以后,大家都是一家兄弟。”
说着,耿煊看了洪铨的妻子一眼。
巨熊帮因为特殊的原因,今日之前,全都是男子。
今天算是破了记录,终于有第一位女性“兄弟”出现。
不过,或许是淬体五境这种太吃身体基本素质的修炼方式,男子本来就比女子更有优势。
当然,这里也可能有绝大多数修炼者,都要承担起肩负整个家庭,乃至多个家庭兴衰的重任,还要经常外出战斗,在生死边缘游走。
在这种种因素的作用之下,使得整个修炼者群体,都呈现出明显的阳盛阴衰的局面。
从男女修炼者比例来说,大约是七三开。
且相较于男修,女修的整体水准都要差一些。
但有趣的是,一旦有女子修为突破到炼血之上,其晋入炼骨乃至炼髓的比例,却远超男子。
这有可能是前期的重重门槛,使得能抵达这一境界的女子,已经具备了“高飞”的一切必要条件。
也有可能是修为进入炼血境界之后,对身体基本素质的要求降低了,往后淬体所需门槛,却反倒是女子比男子更有优势。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一边对罗青道: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将这个月的月例都发放下去吧。”
原本安静围观的一干巨熊帮众,忽然欢呼出声。
“帮主英明!”
“帮主英明!”
“……”
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声,马屁如潮水般涌来。
发钱的时候,老板不仅英明,而且迷人又帅气。
对此,耿煊有着清晰的觉悟。
在用二百四十二颗补血丸,二千四百二十两银子换来的如潮赞美中,耿煊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早在洪铨等人接过铜令,向他大礼拜下之时,耿煊便得到了“十点白运”。
几乎同时,原本附在他身上的一百七十二点黑运,一下子就少了十点,降为一百六十二点。
这一次,入帮的人数虽然少了一些。
但因为三位炼骨境的存在,整体质量却超过了此前那几次。
是以这一次的白运收获,也都超过了此前任何一次。
“不仅是洪铨等人的加入,这里应该也有罗青等人这段时间在大量资源的助力下,修为和实力都有明显提升的缘故。
即便没有洪铨他们的加入,相较于一个月前,他们个人的实力,整个巨熊帮的凝聚力,都有非常明显的提升。”
而现在的耿煊,最好奇的就一点。
这稀释掉的十点黑运,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出来。
这时,耿煊对于昨夜“拜访”樊大馆主,忽又领悟出另一层妙处。
“这基本可以排除从他这里爆发的可能……这样一来,这个爆发点,似乎也并不多啊。”
……
而耿煊不知道的是,就在三天之前。
也就是魏万宗等人带着三通集的消息返回的那天上午。
安乐集内,也有一个故事在发生。
在安乐馆的大厅之内,在百源集呆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馆主吴益重新返回安乐集。
刚回安乐集不久,他就领着爱子吴有信,两位在他不惜血本的资助下,将修为突破到炼髓境界的吴家族人,五位已经完全效忠于吴家,以各种方式与吴家紧绑在一起的炼髓坐馆们,来到安乐集东门外的大道上等待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随着马蹄哒哒,烟尘飞卷,一行十余人的队伍出现在安乐集东门外的大道之上。
“驭——”
这一行快马在冲到吴益等人二十多步以外时,忽然勒马止步。
当先四人之中,最左侧一人忽然轻夹马腹,胯下玄幽马慢步而出,拉近双方的距离。
此人正是当日与吴悦、曹铎、臧子高等人一起离开康乐集的林飞羽。
他策马来到吴益等人数步之外时,这才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抛给了一个安乐集的护卫,这才笑吟吟的向着吴益迎了上去。
“老哥,你们怎还亲自到此处迎接?在馆里等候就可以了嘛,哪需这么客气。”
吴益上前两步,双手紧紧抓住林飞羽的手掌就是一阵摇晃,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露出故友重逢的喜悦。
两人寒暄了几句,林飞羽引着吴益来到队伍最前的三人面前,介绍道:
“这是我们无忧宫的左使,也是我的老大,席寒月。
这位是我们的右使项凌,右副使许浩。”
吴益心头凛然,虽然他已经预感到了无忧宫这一次前来阵仗绝不会小,但也没有想到阵仗会如此之大。
无忧宫的左右双使居然都来了。
他赶紧对三人拱手见礼,一一问候:“席仙子,项先生,许先生。”
对于左使席寒月这样一位容颜堪称绝色的冰山美人,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于他的问候,这位“席仙子”却只是眼睑微敛,就算是与他打了招呼了。
倒是右使项凌与右副使许浩对于他的问候,反应要明显一些。
马背上的许浩甚至还笑着对他拱手回礼。
一行人立刻策马进入安乐集,直入安乐馆之内。
无忧宫来的十几人全部进入安乐馆大厅,左右双使被安置在了主位,吴益与林飞羽、许浩两位副使坐在一侧相陪。
无忧宫的其他人,以及安乐集的吴有信,其他吴家炼髓,以及安乐集的炼髓坐馆们,都在他们旁边相陪。
很快,门外一个穿着有些邋遢,浑身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年纪在五六十岁之间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在屋中扫了一眼,便将手中一本书册递给吴益,道:
“大馆主,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我那还有最后十几炉药散需要炼制,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接过书册的吴益看着对方一副如进蛇窟,逃也似的离开,怔了一下,这才尴尬的笑了笑,对旁边的林飞羽解释道:
“乔大师就是这个脾气,呵呵。”
他以为林飞羽会有些不高兴,却不想,林飞羽意外的好说话,也笑着点头道:
“元京鸿惠堂的乔大师嘛,我知道,一生只痴迷炼丹,其他一切纷繁俗务,都是能避则避,不想沾染半点。
大馆主居然能请得乔大师前来坐镇,我倒是有些期待起来了。”
吴益颔首笑道:
“一开始他其实也不想来,直到我说我这有海量药材供他调用,他这才答应走这一趟。”
说着,他已将手中书册递给了林飞羽。
林飞羽轻轻颔首,接过书册之后,与旁边的许浩一起看了起来。
这本书册里,详细统计了各种药材的种类、数量以及最后各种成药的数量。
原本因为见着乔大师而对这书中内容有所期待的林飞羽二人在看完各种成药数量后,脸上的喜色明显变淡了许多。
一直关注着二人神色变化的吴益此刻,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飞羽、许浩二人大概看了一遍之后,将书册递给随队跟来的一人,道:“你们也都看看。”
这人接过之后,立刻与另几人凑在一起,认真的、逐字逐段的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一人忽然摇头道:“不对不对,药材数量不对。”
林飞羽眉头一挑,看向吴益,问:“老哥,会不会乔大师事忙,统计时漏掉了一部分?”
吴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是统计的问题,事情是这样……”
然后,吴益一脸沉痛的将发生在百源集外的车队凶案和盘托出。
“……我的族弟吴悦,坐馆曹铎,还有从康乐集过来的臧子高,还有我安乐集三十四名精锐护卫,全都折在了那里。
那凶徒还将他们的脑袋全部剁了下来,堆在了吕家。
那整整一车队购自于康乐集的药材,也全部失踪。
这些日子,我们用尽了一切手段寻找,却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吴益看向神色并无太大变化的林飞羽,轻声道:
“无忧宫素来耳目灵通,此事在这附近也闹得沸沸扬扬,林兄弟这次过来之前,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听说?”
林飞羽摇头道:
“这段时间我在忙其他事,也是现在才从你嘴里知道此事……不过,现在这账目对不上,老哥打算如何处置?”
吴益道:
“林兄弟也看到了,我们安乐集也是受害一方,损失远比你们更为惨重。
不过,我也绝不让朋友吃亏。
去康乐集这支车队,总共运去了三十二万两购药银,其中一半算无忧宫的投入。
这十六万两的损失,我们赔!”
林飞羽一怔,似乎有些惊讶,“老哥要赔给我们现银?”
“嗯。”吴益点头。
林飞羽为难道:“可我们并不需要银子,我们只要药。”
吴益神色不变,心头却是一沉。
见两人在这里“推云手”,坐在主位的右使项凌仿若未闻,继续安静的喝茶,倒是一旁的“冰山仙子”席寒月,脸上露出不耐之色。
“婆婆妈妈,当初怎么说的,现在怎么执行就是。
安乐集车队遇袭,那是另一码事,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说这话的席寒月,眼神瞥了吴益一眼,淡漠冰冷。
对于安乐集车队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损失,却是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
旁边安静喝茶项右使,忽然搁下茶杯,也向吴益看过来。
有形的、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吴益连脸上的平静都无法保持了。
他终于想明白过来,为何无忧宫这一次会出动这么大的阵仗,不仅左右副使来了,连修为都在炼髓后期的左右双使也“纡尊降贵”,参与了这次行动。
这根本就是来向他,向整个安乐集施压来的。
原本,因为顺利吞并,消化了百源集,心态有了不小变化的吴益瞬间被打回原形。
“……好。”吴益强忍着心中愤怒,最终还是选择了低头。
林飞羽当即哈哈大笑,打破了厅中压抑的沉默,拍着吴益的肩头,嘴中左一个“老哥”右一个“老哥”。
……
数个小时之后,下午。
林飞羽等人拒绝了吴益的挽留,驱赶着一辆辆满载各种珍贵成药的马车,驶出安乐集,踏上快速返回元京的大道。
直到这一行人彻底远去,一直都表现得沉默安静、乖顺懂事的吴有信立刻爆发了出来。
破口大骂道:
“一个千人骑万人艹的表子,听过她浪叫,见过她骚劲的,不知道有多少。
被人喊了几年仙子,真就以为自己是仙子了?!”
沉着脸看向远方的吴益猛地扭头看向吴有信,喝道:“闭嘴!”
吴有信闭上了嘴,脸上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吴益道:
“你要有胆子,这话你可以当着她面去说。
她若要发作,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与你站在一起。
你现在再说这话,只会显得你极度的无能!”
说着,一甩袖子便回了安乐集。
……
重新回到安乐馆,吴益问旁边一个男子:“吴晖,情况如何?”
吴晖,便是除吴悦之后,被他用资源硬堆出来,达到炼髓层次的两位吴家族人之一。
吴晖立刻低声道:
“大兄,为了筹集购药款,咱们总共调用了超过四百万两现银,虽说其中一半算无忧宫的出资。
但无忧宫出资的那一部分,大都是元京的宅院和铺面,部分现银,也都被咱们投入到了那些铺面的经营和打理之上。
这次咱们虽然意外得了百源集,但您强令不得杀鸡取卵,也没攥出多少现银来,反倒是因为两边人员的频繁调动,这些都要算在正常月例之外的额外行动之中。
而且,咱们这一次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要是不往下面多分润一些实际的好处,很多老伙计都会有许多牢骚怪话。
这一来二去,咱们库存基本已经空了。
若是不想办法,这月底给安乐集和百源集的护卫发放月例都凑不齐。”
听着族弟吴晖的回报,吴益面沉如水。
不知什么时候,吴有信也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
他插话道:“现在周边各处,各种药价都涨得厉害,咱们只需要往外卖一些,就能够回笼很多现银了吧?”
吴晖看了眼吴益,没有说话。
吴益道:“这事我另有安排。”
吴有信猛地扭头看着吴益,瞪大双眼,有疑惑,有不解。
吴益对吴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吴晖退着离开了房间。
“爹,你不跟我商量,就用两百多万两银子,去元京换了一堆搬不走啃不动的铺面宅院。
这变成了无忧宫轻易就可拿捏咱们的软肋,这教训还不够深吗?
……你这次又要搞什么?咱们能不能就安安心心的经营安乐集?!”
当屋中只有父子两人时,吴有信立刻质问起来。
吴益却摇头道:
“天真!安安心心经营安乐集?
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把安乐集经营到现在的规模,已经到顶了吗?
继续经营,你还想经营到什么程度?
再吞并几家集市?或者干脆让你把周边十七家集市全部吃进肚里?”
“也未尝不可。”吴有信道。
吴益呵呵冷笑道:
“这天下人都是瞎的吗,会眼睁睁看着你把这事做成?
你信不信,但凡咱们再往前一步,就将迎来灭顶之灾!”
吴有信焦躁的在屋中来回踱步,就像是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困兽。
“那你说该怎么做?”
“当然是走出去,把眼睛放远点,这天下不只有周边这十七家集市。
所有人都以为咱们吞了百源集之后还要继续搞事,现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说到这里,吴益摇头道:
“这其实是个陷阱,咱们现在安安分分的把安乐集和百源集消化完就好。
咱们以后的重点,也不会在这附近,而是元京。”
吴益看向吴有信,道:
“你的未来,也不在这里,而在元京,你一定要切记这一点!
我已经给你物色了一位非常出色的老师,等这边事了,你就去元京,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可……我……”
一时间,心中纷乱的吴有信不知道如何回话。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这一次留下的目的。
他盯着父亲,沉声道:
“不对,咱们刚才是在说那批药的事情。
咱们虽然没能得到预期数量的成药,但数量如此之多,咱们自己根本用不完。
现在外面各种药物的价格又如此高,只需卖出一小部分就能将咱们这次投入的全部赚回来。
这么现成的好事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做?
你别说你现在对银子不感兴趣!”
吴益看着吴有信,吴有信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副你不说个明白,今天这事就没完的架势。
“知道无忧宫为什么要求将补血丸八成都改炼成给马用的玄幽丹吗?”
吴有信撇了撇嘴,道:
“还能是为什么,大概是外州某地又要征伐用兵了吧。
……哪次不是如此,但凡外州要动刀兵,咱们元州的药物和粮食都要变得紧缺,价格也都要应声而涨。
一个个都把咱们元州当库房用。”
从地理上看,居于天下之中的元州,与另外八州都是疆界相邻的“近邻”,再加上元州这些年来“不设防”的特性。
当某州军镇对粮食和药物有额外的需求,第一个想到的可不就是元州么。
在有内部那些只有自家私利、没有元州公利的势力的“穿针引线”之下,很容易就得偿所愿。
至于因此会给元州带来的动荡,谁会在意这个?
至于有人因此饿死病死,那也牵扯不到赚得盆满钵满的经手之人身上。
吴益道:“那你知道,这次是哪个地方要动兵吗?”
吴有信道:“管他哪个地方,和咱们一群元州小土鳖有什么关系?”
吴益摇头道:“这一次,就有关系了。”
吴有信一怔,许久之后,他才看向吴益:“哪里?”
吴益不答反问:“咱们西边是哪里?”
“赤乌山啊。”吴有信道。
“再往西呢?”吴益再问。
“……皓州。”
吴有信低声喃喃,整个人却已经呆住,许久之后,他才看向父亲吴益,震惊道:“皓州要动刀兵?”
哪怕是父子两人独处,吴有信也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似乎生怕惊动了谁。
“嗯。”吴益点头。
吴有信一脸的不敢置信。
皓州与元州,可就只隔了一条贯穿南北的赤乌山脉!
虽然,赤乌山脉千沟万壑,人迹难通,没听说周围有可通皓州的道路。
可一旦仅一山之隔的皓州起了兵灾,他的心里如何安生得了?
他忍不住低声问:
“这一百多年来,皓州不都是几十家军主相争,谁都奈何不了谁吗?
这几年,皓州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对于仅一山之隔的皓州,吴有信当然是有了解的。
皓州军主之多,在八州之中都能名列前茅。
虽然经常你打我我打你,却谁都无法奈何谁。
便是成功杀掉一两个,于皓州大局也没有任何影响,很快就会有新的军主诞生,填补空位。
渐渐地,皓州变成了一个“烂泥潭”。
就连那些军主以及麾下将帅也都变得敷衍了事起来,被人攻伐,不会舍命相抗。
扛得住就扛。
扛不住就一哄而散,很快就在另一个地方再树旗帜,重招旧部。
攻伐他人,也同样不敢使出全力,下死手。
一怕对方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明明可以轻松拿下的胜利,结果落个惨胜,何苦来哉?
二怕表现得太凶,与大环境格格不入,很容易被集体针对。
——别人都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偏你揪着往死里打,大伙以后还怎么玩?不先弄你弄谁?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一百多年,让皓州彻底陷进了泥潭里。
完全没有了角逐天下九州的指望。
吴益摇头道:“皓州还是那个皓州,可你为什么只盯着皓州呢?你再往北看!”
“北?……幽……幽州?……玄幽二州之主董观?十万玄幽铁骑?!”
吴有信的声音从颤抖到尖利,满脸的不可置信,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最后,吴有信看向吴益,声音都有些哆嗦的道:
“爹……这……这种事,你……您怎么可能知道?你……你瞎猜的吧!”
他的哆嗦,不是害怕。
而是忽然意识到,董观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坐拥玄幽二州。
他若真的挥军南下,十万玄幽铁骑如潮水般涌入皓州。
他实在想象不出,以皓州将征伐当儿戏的尿性,能挡住十万玄幽铁骑的兵锋!
一旦董观成功将皓州纳入怀中,坐拥三州的他,九州天下便得三分之一。
而元州,从北到西,都处在他的包围之下。
就像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元州已经完全处于这张大嘴的口中!
这让董观完全具备了鲸吞元州的基础。
若这一步成真,天下九州,董观便有了一半。
便是面对天下群雄围攻,也有了一战之力。
输,自然万般皆休。
可若是赢,那自元帝以后便分崩离析的九州天下,将再归一统。
九州将迎来新的主人!
虽然,这每一步要想走通,都不可能那般容易。
但,哪怕这种可能只有一成,也足够吴有信这种也偶尔幻想一下九州天下的青年才俊神为之夺,气为之慑。
吴益摇头道:
“这还需要猜吗?
无忧宫这么鸡贼滑头,哪次会这般为外州军下死力?
他们玄幽丹的配方,哪里来的?
这么多玄幽马,又是哪里来的?
你自己也养过一阵玄幽马了,养起来不容易吧?
你这才多少?你就有如此压力,三天两头就想溜出去找事。
你再想想董观,十万玄幽铁骑,很威风啊。
可一直这么养着,负担有多重,你有没有想过?
你觉得,他会一直按着这明明可以试锋天下的玄幽铁骑,一直到他老死的那天?
用无数心血打磨出来的利剑,就这么废掉,死掉?
董观现在马上也要六十了,他再是强大,又能保持巅峰战力多少年?
……你若是他,你会做什么?”
“我若是他,我会怎么做?”
吴有信喃喃,然后,忍不住再一次打了个哆嗦。
他设身处地的站在董观的角度想了想,一边是年纪渐长,生命将不可挽回的走下坡路。
未来的日子,每过去一天,都会越来越老,越来越弱。
而“自己”,坐拥两州之地,细心经营数十年,磨出了一把能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颤的利刃。
我若是他,我会怎么做?
当然是闹他个天翻地覆啊!
苦心孤诣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大的本钱,难道要将这一切不声不响的带进坟墓里去?!
吴有信呆怔良久,才缓缓道:“您按下这批药材不卖,和这一切有关?”
“嗯。”
“等。”
“等?”
“他们会找无忧宫买药,为什么就不会找我?
我手里现在也有药,我不信没人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