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煊率着马队继续在深夜中急行,朝着东五集的方向。
里坊车队被远远的甩在身后,玄幽马的速度再次提高到六七十公里每小时的极速,载着耿煊一行人如一柄利刃尖刀,不断劈开寒冷肃杀的夜幕。
直往更深处,更深处而去。
冽冽夜风扑面,那从眉心传出的,因短时间内高负荷的炼化,那扩散到整个头部的灼痛感终于完全消失。
耿煊这才有暇关注那仿佛刷屏一样的收获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耿煊才意识到,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总共有一百四十三人死在了自己“泼洒”出去的箭雨之下。
在这死掉的一百四十三人之中,有两人给耿煊贡献了超过了四十点的红运。
另有近二十人,他们贡献的红运也都超过了三十。
其他绝大多数,贡献的红运都在十五以上,三十以下这个区间。
其中,也有数人贡献的红运超过了十点,却不及十五点。
若是换一个场景,耿煊很大可能就会选择饶他们一命,甚至考虑将他们吸纳进入巨熊帮,变成新的白运来源。
可他这不是赶时间么,实在没时间浪费,就只能怪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综合下来,这一百四十三人,人均贡献红运将近二十四点。
只此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耿煊总共便收获了三千四百二十七点红运。
直接破了以往历次行动的全部记录,超过了此前百源集一行收益的总和。
红运破纪录,黑运的收益同样也破了历次行动的记录。
虽然平均下来,每个死者贡献的黑运都不多,少的不过一两点,甚至没有,多的也不超过四点。
可架不住死的人多,总算下来,只这一次,黑运就增加了二百八十六点。
这远超以往的黑运收益,让耿煊心中生出了许多思考。
“个人黑运最多的,到现在也还要数那个名叫许念薇的女子。”
“今日之前,单次事件黑运最多的,是处理万福坊那七位外州军谍探。”
“前者给了我三十点黑运,后者给了我五十点黑运。”
“看起来动静最大的安乐集,把吴有仁算上,再把吕家也算上,合起来贡献的黑运也不过二十五点。
比之将无忧宫定星堂一个据点连根拔除收获的黑运都还要少。”
“论力量,论势力,这次死掉的一百四十三人,加起来都没有安乐集一根手指头粗。
可他们全部死亡贡献出来的黑运,却超过了以往历次事件黑运收获的总和。”
这样怪异的现象,如何能不令耿煊深思。
思来想去,耿煊终于发现了一个华点。
这次死掉的这一百四十三人,与他此前列举的那些有针对性的行动,最大的不同就是——
无论是针对无忧宫定星堂据点的打击,还是针对外州军谍探,安乐集车队,亦或者吕家护卫,大规模杀戮的目标,都隶属于一个组织。
而他在这几次行动,收获黑运的多少,既取决于他本人杀戮的人数和规模,更取决于这个组织本身的实力,这决定了它能够输出的“能量上限”。
当超过某一限度,即便自己屠刀不停,继续杀戮这个组织人手,也不会有更多的黑运,黑运的收益将直接降为零。
而今晚杀掉的这一百四十三人,是来自于“东五集”的“食腐者”们。
他们并不隶属于一个统一的组织,只是临时合谋的乌合之众。
有的单枪匹马,有的三五结伴,便是存在所谓的“组织”,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最多数人、十几人的小团伙。
想到这里,耿煊脑海里浮出两个词语。
一曰“有限责任”,一曰“无限责任”。
再具体一点,即他的杀戮若是针对的某一个具体的组织,那么,他承担的反噬是“有限”的。
而若他的杀戮针对的是无组织的个人,那么,他承担的反噬就是“无限”的。
当然,这个“有限”与“无限”是相对概念,“无限”也并非真的是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用个很简单的例子,就能说明这种区别。
同样是杀戮,国与国的交锋,双方士兵杀了个天昏地暗、血流漂橹。
可一旦战争结束,即便某人杀人盈百,也不需要担心会遭到死者家人的报复。他不仅不需要担心受到反噬,还会在他的国内荣誉满身,安享晚年。
可若是个人对个人呢?
别说杀人盈百,便是只杀一两个,在不考虑“官府”介入的情况下,单是死者本人的“人脉网”,就得与凶手不死不休。
理解了这个,就很容易理解为何杀掉这一百四十三名乌合之众,得到的黑运比屠尽安乐集车队以及吕家护卫多了那么多。
而他针对某组织的杀戮只能得到“有限反噬”的另一面,则是这个组织将剩下的反噬替他承担了下来。
不是这个组织愿意替他扛这个锅,而是根本扔不掉,这锅必须由它来扛。
还是两国交锋的例子,在“国亡”之前,自家兵士死亡的“黑运反噬”,它才是最大的承受方,它必须穷尽一切办法,去化解、去消弭、去忍受。
如果化解不了,消弭不了,也忍受不了,那就土崩瓦解好了。
“所以,动手杀人的虽然是我,但受到最大黑运反噬,其实是他们自个儿。”
想明白这点的耿煊,心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而这一次的红运收益,算上此前剩余的一千五百多点红运,红运总数已将近五千,这更让耿煊心中充满了期待。
“距离一万,也不远了。”
【红运:4932
黑运:448】
……
就在这时,耿煊凝眸远眺。
视线远处,赤乌山高耸的余脉与一片连绵的荒野丘山夹峙的地貌已经出现在远方。
“一线峡快要到了!”
耿煊轻喝一声,胯下玄幽马的速度再次提升,做最后的冲刺。
跟在他身后的一行马队,也随之加速。
没多久,那远眺之景已然近在眼前。
“驭——”
随着耿煊勒马止步,疾行的马队也随之止步。
耿煊坐在马背之上,向着左右两侧极目远眺。
左侧是赤乌山的余脉。
别处的赤乌山余脉,都是一个逐渐放低,渐渐与荒野融为一体的缓坡。
而此处的赤乌山余脉,许是因为右侧荒野恰有一片连绵荒丘的缘故,山势收得非常急,使得余脉末端的坡度非常陡。
耿煊目测,就视线所及区域之内,坡度最缓的地方也超过了七十度。
最陡最急的地方,甚至超过了九十度。
那是什么样的地貌呢?
即山脚更靠内,而越往上反而越朝外侧突出。
与之相比,右侧的荒丘,与赤乌山余脉相接处虽然也比较陡,但坡度基本都在六七十度之间。
但也有一个问题,即有着许多被水流冲蚀出来的沟壑。
单是从他现在的位置,就能看见不下十条错落起伏的山沟与山梁。
这样的地貌,无论是左侧的赤乌山余脉,还是右侧那错落起伏的荒丘,都是难以大规模通行的。
若是有着车队,更是只有赤乌山余脉与荒丘之间那一条极窄、极狭的通道可以通行。
“不愧为一线峡。”
坐在玄幽马背上仔细观瞧了一阵,耿煊发现,此处地貌,比他预期的还要更加险峻。
他当即翻身下马,将铜胎铁背弓背在身后,又取了两个箭袋,同样斜背在身后。
最后,他又取了一些轻巧的暗器收入怀中,然后对洪铨道:
“你们将马牵到旁边,给它们喂一些玄幽丹和马料,我去探探情况。”
洪铨等人也都已经下马,见他这番模样,惊讶道:
“帮主,您不骑马?”
耿煊摇头道:“这种地方,玄幽马的速度可没有我快。”
“您这样孤身前去,要是遇到吴有信的玄幽铁骑怎么办?”洪铨又问。
“呵呵,那算他们倒霉……嗯,要是他们真赶在这个时候过来,那算他们运气好。”
说罢,耿煊再没停留,转身就朝着一线峡方向急掠而去。
大黄和八小兴奋的紧紧跟在耿煊身后,很快也消失在夜幕之中。
听着帮主那自相矛盾的话,洪铨有些似懂非懂。
不过,他现在也算明白过来。
别看他现在是巨熊帮的“第二高手”,可实际上,帮主将他们带出来,倚重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实力。
他只是需要一群尽量不给他拖后腿的人,能替他将除战斗之外的其他事情承担起来。
所以,他也不去纠结帮主一人孤身深入一线峡,立刻带着马队朝旁边一个位置相对隐蔽的地方走去。
……
一线峡并非一条直线,而像是一条线被随意丢在地上,有着曲折蜿蜒的线条。
宽的地方,有四五十米,甚至有一些区域,存在宽度超过百米的空旷区域。
在这里,能够看到许多篝火以及扎营后留下的痕迹。
可以想见,这条连接“东五集”与“南四集”的要道上,有许多车行、商队借助一线峡特殊的地貌,用来扎营夜宿。
而一些窄的地方,宽度却连二十米都不到。
几个最极端的地方,宽度更是连十米都没有。
在这些地方,耿煊甚至能够看见许多刀削斧凿的痕迹。
很显然,这里最初很可能连十米都没有,甚至根本就没有一条道路存在。
完全是人力后天开凿而成。
这条一线峡的形成,既有山川大地的先天造化,也有人类劈山凿石的后天之功。
急掠在一线峡中的耿煊,身形飘忽不定。
前一刻还在谷中,下一刻很可能就已经在右侧沟梁错落的荒丘斜坡上狸纵而行。
再下一瞬,便已在翻过左侧赤乌山的余脉,绕过那些蜿蜒的路线,径直进入下一段峡谷之中。
每一次起落,便掠空数十米。
更关键的是,任何陡峭的悬崖地形,都不能对他形成任何限制。
一线峡的线路是蜿蜒而曲折的。
可耿煊行进的轨迹却近乎是一条直线。
若是洪铨等人看到这一幕,便会知道,耿煊所言非虚。
在这种地形地貌复杂的区域,玄幽马只会是他的妨碍,而不是助力。
地形地貌越复杂,他的优势体现得就越明显。
没用太久的时间,实际里程超过二十里,直线距离只有十几里的一线峡就被耿煊对穿而过。
站在高崖之上,耿煊朝着“东五集”方向远眺了一阵,见没有任何明显的异常,他便收回了目光,专注于脚下这片区域。
他现在正站在一线峡靠近“东五集”方向的末端,赤乌山余脉的高崖之上。
因为崖壁坡度超过了九十度,越往上崖壁越往外突出,虽然突出的弧度并不大,但却足以将下方山脚处不足十米宽的峡口完全覆盖在崖壁之下。
耿煊盯着这片崖壁仔细看了起来,圆满境地行术赋予给他的辨土识土的超卓技巧,以及真视之眼对相应能力的额外加持,在这一刻被耿煊最大化的发挥了出来。
在赤乌山余脉的高崖之上来回踱步打量之后,耿煊犹嫌不足,猛地跃出高崖,身形在空中划出一条标准的抛物线,落在对面相距数十米的荒丘山梁之上。
耿煊转身看向对面那突出于山脚之外的一片高崖,从另一个视角更加全面的认识这片山崖的纹理和结构。
盏茶功夫之后,耿煊重新跃回对面的高崖,来到距离峡口末端还有二十多米的位置。
蹲下身去,伸手按在一片有着明显纹理变化的岩石表面之上。
很快,耿煊收回手掌,向前挪了大约半米,再度伸手贴在一片岩石表面。
片刻之后,耿煊再度抬手,再度前移一小段距离,再度将手按在一片岩石的表面。
在旁观者的视角,此刻的耿煊,仿佛在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唯有耿煊自己知道,每一次伸手与岩石表面接触,“万钧劲”通过阴风化骨掌的劲力转化。
如阴风入隙,夜雨侵袭。
通过手掌的接触,悄无声息的渗入周边一片岩石区域,对其内部纹理进行了难以察觉,却触及根本的改变。
关键是,这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
最开始,耿煊的速度还比较快。
每一次将手按下再到抬起,前后不过数息时间。
可当他这么一路往前按了三十多米,速度越来越慢,不仅每一次将手按下再到抬起的时间间隔更长。
他每一次的移动也都更加的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变得更加轻柔,似乎生怕惊扰到了什么。
当耿煊最后一次将手从岩面上抬离,距离他第一次伸手下按的区域,已经有五十多米。
而若是将他逐次伸手下按的区域连成一线,可以发现,这是一条斜斜的线,将高崖分割成了两部分。
“线外”的部分,几乎就是高崖最突出于山脚之外的那一块。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没有片刻停留,立刻朝着来时的方向急掠而去。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耿煊再度回到这片高崖。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过来。
在他手中,如拎鸡子一般拎着一个人影。
一个大活人被他拎在手中,对他的行动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当他掠过数十米的虚空,再度落脚在这片山崖之上。
耿煊将手中拎着的大活人放了下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修为刚突破炼骨境的谢航。
双脚重新落地的谢航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看了看身周环境,疑惑又不解的问:
“帮主,这是哪儿?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
刚才,他还和洪铨、程辉等人待在一起,一边等待帮主回来,一边侍弄玄幽马呢。
然后,帮主忽然就出现了。
可他都不与众人说话,只是在众人警惕之时,说了个“是我”表明身份,紧接着拎起谢航就离开了。
无论是洪铨等一众旁观之人,还是谢航本人,对此都是一脑袋的浆糊。
中途,被帮主拎着在山梁间跳跃疾行的谢航也不是没有开口询问,可这除了让他喝了满肚子的夜风冷气之外,再没有更多的收获。
他也就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此刻,见帮主终于停了下来,也把自己放在了地上,估摸着终于到了目的地,谢航再度开口询问起来。
一边问,一边向前迈步,下意识的就要与帮主拉开一些距离。
可他迈出的一只脚都还没有落下,后颈就再度被帮主捏住,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再度拎在了空中。
“啊!”谢航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帮主严厉的声音就已经钻入他耳中:“不要乱走乱动!”
过了一会儿,见谢航老实了,耿煊问:“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谢航点头如啄米,忙不迭的应道。
耿煊终于再度松手,将谢航放了下来。
“就站在这个位置,别动!”
谢航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等我唤你,你就猛击此处。”
说着,耿煊在谢航身边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岩石上画了一个圈。
说完,耿煊看向谢航,问:“简单吧?”
谢航点头:“简单。”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那好,你把我对你的安排,复述一遍。”耿煊盯着谢航道。
虽然这件事本身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理解错误。
但谢航已经预感到,这一点都不简单。
在开口之前,他甚至紧张的狠狠吞了几口唾液。
“从现在开始,我就待在此处,等您唤我,我就猛击这块岩石上您画圈的位置。”
刚复述完,谢航就问:“帮主,我需要打几次?打到什么程度为止?还是要一直打下去?”
耿煊怔了一下,道:“将其完全打碎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去做,可明白?”
“明白。”
耿煊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好干,这次任务你要完成的好,我允许你妹妹也加入巨熊帮。
每月都能多领一份月例,你也不必再拿自己的资源去帮衬她。”
说罢,耿煊没在此处多留,重新朝着洪铨等人所在的峡口另一端急掠而去。
耿煊离开了,但他的许诺却如一块万年寒冰落在谢航心中,久久都不能消散。
是的,耿煊的画饼许诺,并没有让谢航感觉温暖,反而是令他彻骨生寒。
这话听在他耳中,仿佛是在说,“好好做,千万别出岔子,但凡出了一点问题,小心我拿你妹妹开刀。”
耿煊要是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一定会大呼冤枉。
可是没办法,在见惯了他杀人如割草的淡漠无情之后,要是谢航在听到这话之后还不多想一层,那也太蠢了一些。
不过就结果而言,却是好的。
别说不信邪的乱走乱动一下,谢航现在连出气都不敢太过大声,生怕哪一点没有做到位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
返回峡口另一端的耿煊先是吩咐洪铨将所有箭袋都清点一下,然后准备好,随时要用。
接着便又在这一端的峡口处来回扫视了大约盏茶的时间。
最后,耿煊跃上左侧,隶属于赤乌山余脉一段的,坡度超过八十度的斜坡。
他来到斜坡的最上端,双手插入下方嶙峋的,多有风化痕迹,以及裂隙存在的岩隙之中。
如丝如缕的劲力随着双手十指渗入斜坡深处。
他将右手抽出,身体顺着坡势下滑,抽出的右手也顺手插入更下方的一处岩隙之内。
耿煊的身体继续顺势下滑,而他的左手也已从岩隙中抽出,顺势往更下方的另一个断点插去。
就这样,他的身体顺着超过八十度的斜坡不断下滑,双手交替插入岩面之内。
丝丝缕缕的劲力在这过程中,从斜坡的顶端往下,往左右,扩散,蔓延。
没多久,耿煊就已来到山脚下。
他左右四顾,寻找到一块足够坚硬的岩石,用右手将其拿在手中。
然后,他左手插入这段斜坡山脚最下方,丝丝缕缕的劲力通过张开的五指向左右、向深处渗透、扩散,蔓延。
直到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连续的行动与输出,耿煊都感到有些劲力不继之时,他才忽然闪电般抽出左手,握在右手的那块坚硬岩石立刻被他塞进了刚才左手占据的位置。
最后他还往里面推了推,确认其完全稳固后,这才松手后退,最后看了眼这片与刚才并无任何不同的斜坡,耿煊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双手,吃糖豆般吞了五颗补血丸,又将水囊中的水喝了一大半,等到补血丸磅礴的药力开始从腹部朝四肢百骸扩散而去。
耿煊这才取了一块干粮一边吃着,一边来到洪铨的身边。
洪铨立刻禀报道:“帮主,包括您随身携带的这些,铁头羽箭总共有三十九袋,一千四百余支。”
耿煊惊讶道:“这么多?”
洪铨解释道:
“咱们原本就库存了四袋,加上从万福坊还有前不久从车队补充的那些。
另外,在您清除那些四散逃命之人时,我们还紧急回收了一大部分,这才有如此数量。”
耿煊了然点头。
“另外还有五袋铁羽重箭,总共一百八十支。”
耿煊点头。
一切说来话长,可从耿煊领着洪铨等人来到一线峡算起,到现在,前后也不过一个多两个小时而已。
耿煊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已是大约凌晨四五点左右。
此刻,耿煊正准备将最后的布置也做完。
就在这时,一连串汪汪狗叫忽然从“东五集”方向的峡谷中远远传来,且在快速接近。
耿煊心中一动,便对洪铨道:
“立刻带所有人退出一线峡,注意隐蔽,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耿煊便已纵身跃上右侧的荒丘山梁,朝“东五集”方向急掠而去。
掠过数个山梁,耿煊便看到正在一线峡中狂奔,朝这边猛冲而来的大黄和八小。
凭着双方的气机连接,疾跑中的它们直接转入一条荒丘山沟,四肢快速跑动,很快来到耿煊旁边,与他汇合。
它们张嘴哈哈的喘着粗气,舌头全都伸了出来,一个个明显都累得不轻。
耿煊揉了揉大黄和八小的脑袋,道:
“好了,接下来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去与洪铨他们汇合,好好休息。”
简单交代了两句,耿煊便继续朝着“东五集”方向急掠而去。
而在他揉按大黄和八小脑袋的时候,对于它们此行探察的结果,耿煊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
期待已久的玄幽铁骑,就要来了。
……
就在他在这一线峡“因地制宜”,快速做出一番布置的同时,大黄领着八小没有丝毫停留,穿过一线峡,朝着“东五集”方向狂奔而去。
很明显,耿煊将它们当成了斥候使用。
在这方面,与耿煊几乎心意相通的大黄和八小,甚至比人都更有优势。
耿煊也不担心它们会不慎落入敌手,兽类在对危险的感知方面,本就异乎寻常的敏锐,远超人类。
更何况,大黄和八小还都是被他用红运特别强化过的。
相比于人类,它们才是这片荒野的主人。
再加上夜幕的掩护,耿煊丝毫不为它们的安全担心。
……
很快,耿煊就来到峡谷另一端的荒丘之上。
当远处的景象入眼,耿煊下意识的将身形弯得低了一些,与周围大地融为一体。
就在一线峡以东大约五里的荒野之上,正有一支玄幽马队保持着正常马队行进的速度,不快不慢的向着一线峡方向接近。
在敏锐的目力之下,虽然隔着数里远,还有夜幕遮护,耿煊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也明白,为何这明明有着以速度见长的玄幽铁骑,却与里坊车队延后了两三个小时的原因。
因为这只队伍的行进速度,与里坊车队正常赶路的速度差不多。
行在队伍最前方的玄幽铁骑,只有极少一部分处于队伍前方与两侧的玄幽马才配了全套铁甲,上面的骑手也都穿戴着全套甲胄。
其余处在中央,以及队伍后方的玄幽马,无论人还是马,都没有佩戴任何甲胄。
所有玄幽马的速度,别说极限冲刺,连快速奔跑都不是。
以对它们来说,近似于散步一般的节奏在前领路。
而在这支玄幽马队后方大约一两里的地方,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
那些放在康乐集也能算是好马的马匹,驮着一辆辆马车吭哧吭哧的跟随在玄幽马队的后方。
这速度,对玄幽马来说,是散步。
可对拉着马车奋力奔跑的它们来说,却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
看到这一幕的耿煊,当即恍然。
无论是他,还是里坊众人,对玄幽铁骑的想象都过于“光鲜亮丽”。
殊不知,即便是女神,在风光的背后,也是平淡枯燥的日常,也都免不了吃喝拉撒。
此前,大家想象吴有信带领一支玄幽铁骑,就是吴有信领着一支人马皆着重甲的玄幽铁骑来回肆意冲锋践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实际上呢,玄幽马比普通马种更加娇贵,一匹马一天就要消耗六十斤精心配制的食料。
这支马队有大约一百五十匹玄幽马,单是食料消耗都是万斤。
这些,都是要随队携带的,几日的行程,就要给玄幽马准备几万斤的消耗。
而除了玄幽马的食料,还有人的补给。
无论是人还是马,除了战斗或者准备战斗之时,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将铁甲披挂在身上。
在非必要的时候,甚至要尽可能的减少这些负重对马力以及骑手体能的消耗。
这些同样都需要用专门的车队随队运输。
而运输本身,也需要许多的马匹以及人手,而无论是这些人还是这些马,他们同样也都有消耗,也必须随队运输携带。
所以,要始终保持一支玄幽铁骑的战斗力,一支随队而行的后勤补给队伍是必不可少的。
离主场越远,外出越久,这支后勤补给队伍的规模就会越庞大!
在玄幽铁骑风光无限的背后,是一个沉重到必须锱铢必较的后勤团队。
非战时情况下,玄幽铁骑以这样的速度行进,不仅是合理的,甚至是必须的。
只是一眼,对军事只能算是门外汉的耿煊就已经明白,这支玄幽铁骑的命门就是紧紧跟在后面的那支庞大的车队。
“破坏粮道”。
斩断对方从容获得后勤补给的可能,这想法几乎立刻就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随便动动脑筋就能想到的问题,当事人可能不明白吗?
一旦玄幽铁骑快速突进,让车队在后面吭哧吭哧的慢慢赶路,那就是主动将命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样的事情,是可以去做的吗?
要知道,正摩拳擦掌要跟安乐集碰一碰的三通集和清源集,可都是“东五集”的一员!
看清了形势之后,耿煊一颗心完全落回了肚子里。
他重新来到谢航身边。
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谢航正老老实实蹲在他指定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身前耿煊画圈的位置。
“你……”
耿煊刚开口,就见谢航忽然挥拳向前猛击而去。
耿煊见状,当即吓了一跳,赶在他一拳打实之前将他提溜起来。
“啊,还不到出手的时候吗?”谢航无辜道。
耿煊无奈道:
“算我没有说清楚,我让你动手前,会高声喊你的名字。”
“嗯,等你喊我名字我再动手。”谢航点头。
耿煊道:“好了,我过来就是最后提醒你一句,你待会在这里乖乖趴好,下面有什么动静都别管。
这个位置是我专门给你挑的,便是有人哨探巡查,只要不走到你面前,也不会发现你的痕迹。
所以,你别自己吓自己,主动跳了出来,明白吧?”
谢航点头道:“帮主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就趴在这里,死也不动一下。”
说着,他已经完全趴了下来,身形完全隐没在周围嶙峋的岩石之中。
耿煊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扫了距离一线峡入口已不足两里的玄幽马队一眼,便径直朝一线峡另一侧急掠而去。
一边快速往回赶,耿煊心中还在庆幸着。
“还好做了些准备,不然,这么大的馅,还真不容易完全包住。”
……
回到西南侧,也就是靠近康乐集一侧的峡谷入口,耿煊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洪铨,对他招手,将他唤到近前。
“你,程辉,再选几个机灵的,待会跟在我旁边,把那些箭还有所有暗器全都带上……再多带几件趁手的长剑。”
洪铨点头,理解了帮主分派给他们的任务。
“捧箭护卫”。
也就这点作用了。
想要尽可能多挖掘一些自我价值的洪铨脑子快速转动,又问:“那套重甲要带吗?”
“……也带上吧。”本来考虑到减轻洪铨等人的负担,耿煊特意没提。
但既然是洪铨主动说出来,那当然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自此,做好所有安排的耿煊,在那八十度斜坡对面的荒丘山沟之内,一处经他特意设计,不走到近前无法察觉异常的隐蔽处坐了下来,静静的闭目调息起来。
而几乎就在此时,玄幽马队已经来到一线峡的入口处。
一马当先,浑身着甲,胯下玄幽马同样全身着甲的吴有信对旁边一人道:
“吕宽,你去前面探一探情况。”
这个吕宽不是别人,正是百源集的吕家家主。
发生在吕家的惨案,让他做出了彻底投靠吴家的决定。
现在,他也是这支玄幽铁骑领队之一,是吴有信的左膀右臂。
此人闻言后,应了一声,身形便从玄幽马背上飘落,落在峡口一侧的荒丘之上。
他双脚在一个个相距数十米的山梁上交替借力,身形在荒丘之上急掠。
下方一线峡的情况完全尽收眼底。
他也不时看向对面悬崖高耸的赤乌山余脉,或者在脚下荒丘那些沟壑处扫过。
大约一刻钟之后,站在荒丘一处山梁上的吕宽已经将峡谷另一端的荒野尽收眼底。
扫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发现的他立刻返回。
又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他重新回到东北侧的峡谷入口,道:
“没有问题。”
吴有信点点头,当下纵马进入峡谷之内。
重新坐到玄幽马背上的吕宽紧随其后,其他骑手跟在他们身后,有序的进入宽度不足十米的一线峡入口之中。
因为一线峡入口太窄,对玄幽马来说,三骑并行都显得有些拥挤。
随着在前引路的吴有信、吕宽等人的深入,就像是拖着一根长线,进入蜿蜒曲折的一线峡之内。
当最后一批骑手骑着玄幽马进入一线峡,马队从头到尾已经拉出了一条长达数里的长线。
而紧跟在这些玄幽马队后面的,则是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赶上来,驮着一辆辆马车跟上来的后勤车队。
为了尽量缩短车队的通过时间,在车队一名吴姓指挥的命令下,马车以两辆并行的方式进入一线峡。
这也使得马车在通过那些宽度不足十米的区域时,会显得非常拥挤,左右几乎已经没有太多的通行空间。
最后一辆马车也进入一线峡“一线峡”东五集方向的入口。
这些挥着马鞭,让马车紧紧跟随着前车不掉队的御者们不会知道,就在他们经过的头顶山崖的正上方,那将一线峡完全覆盖在下方的高崖之上,正有一人趴在一片嶙峋岩石的空隙之中。
趴在地上的谢航听着下面持续不断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心里紧张的要死。
当最后一辆车的声音也在快速远去,下方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都过完了吗?”
谢航心中如此想着,莫名的,他已经开始为这些入谷之人默哀起来。
你们惹谁不好,偏要惹这样的杀神,算你们倒霉!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谢航忽觉周围亮堂起来。
他心中愣了一下,忍不住稍稍扭头往东侧看去。
却见东侧天际,绵延起伏的荒野尽头,一轮红彤彤的、像是一颗溏心蛋的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线下方跳出。
前一刻还处在黎明前黑暗之中的荒野山林,一下子被破晓的初光照亮。
整个世界几乎瞬间明亮起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