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死掉的是怠惰。
死在了暴怒的门口,安静得就像睡着了。
她和贪婪或许是众人中除了暴怒最强的两位,因为她们最贴合自己的身份。后者几乎将全世界的财富都握在了手中,最后来到Peccata试图抓住暴怒;前者则是在塔中枯坐了千年,如老石一般固执,每天的最大活动量就是在门扉响起时抬动眼皮,看着暴怒的身影……
若是没有暴怒的“死亡宣言”,她可能还会继续枯坐下去,永远都只是看着那道身影,或许在某一天会临时起意,就像会议上那样主动开口一两次,然后继续沉默和注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已经有三位同僚死去,很快还会有第四位。这座宣告他们存在的高塔终将空无一物,当年拉着她的手、带她踏入这个世界的暴怒也会离她而去。
所以怠惰踏出了门扉,笼罩她周身的漆黑开始褪去,墨色发丝如瀑布一般披散,永远都睡不醒的迷蒙也变得像黑珍珠一般夺目,蕾丝花边的礼裙在灯火中绽出光彩,力量流逝的荧辉在她身边起舞,好似跳动的音符与脚步声合奏。
“这么浪费可走不到他的门口。”苏晓樯从阴影中走出,环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宝石构成的裙装在柳淼淼身侧的荧辉映照下绚烂夺目。
“能走到的。”柳淼淼小声否定,“甚至还有力气用来敲门。”
然后呢?
死在那个男孩怀里?
无论是戏里的贪婪还是苏晓樯本人都感到了不爽,因为对方要以白月光的姿态永远刻在男孩心中。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平时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偏偏在某些时刻执拗的过分;或许你只当是一次短暂的别离,可结果却是阔别多年都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有时满身暮气就像夕阳下的老人,有时却又过分直白如同热烈的火焰。
但柳淼淼不以为意,她觉得这个世界问题太多,答案太少。与其费尽心思去获得答案,不如把这份能量节省下来,让大脑一片空白,想到就做……
所以她在沉默中与苏晓樯对视一眼,继续行动。
那并非皱眉沉思,反而略显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远离了这具身体,飞向比遥远更遥远的地方。那其实是很普通的眼神,却无声地表达着万语千言。
“啧……”苏晓樯闭上了眼睛,最后烦躁地挥了挥手,掠取了一段距离,分寸恰到好处,让对方剩下的力量足够说一句话。
下一秒,她的胸口长出一柄长剑。
“贪婪小姐,您也有发善心的时候啊……”夏弥轻柔地抚摸着女孩娇嫩脸蛋,略显娇小的身材以及平底鞋和高跟鞋的差距让她需要翘着脚才能将下巴搭在对方的肩头,亲昵地蹭了两下之后才吐出毒蛇的信子:
“那您也发发善心,救一下我吧。”
“色欲——!”苏晓樯瞪大了眼睛咆哮,想要出手震开对方,却被夏弥灵巧闪开。
后者的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不知何时换上的规整礼服像是要去参加宴会,腰上还挎着属于嫉妒的长刀,长廊的灯火为女孩镀上了一层金辉,让这位一点也不色欲的女孩显得纸醉金迷,仿佛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后面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看着整座城市在呼吸。
这一刻,她更像贪婪!
“我早就说过啦,其实我才是最适合贪婪的女孩。”夏弥笑着补充:“你在帮助怠惰的那一刻,力量就已经在衰弱了。真是的……为什么不趁着她虚弱杀掉她呢?这样说不定就把我吓跑啦……”
拥有四个『罪』的女孩或许要犹豫一下逃跑苟活还是向着暴怒发起挑战,但在获得第五个、乃至还能获得第六个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受她控制了。只要容纳了贪婪,本能就会促使她将所有的『罪』都容纳到她的体内。
所以,苏晓樯倒下了,柳淼淼已经走过的距离也被掠走了一部分。同样是恰到好处,让她在叩响门扉的前一秒停止呼吸,夏弥从阴影中走出,取走了她的怠惰。
“现在,就剩下你了。”女孩俏皮地敲门,随后抬脚踹开,“暴怒先生,眼睁睁的看着同胞们死去,想必已经积攒了不少怒火吧?”
她踹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散布毒药,无嗅的气体伴随着破门的烈风吹向房间,手中的长剑早已握紧,就算被火焰烧毁也还有长刀作为替代。
但是,
没有火焰,没有暴怒,甚至没有呵斥。
路明非就那么平静地坐在房间中央,仿佛一切怒火都已消失不见,眼神甚至让夏弥觉得有些慈祥!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路明非起身走向夏弥。
这让女孩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惧,就像是魔鬼遇到了天使,即将在尖叫中化作黑雾。所以她控制不住地后退,却突然发现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哪怕转动眼球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只能看着路明非缓缓前进,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缓缓开口:
“这些力量全都来自于我,你在帮他们清除罪恶的同时,也是在帮我进行转变……对了,或许你的成绩很不好,没有学过《爱莲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个世界早就证明了污泥中也能开出纯洁的花朵,那么在罪恶中自然也可以诞生美德。即使困难重重,但希望不是零。
“现在请叫我『温和』。”路明非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哪怕你五毒俱全,但我依旧给你留了一个位置。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了,『贞洁』小姐……”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龙争虎斗,男孩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一切,于是风雪散去,春暖花开。
路明非独自一人走出高塔,慕然回首,瞥见门口站着一个红发女孩,此刻正在向他鞠躬,像是在感谢路明非将这个世界从『罪』的掌控中拯救出来。
可路明非却突然愣了一下,露出苦笑:“差点忘了你。”
于是,在女孩惊讶的表情中,她也连同高塔一同化作飞灰——
早在见面之时,路明非就已经说过她违约了。因为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罪』,是不自知的『罪』,就连路明非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又是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的。
但既然来了,那么就应该一视同仁。
“糟了,真好奇她是什么啊……”路明非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出发寻找红发女孩相对应的美德,甚至他都不打算去寻找其他同胞,只打算在新生的世界里漫步。
走过山川,趟过河流,穿过平原。
路明非在一片花海停下脚步,找了个较高的位置坐下,看着清爽的微风拂过花海,却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靠近——
“先生,您也来这里看花啊。”穿着一身白裙的苏晓樯登场,自来熟地坐在了路明非身边,又从随身携带的小篮子里拿出两块点心,分给路明非一块,然后自顾自地张开小嘴咬了一口自己的那块:
“真是个好位置啊……”
“是啊。”路明非附和着,端详了点心许久,最终才咬下一块,微笑道:“好久不见,『慷慨』小姐。”
在女孩的惊呼和手忙脚乱中,灯光逐渐暗去,只剩下了略有略无的追问声,被风吹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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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全亮,八位演员同时登台鞠躬,路明非用余光看向下方的观众席,没有看到带着贱笑的自家弟弟,或许在灯光熄灭的那一刻,路鸣泽就已经离开了。
哪怕他对这次表演出了大力气,让原本简陋的特效和荧幕背景变得真实,让那些虚假的恐惧不会影响观众,可他依旧在大幕落下之际退场,没有借着无人察觉的机会上台享受掌声……
和观众席的喧嚣不同,登台的演员们或多或少都被剧情指指点点了一番,之前没能完整排练时感触还没那么深,但等到表演结束却是后劲十足,此刻兴致都不是很高。
好在这里面混入了两位“老演员”,先是夏弥叉着腰开始胡搅蛮缠,说是自己饰演了全剧最大的反派,还是友情出演,当居首功,抱着苏晓樯的手臂耍赖,要高二(1)班的学长学姐请客吃饭;随后就是芬格尔眼睛一亮,表示自己是编剧+总导演,这才是真正的首功,就算没有便宜师妹不要脸,但一顿烧烤还是应该有的。
不仅如此,芬格尔还暗示刚才在台上,夏弥就是这副表情背刺的苏晓樯,惹得后者一阵恶寒。
“人渣师兄,你……”夏弥瞪大了眼睛后退,完全想不到芬格尔如此不当人子。
可芬格尔完全不感到羞耻,甚至还大笑两声,一边绕圈一边为自己狡辩:“事实就是事实,反正不是我演的色欲!”
夏弥当场暴起,誓要将芬格尔斩于马下。
最后还是凯撒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人,无奈地表示由他请客,正好转换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