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和领带，路明非没让伊莎贝尔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进男更衣室，所以他是自己完成的换衣工作，让以往都规整的打扮略显凌乱。在出来之后也没有时间让女仆小姐整理，如今反倒是被高速移动的狂风如熨斗一般捋平，领带如散落的樱花一般缓缓下坠，密闭空间内的风声撞到墙壁之后又折返回来，给男孩配上一曲慷慨激昂的背景音。

他可真拉风。

可他越拉风，犬山贺心中的怒火就越盛！

因为在犬山贺应该拉风的年纪，他面对的是女人们死肉一样的大腿，是随意欺辱他的美国军官，是他妈该死的昂热！

无论在那以后，犬山贺喝了多少酒，坐着怎样的豪车去邀请女孩共赏樱花，无论在剑道场中挥出多快的剑，都填平不了他心中的不甘，也无法将那个少年从棍棒和一声声“太慢”中拉出来，仿佛他的人生已经固定，被一把名为昂热的大锁永远困在了那个即将成年的岁月当中……

鬼丸国纲随着手臂下沉，落在老人的腰侧，凶暴如虎的黄金瞳直视着眼前的男孩。对方大言不惭的承认了六阶太慢，要用与自己等同的刹那·七阶来对抗，这让犬山贺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狰狞笑意，试图模仿当初的昂热，打断少年骄傲的脊梁！

“鬼丸国纲，请指教。”老人低吼出声。

“我赶时间。”路明非连报上剑名都欠奉。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

七阶·刹那，128倍神速斩，怒火升腾到极致的犬山贺出手毫不留情，体育馆的地板如遭炮击，纷飞的木屑伴随着刀光化成的匹练向前压去，如果路明非口中的七阶只是来自少年意气的嘴硬，那么他就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太慢的是你。”路明非突然开口。

犬山贺毛骨悚然地和路明非对视，那双熔火的黄金瞳晃得他眼球刺痛，但更痛的是浑身预知着危险的神经！

居合斩是犬山贺磨练最多的技艺，这种本能已经深刻在了他的每一寸骨血中，就算某天失去了记忆，在握住刀剑的那一瞬间也能行云流水的完成居合。可在这一刻，犬山贺无法确定自己的居合斩是否砍出，犁开体育馆地板的痕迹究竟是他的剑？还是路明非的移动？

犬山贺不知道，也无暇思考。

因为路明非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这个男孩真的抵达了刹那·七阶，一手用巨力将鬼丸国纲按回刀鞘，一手高举着还未拔出的梨地螺钿金装饰剑，重重砸下！

何等熟悉的感觉，曾经的昂热也是这么拿着棍棒毫不留情地敲在他身上，每一次都能产生好几天都无法消散的淤青，可第二天犬山贺还是要接受名为训练、实为暴打的境遇。

梨地螺钿金装饰剑的刀鞘已经伴随着这次挥舞飞向了远处，硬生生插在了体育馆的墙壁当中，路明非的下一次挥砍已经抵达，犬山贺若是还无法挣脱，能够斩断龙类骨血的锋芒就会将他一分为二！

“太慢！太慢！太慢！”

犬山贺仿佛看到了昂热的影子，那个每天都在唾骂着他的混蛋劈砍而来，生死界限无限制的模糊，逼着他发出咆哮，速度骤然提升，强行抽出鬼丸国纲，与饰剑在空气中迸出火花。

刹那·八阶？

犬山贺都没有时间感受自己的进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进步了，因为路明非的速度也跟着提升，暴雨般的刀光向他袭来，刀刃切开空气的声音如雷霆轰鸣，摩擦产生的光与热足以融化凡铁，就连梨地螺钿金装饰剑这种炼金刀具都在洗礼下变得赤红，宛如无数猩红血线。

鬼丸国纲同样也变得赤红，可却没能构起一次有效进攻。犬山贺的身体素质不如现今的路明非，在同等阶位之下勉强抵抗都非常困难。

真是可怕……

犬山贺的怒火都在锻铁一般的捶打下消弭殆尽，眼前的男孩真的好像被世界钟爱着，在知晓了他的刹那是七阶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七阶，在他跨越生与死的境地来到八阶之后，男孩也同样来到八阶。

也算是对中国了解颇深的犬山贺忍不住想到了太行和王屋，他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傻子，一刻不停地挖凿着山岳，却没曾想过山峰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拔高。在属于犬山贺的故事里，可没有天神感动，没有夸娥氏二子负山移之，

曾经的昂热，现在的路明非，太行和王屋，永远横在他的面前。

接连不断的打铁声响彻了整个体育馆，老人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挡住了路明非的攻击，还是男孩一直在朝着他的刀上砍……

要挥舞镐头，击碎山石；要一刻不停，哪怕手臂麻木，腰肢酸疼；要摘取星辰，配上金粉和胭脂……犬山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面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受伤，是否快要死了！

这就是他的极限，他连路明非都无法跨越，更何况是昂热……

“砰——”

犬山贺突然站定脚步，如雨般落下的木屑在他眼中如同静止，这个老人拼尽全力咆哮出声，格开路明非的刀芒，奋力发起反击，却又被更重的一刀劈在鬼丸国纲之上，仿佛燃尽了全部的力气，被打回了最初——早已破碎不堪的讲台。

老人佝偻着身体，颤抖着想要站起来，可却无论怎么尝试都办不到，最后只能像当年挨打时那样，尽可能蜷缩着身体，喉咙中挤出悲鸣。

身体已经抵达极限，意志甚至跨越极限，可还是跨越不了现实。

言灵·刹那都已经关闭，眼花和耳鸣的症状纷纷出现，犬山贺已经无法感知外界的信息，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唯有一声石破天惊的话语刺痛大脑，

“站起来，犬山贺。”这声音像是路明非的，却更像昂热的呵斥：“别像狗一样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