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76章 高处甚寒(1 / 1)北城二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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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度支如此,浙东叛军迟迟无法讨平,不知诸位相公有何良策?”

时至十月,伴随朝局渐渐稳定,改名后的李漼也渐渐安下心来。

王宗实等人并未有太强的权力掌控欲,即便拥有扶立之功,但只要李漼没有干涉他们的利益,他们并不会对李漼如何。

正因如此,李漼也渐渐大胆了起来。

在会昌、大中年间压抑太久的他,也终于在尝到权力甜头后,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

如此时紫宸殿内一样,令狐绹、萧邺、蒋伸、裴休四名相公一同登朝,对问朝政。

老实说,相比较武宗李炎留下的局面,宣宗李忱留下的局面可谓糜烂。

朝廷三次加税,天下流民四起。

尽管河南王守文之乱被裴休讨平,但浙东裘甫之乱仍旧存在。

不仅如此,西南的南诏屡次在边境寻衅,而西山八国也被吐蕃多弥乞利本尚摩鄢入侵。

前不久,李漼也得知了刘继隆出兵收复凉州的事情。

尽管刘继隆名义上是朝廷的将领,但实际上却是白手起家的藩镇,甚至可以说连藩镇都不如。

李漼可是了解过自己阿耶临终前所说三件事的,裘甫之乱及陇右刘继隆,都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

要解决问题,就得解决原因和根本。

朝廷迟迟无法镇压裘甫之乱,问题在于钱粮不足,不足以征调更多兵马,施展雷霆手段。

陇右的事情,亦是同理。

因此摆在李漼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增加财政,削减支出。

这个问题,也是自安史之乱以来,大唐历代皇帝都在面对的一个问题。

对此,每个人也有不同的处理办法,但基本都是以“加税”为主。

“陛下,如今的局面,唯有裁撤兵马,才能使度支均衡,不至于屡次加税。”

刚刚回到长安不久的裴休主动站出来作揖对问,而他身旁的蒋伸也颔首附和道:

“眼下朝廷近军饷便耗费一千七百余万,而夏秋两季赋税不过一千四百余万。”

“除两浙需要调兵平叛外,余者等处兵马,均需削减。”

“王守文作乱,京西北八镇拥兵十一万而不能制,河中河阳等镇同样如此。”

“臣以为,各镇不必补充兵马,而死难者由朝廷抚恤足矣。”

蒋伸此举倒是不错,王守文之乱中,官军死难者近四万,每年耗费钱粮八十余万。

倘若只发抚恤而不补员,那也仅仅是今年军饷度支较多,日后每年都将减少八十万度支钱粮。

当然,这些兵马还是小头,大头主要在神策军上。

号称十几万的神策军,具体情况如何,众人心里都有数。

如果能取虚得实,那足够减少三四百万贯度支。

不过问题在于,这些“虚额”的军饷,往往都掌握在北司诸宦手中。

依靠神策军的“虚额”,他们每年获利数百万贯,他们绝不会轻易松手。

这点,众人心中也十分清楚,而令狐绹与萧邺不愿意得罪北司宦官,所以沉默不语。

他们的沉默不语,让李漼心中心生不满,不免想到了昔日裴休、蒋伸等人劝谏自家阿耶立储时,这两人也是如此沉默的事情。

但凡他们为自己说几句话,自己也不至于被李滋和马公儒等人欺负如此……

想到这里,李漼默默记下这件事,准备日后算账。

“神策军之事,朕自会与王内相等人商议,倒是浙东裘甫作乱,不知何时能讨平?”

李漼质问四人,四人中裴休皱眉作揖道:“浙东叛乱兵众甚多,加之百姓愚昧,竟支持叛军与朝廷为敌,实难讨平。”

“以崔使相手中兵马,讨平叛军不易,不如调遣宣武、义成等镇兵马南下,应该能在年内讨平。”

“需调多少兵马?”李漼担心调动太多而耗费太多。

裴休听后却以自己经验估算道:“若调兵众三万,应该能在年内讨平。”

“此外,此前讨平王守文者,需陛下示意犒赏。”

“臣与蒋相查阅度支,九厘秋税能纳四百万贯,除正常度支外,仍能结余百万贯。”

即便加了九厘税,朝廷也不过能结余百万贯,而天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

对此,李漼却皱眉道:“朝廷加税不过九厘,即便各项赋税相加,亦不过三成。”

“天下田亩六万万,而民仅五千余万口,即便缴纳三成赋税,亦有结余,此九厘赋税,依朕所见,当设为常例。”

李漼所想倒是轻松,而他这么想,也是因为他距离百姓太过遥远,以至于他以为加税九厘不算什么。

对此,裴休与蒋伸闻言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天下田亩虽多,然河北诸镇不纳贡赋,而地方田亩又多为世家庶族所占据大多,百姓田亩数寡。”

“加之胥吏贪墨,九厘赋税分担之百姓身上,远不止九厘。”

裴休对李漼所想不免叹息,在他看来,由于先帝只在乎夔王,因此忽略了对今上的帝王心术教育。

以安史之乱以来,胥吏徇私舞弊,贪墨成性的风气早就闹得庙堂皆知了。

当初改革漕运时,皇帝甚至问过裴休,胥吏贪墨的问题如何解决,而裴休给出的办法是将每年的漕运佣金全部划归胥吏,由此才解决了胥吏最为关注“利”的问题。

如今李漼所想的,是大唐上下,人人为公的运作方式,但如今大唐却是各级官吏贪墨成风。

加税九厘,明面上不过每亩多加八九斤米粮赋税,但实际上百姓需要付出的,远不止八九斤米粮。

这个问题,不只是裴休,而是大部分经历过州县治理官员都明白的一件事。

不过对于李漼而言,这却是他才了解到的事情。

李漼脸色有些不好看,末了只能留下句:“此间事情,便由裴相安排吧。”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所以决定将事情交给裴休去做。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李忱在位时,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李忱对权力的控制欲望很强,但李漼却能放权。

他这种性格,若是选对了大臣,对百姓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陛下放心,朝廷度支一事,臣等定然尽心竭力,以报天恩!”

裴休恭敬作揖,而李漼闻言也想到了他所说的平叛犒赏一事,不由沉着道:

“此前讨平王守文之事,赐宣武、义成绢十万疋,河阳、天平、河东、昭义等镇绢七万疋,凤翔等京西北八镇各三万疋。”

“赐平夏部绢二万疋,另赐国姓于平夏拓跋部。”

李漼三言两语间,赐绢七十八万。

若是以朝廷所收绢帛价格来算,折钱不过六十余万贯,国库中尚有三十余万结余。

但浙东的问题没有解决,所以这笔钱还得用在浙东身上。

“调宣武、义成、忠武三镇兵马各一万南下浙东平叛,赐钱十五万贯作开拔之用。”

李漼将安排结束,随后起身道:“若是无事,就此散朝吧。”

“臣有事启奏……”

令狐绹忽然开口,而李漼也皱眉道:“相公但说无妨。”

“回陛下,两个月前,吐蕃多弥卫府番将尚摩鄢入寇西山,如今已攻破白狗、东女二国。”

“西川监军杨复恭率师三千,屯兵翼州。”

“西山八国为我朝西山屏藩,倘若失陷,恐有危险,请陛下定夺是否出兵。”

令狐绹把问题抛给了李漼,李漼闻言不喜,随即看向裴休及蒋伸。

“诸相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李漼话音落下,蒋伸便开口道:“陛下,如今浙东叛乱未平,若是再在西川燃起战火,于朝廷不利。”

“臣以为,可先平浙东,再动兵西山也不迟。”

“陛下,臣附议。”

蒋伸说罢,裴休不紧不慢的附议,而萧邺也道:“西山易守难攻,我朝又有维州在手,无须担心。”

“好”李漼有些失落,他打心底是想出兵西山,建立功业的。

不过朝廷局面如此,贸然出兵,确实不太容易。

眼见李漼应下,裴休几人松了口气。

相比较皇帝寻欢作乐,他们更担心皇帝想着开疆拓土。

“臣等告退……”

眼见众人无事,裴休四人对视后唱声,并在李漼的示意下退出紫宸殿。

在他们走后,李漼随即看向殿内宦官:

“召骠骑上将军及枢密使、中尉前来。”

“奴婢领谕……”

宦官应下后,便往殿外走去,吩咐殿外班值太监前去传召。

半个时辰后,王宗实及王茂玄等人尽数到来,纷纷看向李漼唱礼:

“上千万岁寿……”

“诸位平身!”

两个多月的时间,李漼已经适应了自己皇帝的身份。

面对王宗实、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四人,李漼将南衙裴休等人的言论告诉了众人。

在他说完需要裁撤神策军虚额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毕竟他是王宗实等人扶持的皇帝。

眼下要开刀神策军,若是王宗实等人不高兴,他恐怕也难以入睡。

不过事实证明,王宗实等人节制北司后,北司的环境确实比之前好了不是。

即便面对李漼这般言论,四人也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看向王宗实,以王宗实为首。

至于王宗实,他在意的是兵权,而非那些滥竽充数的勋贵及诸宦子弟。

马公儒等人被杀后,他们的家族仍旧有不少子弟留在神策军中吃虚额。

借此机会,倒是可以把他们尽数清理出去,让皇帝和南衙背负骂名……

这么想着,王宗实也作揖说道:“神策军中,倒是有一些老弱需要裁汰,陛下可以此作诸镇表率。”

“如此甚好……”

李漼松了口气,而王宗实也继续道:

“若是陛下需要,臣等现在就可以去裁汰老弱,拟出兵册,交由度支。”

“好,那就有劳诸位了。”李漼颔首回应,王宗实等人见状便退出了紫宸殿。

待他们退出后,李漼也站了起来,目光扫视着看向自家阿耶理政十四年的紫宸殿。

“阿耶,这个皇帝你当得,朕也当得!”

话音落下,李漼转身走向偏殿,同时命人起草了对内廷妃嫔及公主的册封诏书。

对于他最喜爱的囡囡,他将其册封为同昌公主,而皇子们则是不知道为何,一个都没有册封。

几日后,王宗实命王茂玄、亓元实等人编撰神策军兵册,裁汰一万四千余虚额,为朝廷节省四十余万军饷度支。

南衙北司起草圣旨,令宣武、义成、忠武三镇各调兵一万南下,参与浙东平叛,归淮南节度使、浙东讨击使崔铉节制。

与此同时,河陇之地也秋收结束。

“至十月三十日,府内全境各州秋收结束,收田税八十九万六千二百石,麻杆十八万石。”

“各道牙商商货贡税三十八万三千余贯,长安香料所贩三十三万四千余贯。”

“府内偿还商货近十三万贯,调拨三十万贯置商货。”

“府内积粮三百四十六万石,钱帛折二十八万贯。”

“待拨发俸禄及军饷后,积粮约二百八十万,钱帛存折为十二万贯。”

都护府正堂内,随着高进达将都护府财政情况汇报结束,刘继隆敲打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简单思考过后,刘继隆这才开口道:“今年增多积存粮食的数量,若是有需要处理的陈粮,便王关内道贩卖。”

“告诉俞从晖等牙商,收购粮食的耗费,暂且记下,明年运抵的香料,优先提供他们。”

“对了,现在府库中积存多少金银铜钱及石炭铁料?”

面对询问,高进达如数家珍般回应道:

“府库中积存黄金约二千八百余两,白银五万六千余两,赤铜冶炼为锭者,约五十二万斤,可制钱十三万贯。”

“此外,石碳约二百万斤,铁锭十七万斤。”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铁锭基本用于制甲造械。”

“甲胄军械在扩军后,仍有三千余套库存,另外还有从凉州缴获并修复的一万二千余套甲胄。”

“不过这批甲胄都按照您所说,于月初南运松州,估计十一月中旬便能运抵。”

高进达将府库内情况说完,而刘继隆听后则是看向张昶:

“各镇兵马如何,军马还缺多少?”

眼见轮到自己,张昶急忙道:“十四镇兵马合计四万二,战兵三万八千七百人。”

“其中,步卒二万八千七百,精骑一万,但精骑尚缺军马一千八百余匹,乘马三千四百匹。”

“以军马场出栏速度,明年六月才能补满马额。”

“另外,凉州别驾陈瑛、长史曹茂率精骑二千出塞,与河西张节帅会师后,往居延海而去,尚未有捷报传回。”

“南边松山有军情,尚摩鄢攻破东女、白狗、哥邻三国,获口五万,城八座,牛羊三十余万。”

“西川节度使夏侯孜遣兵三千于翼州观望,监军杨复恭写信给您,希望您调解尚摩鄢与西山矛盾。”

张昶话音落下,刘继隆却笑道:“让我调解?”

“哈哈哈哈……”

堂内十五名官员纷纷笑出声来,毕竟他们都知道,尚摩鄢能有如此成就,都是被自家节帅扶持起来的。

“节帅,尚摩鄢准备用西山所俘的二千余汉口,换粮二万石。”

张昶继续汇报,刘继隆听后却摇头道:“最多万石,反正他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口。”

“此外,我军收复凉州,而凉州可开辟土地足有数百万。”

“凉州那边可驯化的耕牛倒是有十二万余头,但还远远不够。”

“尚摩鄢要是愿意以耕牛交换,我倒是能以一头牛,十石粮的价格与他交换。”

说完后,刘继隆看向高进达:“给各州县传去消息,加大开垦力度,不要担心没有人耕种。”

“朝廷不断加税,逃亡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不会更少。”

“此外,可以与各道州县官员买卖囚犯,贩往河西来牟利。”

“与其让他们被流放岭南,不如去河西散发余热。”

西域南道的甜头,刘继隆已经尝到了。

如果张淮深能收复西州,打通北道的话,那陇右每年能从丝绸之路获利上百万。

有了这笔钱,想要收买剑南、山南等道官员就更容易了,迁入的人口也只会更多。

不仅如此,大唐与南诏的矛盾即将开始,西川粮价也将上涨。

西川的粮价一旦上涨,所波及的将是整个长江流域。

淮南道的百姓之所以变成饥民,主要是官府盘剥,但若是有钱,还是能买到粮食的。

可若是西川粮价上涨,淮南道的粮食压力就只能靠荆南、江南解决了。

这两个地方的粮食在满足自己后,能出售的数量极为有限。

届时淮南道的百姓即便有钱,恐怕也买不到粮食吃,动乱在即。

不过这十二万唐廷需要面对的局面,而非陇右。

陇右将面对的局面,则是剑南、山南西道被南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局势混乱的局面。

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陇右完全能吃下数十万百姓,等待天下大乱后东出陇山!

思绪间,刘继隆看向高进达和崔恕:

“府库中积存的金银铜钱,暂时留下作口马贸易,尽可能迁入人口,强盛我陇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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