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嚷什么?”忽听半空中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叱问声,原来是楼下这一番动静,终究是把皇后吵醒了。她站在台阶上,单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面如金纸,摇摇欲坠,却登时将那一干人等吓住了。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停止了手里的动作,齐齐跪下来请罪。
除了周冉筠。
她怨毒地望了一眼莹琇,立刻又换了一副神情迎上去,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下来了,是我们吵到你了是不是?都是这起子下人不懂规矩,竟敢与我吵嘴,我若不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定要打他们的板子才好。”
“莹琇?”周冉意转头,望着莹琇慢慢地问道。
“是奴婢不对,请娘娘责罚。”
“既然二小姐已经责罚过你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每人罚半月月钱,以儆效尤。”周冉意拉着妹妹又上了楼。
“姐姐还要问我什么?”两人亲亲热热地在外室的绣墩上坐下,好像刚才那一番争执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于是周冉筠便有些松懈,将满肚子的不安惊惧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去。
周冉意经历方才那一场,也有些心灰意冷,她望着自己苍白枯瘦的指尖,又望望鲜活莹润的妹妹,在心底里发出了一声苦涩而悠长的叹息。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我只再问你一次,你是作何想的?那沈家公子人品、样貌都是拔尖的,虽然家世是差了一些,但胜在人上进,对你又痴情,你起先分明也是愿意的,为了事到临头,突然变了卦?”
“我……”周冉筠有些退缩,不知该不该将心里话说出来。
“你是心有他属了。”周冉意的眼圈又红了,她不光是震惊于自家亲妹竟然觊觎自己的位置,更痛心于她竟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翻脸不认人,竟生生害死了一个无辜青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咽道:“……我是你姐姐,自小,只要你想要的,我总会让你,这次也不会例外。”
“姐姐?”周冉筠惊得猛地站起身来,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不知是惊喜还是羞愧,亦或是怀疑。
周冉意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些,你究竟要的是什么,以后会不会后悔,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又会不会伤害了别人?”
“姐姐……你别再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语声里也带了哭腔,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乱地满屋乱转。
“你坐回来,我与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要好好把这些话记心里,听见了吗?父亲潜心教学无心名利,冉延深肖其父,也注定是指望不上了。周氏一族满门的荣辱,就落在了你我这两个周府唯一的嫡出女儿身上。可方才我的状况你也看见了……我眼看着是不成了,以后周府的荣耀,还要你扛起来……我知道这很辛苦,也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我姑且认为你是为了周府吧,周氏兴,则你也好,周氏若败,你也只能跟着一起吃苦,个人和家族荣辱本是为一体的……但是你的做法是有问题的,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方法。沈家公子自小待你便是极好的,两家交情也非比寻常,不用你做什么,沈家公子,亦或是沈郡守,哪怕是父亲,也早已默认了这桩婚事,只差捅破这张窗户纸而已。婚姻大事,本由父母做主,再不济,还有我替你说和,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闺阁女子自己去寻夫婿!”
周冉意说着又激动了起来,她抓着妹妹的手,痛心疾首地继续说:“可你做也做了,双方父母也同意了,本来多好的一桩婚事,你却临了反悔了,只因为你看到了更好的!我的妹妹,我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你也与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究竟何处倾慕于他?”
周冉筠感觉自己的手被抓得生疼,但她不敢挣,只迟疑地说道:“姐姐倾慕于他何处,我就倾慕于他何处。”
“好,好!只要你是倾慕于他的,我便不再说什么了,但是你要明白,皇上不比沈家,你一旦定了,便再无回头路可走。往后漫漫长路,不论再难再险,你都只能咬着牙走下去。日后做任何事情,都得想想你身后的周府,它不光是你的靠山,亦是需要你庇护的累卵。你明白吗?”
“我明白,姐姐,我明白了!”
周冉意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你既然打定主意要进宫,便得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得伤害他。他是你的夫君,亦是你的君,是你的天。愿你们一辈子平安和乐,相敬如宾,那我即便到了下面,也便能安心了。”
“姐姐,你别再说了!”她就着被抓着的手靠了上去,伏在姐姐膝头泣不成声,一如幼时。可她们谁都知道,今日这话一旦被挑明,她们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周冉筠指天立誓,今日承姐姐恩情,必倾我所有以报,从今往后,必敬爱夫君,不生二心,扶持母族,光耀门楣,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那便好。”周冉意拔下自己发髻上一只八宝赤金如意发钗,给妹妹戴上,擦干了泪点头笑道,“瞧着你戴着是比我好看很多。皇上与先生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我便与他说此事,你便安心回家等着。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在此事尘埃落定之前,父亲要如何罚你,你都得继续受着,我可不会帮你说话,你还是好好去跪祠堂吧。”
“皇上出去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周冉筠一怔,问道:“姐姐,皇上与那位先生,又是什么关系?他们单独出去,你难道就不怕……”
周冉意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冉筠,我再教你一句话,宫中之事步步惊心,要想活得长久,活得体面,便得知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该当聋子瞎子!”
“姐姐教训得是,是冉筠失言了。”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