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你可取而代之

“你们认识？”

旅店老板憋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他觉得气氛有些紧张，需要缓和一下。

“认识。”

伊森不置可否，“以前我在壁炉湾开店的时候，响尾小姐帮了我不少忙。”

闻言，老板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是开店认识的，他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模样，差点以为伊森是欠了洛菲克财团一屁股债，躲到深渊之后又被对方给发现了，这样的事在地下城并不少见，他听说过许多有关这个蛇蝎女人的传闻，她对待那些欠债人的手段……

令人毛骨悚然。

而她更加擅长的，就是诱导普通人一步步走向堕落，直到债务多到再也无力偿还为止。

响尾则是微微一笑，顺着伊森的话说了下去，“伊森先生没有向你介绍么？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魔法卷轴制作大师，他开在壁炉湾的魔法卷轴店是最受欢迎的店铺之一，很多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们推出新的魔法卷轴和道具呢。”

说罢，她半开玩笑地顺势询问伊森，“壁炉湾的许多客户都在等你回店里看看呢，有几位客户等了好几个月，都希望和你面谈。”

“你知道的，最近有些事耽搁了。”

他指的自然是奥菲拉的事，大亨弗洛尔和响尾当时也在场，她最后在海岸线上与凛冬交了手，不出意外被凛冬的冰元素魔法打碎成了冰渣，属于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老安也提到在他们离开后，弗洛尔趁着深谷封印不稳时闯了进去，自以为是地和祂谈起了条件。

但遗憾的是在谈判水平上，弗洛尔先生严重不足，提出的条件非但没有任何吸引力，反倒触怒了老安和老艾，因此他的灵魂被捏成了肉团，最终成为了小章鱼的养分。

因此在地下城再度得知了这两位的消息，伊森不禁想为他们冠以耐杀王的头衔。

这两位应该是伊森在这个世界遇到过生命力最顽强的存在了。

至于老森魔导科技店的事，他找来的临时店员牧羊人和他的弟弟妹妹们都很让人省心，他们很有商业头脑，又把店铺当成了自己的家，全身心投入到了店铺的运营之中，彼岸和罗威娜则时不时回店里一趟，把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添加到店铺的商品清单之中。

工匠协会制作的电动轮椅销量很好，来自各个国家的客人们都感受到了帝国文化的魅力，如今摩托车的制造已经被提上了日程，预计下半年就能面向顾客正式发售。

伊森不得不承认躺着赚钱的感觉真好，这是他上辈子根本不敢想象的。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在奥菲拉的事件过后，他本以为洛菲克财团会给他的店铺使绊子，那里毕竟是洛菲克财团的地盘，还让罗威娜为牧羊人一家提供了紧急逃生卷轴，然而他的生意照旧，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伊森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弗洛尔在奥菲拉的事件过后焦头烂额，他现在自身难保，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壁炉湾的一家店铺。

“当然，伊森先生是一个大忙人，帝国内外都有你的身影，只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借走你的半个小时呢？”

“你们可以在旅店楼上谈话，我会让店员们看着不让其他人上去。”

老板主动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倘若不是伊森，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响尾这种上城区的大人物说上话。

这时店铺没有顾客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当得知伊森的本职工作是一位传奇的魔法卷轴制作师时，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伊森先生意下如何？”

响尾等待着伊森的回应。

伊森点头，主动朝着楼上走去。

两人选择了最里面的隔间。

“关于奥菲拉的行动，是弗洛尔一意孤行的结果。”

不出意外的，响尾直接把所有问题推到了弗洛尔的头上，但辛卡洛信徒之间的真实情况，伊森注定是无法知晓的。

不过，奥菲拉的动荡已经过去，那里的人们与老安达成了和解，至少他们不必再担心深谷之中的存在打算用洪水淹没整个西大陆，老安目前对于西大陆的态度变成了漠不关心——也已经是伊森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心理治疗大获成功，伊森不禁怀疑也许自己天生就适合干这个。

如今在重组的深海议会的带领下，奥菲拉的居民正紧锣密鼓地投入到城市的修复工作之中，尤格每天晚上都要给他们打来电话，向他们分享奥菲拉重建的过程，等修建工作完成后，他便会代表深海议会来帝国访问。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话题。

比如他觉得女仆长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每天都会换上不同颜色的丝袜，还时不时地用嫌恶的眼神和有些恶劣的语气和他说话，她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大胆，有时候会直接问出“要踩你么”这样的话来。

尤格问伊森对于莉莉的转变有没有什么头绪。

而作为朋友兼尤格的心理健康顾问，伊森鼓励他勇敢地接受自己的p，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莉莉愿意配合他的爱好，更是一件喜事。

在电话中，伊森用一位朋友举例，称这种爱好其实非常普遍。

至于尤格和莉莉为何觉醒了这样的爱好，伊森便无从得知了，正如他在心理健康辅导里说的，这很可能是天生的。

不过艾薇在听说了尤格的苦恼之后，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头顶上的金毛心虚地藏进头发里，红着脸搬出内阁的工作为挡箭牌，低着头逃开了。

他们好朋友尤格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快乐，因此无论是谁挑起了奥菲拉的动荡，伊森都不在乎，他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响尾没想到伊森会这么回答，愣了半晌。

这个人的脾气……

会不会有些太好了？

她在来面见伊森之前就好了心理准备，最差的情况是两人见面还未等她开口，伊森就用火球术或是寒冰箭把她送回重生之池。

她是财团少数知道伊森的元素魔法造诣还要在凛冬之上的人。

“当然，我只是尝试消除我们的芥蒂。”

她用的是“我们”，而非伊森与洛菲克财团，前来会见伊森也并非财团的决定，而是她的个人行为。

九头蛇是洛菲克财团的徽记，然而讽刺的是，如今辛卡洛信徒内部就真的如同九头蛇一般，每个派系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洛菲克财团未来的发展方向。

在新的能够取代弗洛尔的领导者出现前，这场内斗将会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更糟糕的是，在她本人来看虽然弗洛尔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但他仍然是最适合领导财团的人，高层提出那些所谓的替代者，更是一个比一个重量级。

感觉……不如弗洛尔。

这便是响尾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在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弗洛尔倒台，毕竟要是被弗洛尔迈过了这一道坎，她之前幸灾乐祸的行为一定会遭到清算。

直到，她今天听到了一个消息。

地下城来了一位能喝倒一屋子战争之父信徒的酒鬼，还有一只会做饭的鸟，响尾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伊森的面容。

那一刻，她的惊世智慧发动了。

困扰她多时的难题，忽然迎来全新的答案。

如果财团必须更换一位新的领导者，为什么不选一个比弗洛尔更优秀，曾经正面挫败过弗洛尔的人呢？

这个人正好来到了地下城——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么？

用财团高层的那些话来说，这分明就是主人的指引。

恶魔之主辛卡洛已然做出了决定，财团的新一任掌权者既不是弗洛尔，也不是高层推出来的歪瓜裂枣，而是一个真正用实力和头脑证明过自己之人！

当然，这里面的确存在一些细枝末节小问题。

比如说，伊森并不是辛卡洛的信徒。

响尾整理着思绪，伊森没有见面请她吃火球术，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对你提到的有关西大陆的事么？”

“记得。”

“那其实是我提出的方案。”

作为弗洛尔的秘书，财团过去的许多战略都是由她来参与讨论的，腐朽的帝国将要陨落，这是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现实，因此他们的战略便是在“太阳落山”前，尽可能榨取帝国的财富和资源，接着寻找一个新的栖息地。

海对面富饶的西大陆无疑是最好的定居地点。

一直以来，他们也都是这么筹备的，洛菲克财团与深海议会交往密切，他们已经把不少产业都安置在了西大陆各处，还了大笔资金用于支持西大陆各地发展，这种经济支援的唯一要求，便是让西大陆的居民通过不同场合，了解到洛菲克财团的存在。

所以他们还收买了议员，为他们的竞选提供经济支援。

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里，洛菲克的已然渗透进了西大陆的各个城市，就连深海议会的成员都有许多是由他们扶植上去的。

这是响尾最擅长的部分，她把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西大陆转移战略上。

直到，突然有一天，财团的领导者弗洛尔先生的脑袋被驴踢了。

响尾至今都很难想象出弗洛尔究竟是如何提出唤醒深谷旧神，引发洪水淹没整个西大陆的计划。

她记得自己当时在办公室里头昏脑涨，耳鸣一度让她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那里有他们的产业，他们的注资，还有她这些年来投注了无数心血的转移计划。

若是西大陆真的被洪水淹了，洛菲克财团首先自己就要付出难以估算的经济损失，这让响尾在个人情感上难以接受。

财团的高层也指出了这一计划的草率。

然而，弗洛尔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或拒绝的理由。

——这是主人的命令。

不论要承担多么巨大的损失，不论要摧毁多少人的心血，在主人的命令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与此同时，响尾目睹了帝国脱胎换骨的过程。

在另一边，本来被他们认定为终将毁灭的帝国，却在一场政变过后焕发了新的生机。

响尾的态度很诚恳，将过去几个月财团内部的争端娓娓道来。

伊森也逐渐理解了奥菲拉动荡过后，洛菲克财团的各项举措都如同无头苍蝇，一副草台班子既视感的原因所在。他特地在电话里向尤格询问了洛菲克财团在西大陆的动向，得知财团的名声早就烂完了，如今老一批议员全都被踢出了议会，他们最近仔细审查了各项文件，洛菲克财团的贿赂行为一览无遗。

更有甚者认为奥菲拉的动荡就是洛菲克财团引起的。

有关旧神的实验，以及从裂缝中涌现出的阴影造物，动荡之后弗洛尔更是不知所踪，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

于是在外交官理查德的暗中推动下，西大陆的舆论形势发生了变化。

西大陆欢迎帝国人民前来旅行交流。

洛菲克财团除外。

在这样的舆论引导下，抵制洛菲克财团的行动如火如荼，不难想象出响尾最近一定很不好过。

“不过，也许这真的是你们主人的命令呢？”

伊森指出了问题所在。

毕竟弗洛尔执掌财团这么久，一定知道这个计划带来的损失，然而信徒无法违抗旧神的命令，就连询问或讨价还价都是不可饶恕的僭越。

谈话陷入了僵局。

响尾当然知道问题所在。

总不可能弗洛尔的脑袋真的是被驴踢了吧？

看在响尾如此诚恳的份上，伊森也向她透露一些内幕消息，“辛卡洛似乎有一个打破封印，释放旧神的计划，条件是需要献祭掉艾欧尼姆。”

安波利斯自然不可能答应弗洛尔提出的方案，祂对辛卡洛的评价充满了攻击性。

一坨答辩。

这是旧神们公认的评价。

祂绝不相信时隔数个纪元，辛卡洛突然间洗心革面，打算为自己信徒曾经所做的一切谢罪。

所谓的破除封印计划，多半只是一个未经证实的实验。

辛卡洛是想利用祂对于西大陆的怒火，以及作为“能源消耗品”的艾欧尼姆。

或许辛卡洛并不讨厌西大陆居民，他们只是碰巧成为了实验的牺牲品。

如果奥菲拉的事态能够按照辛卡洛的预期发展，安波利斯最终以此撕碎了深谷的封印，那么辛卡洛便真的能将这个世界带回第一纪元以前的黑暗时代。

响尾低着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这是症结所在，而且可以预见的是，无论最终谁取代了弗洛尔，都依旧是辛卡洛的提线木偶，只要辛卡洛不放弃祂的计划，奥菲拉的失败就有可能再次上演。

她也意识到，他们作为信徒付出的心血与信仰，在主人眼里似乎不值一提。

除非……

晦暗的眼中，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形成。

除非，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那便是换一个主人！

只是响尾还未开口，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便笼罩了她，无边的阴影涌入了这间屋子，所有的光线都在顷刻间被掐灭。

她已经无法看清伊森的身影。

在那深邃的黑暗之中，她隐约看见了一个令人心悸的存在，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存在，无法用语言描述，无法理解，在祂的面前，她甚至连开口求饶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她直面着阴影本身，落入阴影的掌心。

聚拢的手掌正在不断收缩，仿佛要把她的肉体连带着灵魂都捏得粉碎。

而这一次，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后，她便不会在重生之池苏醒了。

因为，主人看穿了她的念头。

响尾闭上了眼睛，却听见黑暗深处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老辛，没必要。”

光辉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起初只是一个斑点，当阴影被金色的光辉戳开一个窟窿之后，越来越多的光辉闯了进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开了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支离破碎。

响尾呆愣在原地，她精神恍惚，待她又一次回归旅店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沐浴在金色光辉之中的存在。

那是与黑暗对立的存在。

“收起这样的想法吧，你的主人生气了。”

光芒如是说道，“这次我帮你劝了他，下次你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伊森猜测响尾方才心里一定是产生了大不敬的想法，从理论上来说，旧神和只剩下“人机规则”的正位神的情况不同，祂们是真实存在并且还活着的，祂们真的能聆听到信徒内心的想法，再加上无底深渊本质上是距离旧神更近的污染区，旧神便能更轻易地影响到这里的一切。

但是，

与辛卡洛降下的阴影对峙时，伊森有了一个微妙的发现。

在光辉与黑暗的边缘……

有人在这混刀。

他隐约捕捉到有一个肉球状的物体趁乱给了辛卡洛一拳。

老辛的人缘着实堪忧啊。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响尾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笑容，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她反而看清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比起肉体和灵魂的毁灭，她果然还是更介意自己几十年的心血被当成垃圾一样扫进垃圾桶里。

对于主人而言，他们都只是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工具。

她说道，“我有办法让你成为候选者。”

这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即使被主人“提点”了，她也没有后悔。

不，或许她才真正贯彻了主人意志之人。

他们的主人鼓励猜忌与挑战，当掌权者被证明失败时，主人赋予了他们将失败者赶下台的权力，即使神选者，也并非毋庸置疑的存在。

盲信是智慧的敌人。

那么，这便意味着主人也是有可能出错的。

既然主人出错了，又为什么不能纠正祂呢？

你不能只在事情波及不到你的时候提出主张——响尾就是这么认为的，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信仰和判断出了问题，《西大陆转移战略是被所有信徒认可的方针，他们很好地贯彻落实了这一方针，如果不是主人的计划打乱了一切，这本应是他们不可动摇的功绩。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是主人的信仰出现了问题，祂过分执着于过去的旧怨，无法用智慧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变化！”

伊森承认，他被响尾的这一番话震惊了。

这响尾疑似是想搞宗教改革了。

尤其是在黑暗降临过后，她炽热的眼神也没有因恐惧而动摇，她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发抖。

或许是因为亢奋。

她向伊森提出请求，“请纠正主人吧！”

如果主人一意孤行，步了弗洛尔的后尘，那么……就遵循辛卡洛的传统，让祂下台，取而代之吧！

伊森见证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倒反天罡的一幕。

一位辛卡洛的信徒勇于出面，对于祂错误的路线方针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而主张智慧的辛卡洛却在面对挑战时，犹如一位封建统治者一般，试图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可是，我不是辛卡洛的信徒。”

然而伊森却不得不对响尾的计划提出质疑。

据他了解，参与祭典的候补人选都是由高阶信徒们推荐的，他本来也没有参加祭典的打算。

“只要你同意，这些问题都很好解决。”

响尾说道，“而且，你可以抵达更深处的空间，甚至见到主人的本体，作为回报，在成为候选者之后，你能自由出入神殿，里面的所有知识都会向你敞开。”

她隐约推断出了伊森此行的目的，提出了一个公平的筹码。

“据我所知，凛冬小姐也会参与此次祭典，若是你们一同前往，也能彼此照应。”

看着越说越兴奋的响尾，伊森感慨她不愧是一个生意人，站在商人的角度向他提出了许多具有吸引力的筹码。

神殿里的知识或许能让他真正了解到旧神的存在，在此之前，他本打算向老师学习，利用隐形药水溜进去偷看的。

至于探索更深层的污染区，也早就被他列入到了计划之中。

只是……

他总觉得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一位辛卡洛的信徒向他发出了邀请。

邀请的内容是让他去矫正辛卡洛的思维，甚至取而代之。

他不禁想问了。

响尾女士，你的信仰真的纯正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