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霍雨浩听完银霜的讲述，虽然他说着较为平静的话，但心底多少也有些波动起来。

第一次见到这启示般的画面是在本体武魂第一次觉醒那日，那天他走入幻境一样的地方，看到了惨烈的预言。然而，那时他许下一定要把这些事情妥善解决，绝不让幻境成为现实的诺言。

第二次，是他登上记忆之塔的塔顶，见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刻。那座由无法释怀的记忆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高塔，他一级一级向上，路过了那个自己无数的遗憾回忆。面见他的时刻，他告诉自己，那在幻觉中经历过的都是已坍缩的世界线，在他选择的名为“霍雨浩”的可能性世界之中，只要“霍雨浩”失败了就会迎来坍缩。

但是……霍雨浩想，既然那些幻觉被拿来警示他，想必就是已失败、消失了的世界线才对。问题就在这里：现在银霜告诉他，那个失败的世界依然存续着，其中的生命依然在过着承担失败后果的生活。

而且，那个世界似乎将预言中所有的失败都集中到了一起。每一件事单拎出来其实都足以给他重大的打击了，每一件事的失败对于他这样想要实现全部愿望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不可接受了，如果他真能接受完这全部的打击再离去，都已经足够坚强了。

那会是个怎样的世界线？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赤秋用黄金龙枪暴力拆卸了另外一个封闭的箱子。里面存放着一部份奇异的稀有金属，还有一本署名为龙逍遥的笔记原稿。她拿起那本原稿，快速地翻阅起来。

这本笔记中似乎记载了龙逍遥在进入封号斗罗后的大部分修炼功法。对于封号斗罗来说，每提升一级的差异都和曾经一个大境界的差别无异，因此每一级的提升也就变得越来越难，因为这样算下来，九十八级对于九十级来说，魂力水平简直是指数级别的增长。

很多突破了封号的魂师，终生也就卡在九十二或九十三级，再往后的突破实在难于登天。全靠自己领悟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得要实力更强的前辈提点指引，才能度过艰难的关口。

赤秋翻阅这本笔记，龙逍遥基本上详细地记录了自己修炼的每一次探索与感悟，从九十二级起到突破极限，几乎称得上事无巨细。在突破极限那一章节的其中一页，赤秋看到他写了一些寄语。

“老夫生来这些年，空有一身魂力，却不曾做些对当世真正有用之事，甚至助纣为虐。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但也许有些人注定这一生为情所困，只是因为她在那里，我便实在无法对过去人生中发生的一切释怀。”

“虽然极限斗罗寿命可能长达数百年，但终有一死，我与她这样的人，也注定不可能摸到另一个境界的门槛。不过，我这一生虽与她作恶多端，唯有修炼一事从未用过圣灵教之邪门歪道，直到突破极限斗罗，全部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摸索出来的道路。”

“也许，这本笔记便会成为老夫这辈子对这个世界唯一有用的遗产。等到活得清闲，便把其中内容整理编纂出版，让它成为一本能被所有人接触到的书籍，让更多有天赋却无门路的人能够得到提升自己的机会。如果能够打破一些魂师界约定俗成的知识垄断，也能算老夫没有枉活这一生。”

后面还有几行字，却已经被龙逍遥用大量的墨迹涂掉了。看完这些内容，赤秋即使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理解人类魂师界内存在的那些条条框框，却也感触良多。唯一可惜的是龙逍遥没能将它编纂完成，许多内容也完全是站在天才的理解方面去叙述，如果没有天赋，恐怕要消化这些功法的时间不少，龙逍遥还没有一个真正清闲的时间来重写它的内容，就决定了要与她共赴黄泉。

真是可惜了，赤秋想。尽管初来人间体会人类酸甜苦辣的她那时也对情感觉得十分新鲜，觉得人类的爱情简直是超越一切的存在，然而活得时间长了，她也渐渐体悟到一些别的事，比如为一段扭曲的爱恋付出人生的一切是否值得。

至少现在的她觉得龙逍遥不值得。当世又能有几位极限斗罗？如果当年他与穆恩不因为叶夕水的问题而心生嫌隙，黑白圣龙联手，想必圣灵教早也无法存活到今日了；到那时再解决叶夕水的问题也不迟。

这么想着，她将笔记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没有写任何文字，只夹着一张书签，她一开始并不在意，打算就这么把这本笔记带走，毕竟她觉得龙逍遥的愿望很有可取之处，在霍雨浩他们的重新编写下，也许这本书真的能实现龙逍遥生前的愿望。

然而，就在她回头准备呼唤霍雨浩时，却发现了书签的一点儿与众不同之处。虽然她对人类的记录手法不太敏感，但这些年在霍雨浩的耳濡目染下却也有了些了解。

她观察到书签上的阴刻有些像核心法阵的一部分，却又不敢确定，因为这些阴刻十分精密，以至于她第一眼以为只是书签历经岁月的划痕。

她的魂导师水平只有六级，对于眼前的东西，她甚至无法确定这是什么核心法阵的一部分，又如何对上剩余的部分。至少龙逍遥将它夹在这里绝非无意。

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她还是出声呼唤了：

“雨浩！看这个。”

“什么？”

霍雨浩走过去，赤秋便把那枚长方形的神色书签交给他。“你看，”她说，“我感觉这些像是划痕的东西其实是某种阴刻，是不是有点像什么魂导器核心法阵的一部分……？”

无需赤秋这些话的提醒，霍雨浩在看到书签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划痕。他一眼便知这是核心法阵的一部分，而且至少是高威力的军用九级魂导器核心法阵的一部分。

到了九级魂导器，基本上已经不使用单个核心法阵进行驱动了，因为这样做的图纸太繁复，刻画效率太低，而且容错率低，一个地方刻错那整个核心法阵就要重来了；与此同时，大部分稀有金属也无法承担驱动一整个九级核心法阵的压力。使用多个核心法阵联动则能解决一部分的这些问题，同时降低使用稀有金属的成本，降低九级魂导器的生产难度。不过，仍有一部分九级魂导器会采用单个核心法阵，这些魂导器一般都是从设计阶段就决定并非要做量产品，而是世界上独一份设计。因此，设计师会在核心法阵上根据自己的知识、经验与想象力尽情发挥，这样的核心法阵配上顶级的稀有金属，能发挥出极具想象力的威能，也只有这样的九级魂导器，才有机会接近传说中十级魂导器的领域。

孔德明毫无疑问在魂导器领域就是这样一位设计师。银月神光罩虽然看起来仅仅是一件防御魂导器，但在明都与圣灵教的一战中，它自如的变换和精确到紧贴众人皮肤的保护，已经彰显了孔德明作为可能的十级魂导师那惊人的操纵力与想象力。

而银月神光波，虽然那时孔德明发动的还不是完全制作好的版本，却也一击重创了钟离乌，在命中的情况下哪怕叶夕水赶来也没能完全救下钟离乌的性命。比起银月神光罩的灵动，银月神光波则更为简洁，核心法阵的设计全部直指向毁灭性的力量，大道至简，用所有手段将它的威力提升到极致。为设计做减法，也是许多未达到相应境界的魂导师做不到的。

霍雨浩看着手中的这一部分核心法阵，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单个核心法阵的一部分。它的成品一定存在于一件独特的九级、甚至试图接近十级的魂导器上。龙逍遥并非魂导器的设计师，他来自天魂帝国，并没有受太多魂导氛围的熏陶，在这方面的精进程度也就有些落后。要说圣灵教中水平最高，最有可能挑战孔德明的魂导师，只有叶夕水一个。

而叶夕水手中最独特的魂导器，只能是她的本命魂导器——

死神塔！

想到这个答案时，霍雨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龙逍遥说，如果需要他这种级别的人出手，那么这样东西也一定能帮上忙。是了，霍雨浩曾经连批量生产的死神序列魂导器都无法深入接触，更别说探查它们神奇的核心法阵结构了……然而，此刻，死神塔本体的核心法阵设计图纸就在他眼前。

“这是死神塔的核心法阵！”他对赤秋说。

赤秋同样大吃一惊。

“死神塔？怎么可能？……不，还真有可能……如果龙逍遥前辈是真的打算将这些知识全部在死前昭告天下的话……”

“这就是死神塔。”霍雨浩求知若渴般地用精神力细细观察着这枚书签上的阴刻，“孔老在为我上课时，也曾将他得意的一部分作品的局部拆解给我看。虽然是局部，但我依然对这样的魂导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孔德明在这方面对霍雨浩慷慨万分。一般这个等级的魂导师就算教授别人也不会直接详细讲授自己的设计思路，然而孔德明在这方面并未保留太多。他对霍雨浩的倾囊相授，促成了霍雨浩此刻面对死神塔核心法阵时自信的笃定。

“可是这只是一部分。”赤秋看起来有些遗憾，“可能叶夕水并不允许他拓印全部的死神塔核心法阵吧，毕竟是本命魂导器，而且可能叶夕水也没有那么全然信任龙逍遥前辈，龙逍遥前辈至死都没用过圣灵教秘法，想要脱身也只是分钟的事。”

“是啊，叶夕水肯定不会同意。”霍雨浩却露出微笑来，“然而龙逍遥前辈在这方面总归还是有点自己的追求吧。他想了不错的办法，将其他信息留存下来了。”

“什么？雨浩你已经知道其他的部分在哪儿了吗？”

“答案其实还是挺简单的，不过可能只有到了我这样的精神力水平，才能扫过一眼就看出来。”

霍雨浩从她手中拿过那本书，将每一页结尾一行字的最后一个字母连起来，它们大部分都能组成一个新的词，有几个拼写错误，然而对于理解原本的意思无伤大雅。将这些内容组合，会发现这句话是另一个谜面，是天魂帝国一个民间的冷笑话，霍雨浩在阅读通俗小说的时候在书的侧边栏见过。

“果然读通俗小说也是有好处的，”他笑笑，“人也不能全看知识类书籍！”

说着，他用谜底的指向找到了其中一页。这一页的记述确实很有语病，赤秋一开始注意到了，但只是觉得奇怪，可能是人类的说话方式，她就没太放在心上。霍雨浩再把第一行所有字的拼写组合起来，将得到的答案用精神力凝形出一支笔，蘸着自己的魂力写在了空白的最后一页上。

随着最后一行字写下，这一页纸忽然散发出黑色的光芒。黑暗圣龙的力量喷涌而出，瞬间将整个房间都涂成星空般的色彩，一道道光芒涌向房间正中央，如同针织一般上下翻飞，开始构建无数复杂精细的纹路。霍雨浩与赤秋都抬起头，他们叹为观止地看着白色的圣痕在空中逐渐构成，翻飞的魂力交织盘绕，却每一条都清晰可辨，最终，一片难以想象的瑰丽图景完成了，那就仿佛是每一位设计核心法阵的魂导师眼中至高的艺术一般。

然而，这至高的艺术缺了一角。那断口十分齐整，就好像是被人刻意切去了一段长方形。霍雨浩沉默地举起手中的书签，将书签的边缘正好对准这核心法阵的缺口，就在这时，书签上黯淡的阴刻也开始散发乳白色的柔和光晕。空中，那震撼人心的核心法阵终于完满。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赤秋喃喃道。

“龙逍遥前辈真是让人心情复杂。”霍雨浩摇摇头，“明明在监狱里做了那样的决定……然而最后……还是把这样东西留给了我吗。他不是叶夕水这样的魂导师，记下来这个核心法阵一定了不少精力吧。”

说罢，他对着天空中的奇景，深深地鞠了一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