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霍雨浩便闭上了双眼。在他双目禁闭的时刻，那只镶嵌绿纹的银白之眼在他眉心张开，万灵之瞳接替了他对这世界的视觉，它定定地望着空中那成型核心法阵，将它们的刻法烙印进了精神世界当中。

“但是……这毕竟是死神塔的核心法阵。”赤秋有些犹疑地说，“尽管这个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但现在时间有限，如果我们要造一个能够对付那裂口的武器，造出来的也只能是第二个死神塔吧。”

“的确，哪怕是我，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吸收消化这些惊人的知识……但是，只改动其中一小部份的能力还是有的。”霍雨浩点点头。

“你的想法是？”

“只改动充能的部分，”他说，“死神塔是要收集怨灵才能充能，看这个核心法阵的构造，原理应该是每一次攻击都会消耗已积攒的怨灵，就像她与我和帝天前辈战斗时使用的血红光束一样。说白了，她做了一个巧妙的设计，通过别人的生命和情绪化成的精神力来代替其他充能需求，这也大大提高了死神塔可发挥威力的上限。”

“不过，现在来看，就那一日的死神塔情况，恐怕她还未能让这件恐怖的武器发挥到最大化。可能确实是……没人给她杀了吧。当时我们提前疏散民众是正确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想法是……”霍雨浩顿了顿，“原本的设计是以生命和情绪作为燃料，而这两样恰好都是我所擅长的。只要稍微改动一下输入的纹路……就能调整好充能的性质，让它接纳我的力量吧。”

“这怎么会够呢？”赤秋难得不赞同地摇摇头，“哪怕我以命运之力辅以你，恐怕也远远未到死神塔的充能标准吧。”

“是啊……”霍雨浩摸了摸耳朵，“不过总有办法的。生命属性这种东西，时常需要追求环境的共鸣，情绪之力更是需要特定的情况下才能到达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峰。有时候我想，情绪如果能被转化为魂力，那简直像是突破自然法则的能源了……如果一个人能有极致的感情并将其转化为力量，上限应该不可估计吧，毕竟人的感情这种事很难说。”

“你有什么思路吗？”

“有是有一点，不过比较极限，”霍雨浩居然卖关子般神秘一笑，“如果能找到其他方法，我就把它烂在心里不说出来了，但真到了必要时刻，我也可以那么做。”

赤秋十分警觉：“该不是什么伤害自己的法子吧？”

“保密，保密。”霍雨浩看起来诚心要糊弄过去，立即转移了话题，“不过办法其实应该挺多的，银霜前辈刚刚通讯时也说了，落月城的城民们拥有超出预料的坚韧灵魂。让大家以拯救城市的情感去充能之类的也是一种办法！总之，应该不至于进入什么极端情况……我们也不能再在这儿多逗留了，准备出发吧，这就去与他们会合。”

……

王冬屏住呼吸，望向远处那个在明斗山脉边缘徘徊的身影。她已经蹲守了一周，总算等到了目标的出现。她藏身在明斗山脉半山腰云雾缭绕的露水森林中，一双被雾气打湿的蝶翼乖顺地贴在她身后，她为自己编织了冠，摘了许多当季的粉色小儿做点缀，好让她夺目的发色不至于太过招摇。

她刚赶路来星罗与日月边境的那日，戍边部队接见了她。他们对当初大赛上大放异彩的那个热情明媚的、假小子般的女性魂师有很深的印象，一开始就给了她明星般的待遇，但当王冬亮出代表霍雨浩身份的令牌后，他们立即更换了礼节。

“撤掉所有欢迎，当做我没来过，”她对驻守边疆的这位高大的将军说，“从现在起也解除对那个疑似橘子的女人的监视。”

“这……”

将军略有一刻的犹豫，尽管国师令牌在手，但王冬看起来只是最多十七八岁的姑娘，况且大赛举办时她还只是六环魂帝。橘子本人目前的修为都不止六环，这让他心中还是不免对眼前这女孩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究其原因，他还是远离明都太久，对近期发生的一切所知甚少，更是还没完全理解平等契约带来的威力，更不习惯于受远方国师的直接指挥。

王冬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她用那令牌敲了敲自己的心口：

“一切都交给我。放心，如果让目标行为失控或者跟丢，你们不用担责，责任我全权来负。”

听到这份免责声明，这将军也没有再犹豫的理由了。他立即按照王冬的指示将命令宣布下去，让所有监视这女人的士兵全部撤离。

当晚，王冬无声地潜行去了监视队最后所在的位置，观察嫌疑的女子，然而她看起来与一名住在边境的普通农家妇女无异，白天采野果蘑菇，晚上洗衣做饭。她脸上抹满煤灰，头发如同枯草一般披散下来，看起来像漂染了许多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穿着布衣，提着竹篮，踩一双布鞋，然而她的身高与王冬记忆中的橘子一模一样。

“既然你决定在这方面发展，”还留在学校的时候，她的一对一老师琉希坐在她对面，微笑着提问她，“我问问你，作为一个职业合格的执行潜入暗杀等目标明确的任务的人，必须的职业素养有哪些？”

“呃，我想……足够快的动手速度？让人难以察觉的潜行能力？”王冬摸着下巴，“足够优秀的自我伪装，还有……”

“你少考虑了很关键的一点噢？”

“是什么？”王冬十分迷茫地问，“老师，我不想猜了，给我答案吧。”那时琉希很无奈地笑了笑，王冬有时候就是这么突然丢掉大脑不想思考，但整体而言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她说：

“那就是牢记目标的一切细微的特征，保证你会在替身和伪装中永远精确地找到对方。”

出发前王冬看了很多橘子的画像和照片。除了牢记她的特征外，还根据图像中的地点跑了几次实地考察，确认了她在图中与这些建筑物的相对身高。就连徐天然都没亲自测量过的数据，王冬基本上从这些影像资料里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布鞋、高跟鞋或者光脚，这些情况下的身高王冬都在心里有了个预先的估计，因此橘子就是这点没有骗过她。也许橘子没有想过有人会在她逃跑之后还间接测量了她的身高，在她眼里，哪怕徐天然在牢狱中全部招供也没法把这项信息供出来。

其他的，她都可以伪装。为此她放弃了自己昔日光滑的发质，用烈性的染色药水反复地洗自己的头发，放弃了昔日嫩滑水润的皮肤，在上面涂满泥水与煤灰。在明都生活的日子里，徐天然给尽了她荣华富贵，然而她心底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来到了他的身边。

现如今，这最大的依仗倒台，徐天凌看起来也并非他哥哥那样激进的主战派，她所剩的也只有一条无望且孤独的复仇之路。

然而，在最开始的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她都无法立即抽身去准备复仇。尽管霍雨浩与徐天凌主观上并没有威胁她生命的意愿，如果她愿意，徐天凌还打算继续让她留在火凤魂导师团——毕竟士兵们还是乐意跟着原本的领导。

然而，这份意愿对于她来说也是强加的。显然徐天凌新上台要做的是稳定国内的情况，然而她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愿，她除了向白虎公爵复仇以外，对重建这个国家已然没有兴趣。

然而，就在她准备了许多魂导器，准备暗中翻越明斗山脉，直接一口气与戴浩不死不休的时候，明都那边皇室与圣灵教的战斗又爆发了。

如此剧烈的局势震荡让星罗边境的军队万分警戒，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让她的袭击再度变得无望。她毕竟只是一名靠丹药堆砌硬生生拔到魂圣境界的虚弱魂导师，如果没有魂导器，她的作战能力和同境界的魂圣根本无法比较，甚至可能打不赢专修武魂的魂帝。

因此，她不得不继续忍气吞声，在边境的村落定居下来，装作一名村姑，每日来到明斗山脉采草，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边境的布防情况。她只能通过这个来判断如何行事了。

离开明都后她才发现这世上的消息竟然如此地不畅通，关于霍雨浩与平等契约的事情，她前些日子才刚刚听了个大概，并且全然地没有听懂。昔日她在轩梓文的实验室也不是最有想象力的那个天才，只不过她努力上进做事踏实，轩梓文才对她很是赏识，但也对她在魂导师这方面的能力上限表达了担忧，轩梓文已经看出她恐怕吃药也没有晋升魂斗罗的天赋了。

这次，她远离明都这一如今的魂师前沿后，发现很多东西她都不明白了，甚至有种被时代抛下的落后感。她偷听军队说明德堂正在考虑把通讯魂导器先在军队中普及；她听说对于邪魂师有了一套基于前沿魂导器测量的新标准，可以避免许多误判和悲剧；她听说明都在秋火祭那天挂起了全城统一供能的魂导灯，让这座从此脱离了圣灵教阴影的城市在那一夜灯火通明。

她感到不能理解，由此而生一种自己被抛下的命运已经注定的深切孤独感，就好像她的生命除了复仇之外别无他物一般。她因此感到焦躁，犯了失误，让驻守的军队注意到她藏匿在家中的一些危险魂导器。很快，她开始感觉到有人在监视她的行动。

我可以再等，她说，我可以等到他们忘记我。反正，徐天凌进攻星罗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

所以，王冬观察到的她始终保持着演戏般的镇静。尽管她过了一周左右便感觉到那些监视消失了，猜测是自己的演技瞒过了他们的眼睛，但也觉得可能是对方欲擒故纵的戏码。她在这些事上有惊人的敏感度，也许她生来就应该去带兵打仗。

又过了一周，她的焦虑却渐渐战胜了她的镇静。远方明都的报纸传到村落，骑着三轮铁皮小车的卖报小贩吱呀地蹬着车来村头吆喝一声，村民便三三两两握着几枚铜板去换报纸。这个村落生活水平还不错的，大家有这么些阅读的需求。

她接过一份报纸，上面写着借由平等契约推广的大会，徐天凌紧接着宣布灵契门为日月帝国的护国宗门，灵契门与斗罗三国代表团的友好交流也代表了如今整片大陆的和平风向……看到这些消息，她只感觉更加烦躁。

她还以为徐天凌至少会惦记一下进攻，如今圣灵教解决，国运向好，是时候准备开战了吧？她都快忘了国内还有一座叫落月城的边陲小城还在遭遇地震的惨重威胁。

不行，她想，再这样下去，若是斗罗三国真的与日月帝国实现和平，她的仇恨更加无处可报了。尽管有些风险，但也许是军队真的觉得她没问题了，她决定赌这一把，于是她在这个夜晚来到了明斗山脉，露水森林的旁边，带着她准备齐全的储物戒指。

她是魂圣了，可以飞，绝大多数的士兵都没有这个修为。她打算就这么直接突进过去，找到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白虎公爵营地，然后一头扎进帐篷，引爆她身上的全部定装魂导器，让白虎公爵以及他的亲卫和她一起上西天。

她准备好了。她一步一步靠近夜色中黑暗的边境线，几名白虎公爵的士兵正徘徊在那里。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们的动向，直到另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你最好不要挣扎。”王冬的声音在她耳边冰冷地响起，距离很近，这女孩的吐息都扑在她的耳朵上，然而她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你是……”橘子不敢置信地问道。

“雨浩希望我带回去一个活人，”王冬轻轻侧了一下匕首之刃，让它更紧地贴上橘子此刻正颤抖的喉咙，“但如果实在反抗激烈，带回去死人也不是不行。怎么样，你也不希望复仇白虎公爵的梦想就在这里被埋葬吧，是不是太憋屈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