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橘子甚至不敢吞咽口水，害怕女人那并不显眼的喉结滚动也会让匕首陷入她的皮肉。她并不怕死，但如同王冬说的，她不能在这里死。

“问刺客的名讳可不礼貌。”

橘子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她沉默着，希望能换取时间的拖延，与此同时尝试着唤醒她的储物戒指。她感觉不出来身后这女孩的魂力程度，但她猜测最多也不可能到封号斗罗，抓她应该还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如果在魂圣以下，她在用魂导器的情况下还是很有一战之力的。

然而，她的魂导戒指刚刚发亮，就感到一片毛茸茸的羽翼贴上她的戒指，直接熄灭了那份微弱的光芒。她的手臂被蹭上大片的鳞粉，由此橘子只能猜测对方是昆虫或羽粉较多的鸟类武魂。在黑夜中，她看不清那些鳞粉的颜色。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在魂师课上也好好听讲了，而不是只听魂导师课程。

“小把戏还是少用，难道你傲慢地觉得你没发现我靠近是你的疏忽而不是我的能力？”王冬笑了一下，“你没必要了解我是谁，你认识霍雨浩就够了。”

“霍雨浩……”橘子念着这个名字。

她印象中的霍雨浩还是当初那个拜来轩梓文门下的学弟，后来她离开时，刚听说霍雨浩最后拜入孔老名下，反而与轩梓文成了师兄弟，那时她还觉得有些许好笑。这孩子给她的印象并不太深，因为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似乎就有一些对她刻意的回避。橘子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在逃亡与重新策划中，她也听说了霍雨浩被徐天凌亲命为国师一事。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这个身份很快就被皇城各大势力认可，这种极高的承认度让她在读新闻时产生了许多怀疑。

在她的认知中，一位十七岁的少年哪怕再有能力与成就，也不可能仅在这些时间里在明都拉起如此庞大的势力网——哪怕只是建立广泛的威信也很困难。因此她一度判断霍雨浩在接触到孔德明后成为了高层政治的牺牲品，徐天凌与霍雨浩是相互掣肘的两个傀儡，背后支撑的是以廖梦凯为代表的军阀与以孔德明为代表的供奉堂老势力。

而圣灵教一战的惊人场面则让她产生了动摇，但这份动摇实在太大，反而让她感到不可接受：她从未听说日月帝国能联系到雪帝这样的强者，不相信那个学弟能够被帝天附身，更难以置信那千百年来让日月帝国困扰的邪帝愿意出手相助。她的世界观甚至产生了一些动摇。她更无法想象这些力量是由同一个锚点连结起来的，这锚点的名字就叫做霍雨浩。

“他需要我做什么？”橘子尽量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你看你又问这种刺客不可能知道的问题。”王冬嗤笑起来，“我就是个拿钱干活的。”

这话倒是假的，王冬没有一分钱工资，也当然知道霍雨浩要干什么，但是要挑明了给橘子说目前打不起来别捣乱，那她有可能誓死不从。

橘子很快冷静了下来，她在徐天然身边许久，还是学了不少东西。“听你前面的话，也知道我今晚的目标了。”她说，“如果霍雨浩不能许诺我复仇白虎公爵的未来，我就实在不能为他做事。”

说这话时她心里是不信的，她依然不相信霍雨浩能这样地左右这个国家的走向。

然而王冬却像听到了好消息一样。“你能松这个口真是太好了。”这雀跃的幽灵蝴蝶杀手说，“如你所愿，这也是霍雨浩的愿望。”

“什么？……什么意思？”

橘子这次是真的茫然起来。王冬说：

“霍雨浩能够许诺给你这样的未来。不是现在，但未来一定有一天。你以为的和平不会持续很久，但也不会有一场血腥到平民受害的战争开启。”

“……”

橘子闭上眼思考着。尽管她不敢确定真假，但她此刻真的被这一番话轻轻拨动了心弦。她对白虎公爵的仇恨，就来自于白虎公爵的队伍在战争中踏平了她的家园。说白了，如果真的有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能够不深深波及人民的生活，那不也是她心中最隐秘的那个愿望吗？只不过她将自己长久地浸在复仇的鲜血囚笼中，将这份小小的期望遗忘了。

然而，她心中还有另一个恶魔在叫嚣，叫嚣着要让戴浩也尝尝她尝过的滋味，譬如家庭破碎，譬如故园化为焦土。她不知道霍雨浩已经让戴浩品尝过一部份了。此刻这心中的天使与恶魔正在缠斗不休，而王冬看着她保持沉默的侧脸，已做好了用蛮力将她打晕的准备。

“如何证明这一承诺？”橘子开口了。她心中的天使最终取得了胜利。她没注意到王冬也松了口气。

她感到王冬抓起她的一只手，在她立即紧绷的手心中放下一枚冰冷的硬质金属徽章。她低头，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居然是火凤魂导师团的徽章。

“大家都希望你能回来，”这幽灵蝴蝶的语气忽然温柔下来，“你的生命中也不只是仅有复仇与徐天然。”

橘子想，这该死的感情牌，然而她的确被打动了。她发现自己还是情感动物，会因为汹涌的情感而左右自己的行动。王冬的这句话让她回忆起自己偶尔想象过的不被困在执念中的人生。

“……好。”她说，“我同意。现在可以让我知道你是谁了吗？”

“不行。”王冬眨眨眼，“我们两个以后估计也不会一起搭伙共事。把事情都算在霍雨浩头上吧！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回明都，正好马上就是殿下诞辰，准备赦免和处刑一批罪犯，其中徐天然还有几项罪名需要证人再指认下。放心，既然雨浩打算用你，你肯定不会被徐天然连累，指认即抵罪过。”

……霍雨浩与赤秋马不停蹄地赶去落月城，用上了最快的速度，空间裂缝被用来赶路许多次。这也的确是大大提高了赶路的效率，但范围上还差一些，霍雨浩预测自己突破封号斗罗之后会对这部分能力有一个新的精进。

国师对落月城的访问并不大张旗鼓，霍雨浩就穿着日常那身素衣进城门，若是不熟悉他那张脸，恐怕也只会把他当做常人，这也是因为他如今能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得异常精心。赤秋提着黄金龙枪走在他身边，身披轻巧的金龙鳞甲，像是他金色的贴身护卫。

李澜依然亲自出门迎接，霍雨浩感觉这才不到半月过去，他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殷云是落月城的少年英雄，也是他爱护的孩子，他身上的变故正在灼烧着李澜那颗为责任奉献的心脏。

“繁文缛节就不必了，”霍雨浩一见到他便说，“李城主，直入主题吧。”

于是李澜便用那杆红木手杖引他进屋，让他查看殷云的情况。两名城主的仆从正在将饭菜做成流食，好让无意识状态的殷云能顺利保持正常进食。

一进门他首先呼唤梦红尘，把路上他画出的一个大致的金属外壳设计图交给她，让她返回明都，要笑红尘连夜帮他制作这个。哪怕是明德堂最前沿的流水线，面对如此复杂的结构效率也会变低，眼下要想完成死神塔这种精度的魂导器，只有笑红尘的能力才能赶上他想要的效率了。

梦红尘点点头，临行前提醒霍雨浩：

“殷云的状态这几天应该是逐渐恶化的。我和银霜前辈都偏向于寄生的猜测，但我们对这方面研究都不深，看你了。”

霍雨浩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半蹲在殷云面前，翻开他的眼皮，看到眼白上布满细密的紫红色血丝，真像蛛网一般。他保持着这个状态，随后额头上的独眼骤然睁开，一道银丝穿过殷云的脑海，直向精神之海中而去。

关于寄生，霍雨浩其实也没有太多经验，不过他确信一切魂师的问题都可以通过探查精神之海和检查魂力脉络来摸清病灶。

转眼间，他的精神思念体已经出现在这少年的精神之海中。他仿佛来到一座迷雾重重的山林，可见距离不超过周身十米，只有前行才能面前看清眼前的景象。天空中是不是闪烁着淡紫色的闪光，那闪光在厚厚的迷雾下也变成一团若隐若现的紫色光晕，霍雨浩只能勉强判断出这是某个存在正偶尔闪现的意识，但这是殷云的还是那个“寄生体”的，尚且不能判断。

他一抬手，一股淡绿色的灵魂之气便从他周身扩散开来，这富含生命的绿色光芒所到之处，迷雾都被暂时地驱散。殷云的精神力对于他的境界来说还是太弱了，这片混沌也就拦不住他的“入侵”。

片刻清明的视线中，霍雨浩的确看到了一座诡异的森林。之所以说诡异，正是因为所有的树干都不笔直，而是以他难以理解的非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树叶则全都是连成片的深紫色，居然看不清它们的形状，又或者它们本就是一片，并没有一个个单体的形状……这诡异的森林深处，霍雨浩注意到，的确有一样东西隐隐闪着乳白色的光晕。

对于探查精神世界这事儿，霍雨浩已经轻车熟路了。就连唐雅那样的情况他都解决了，这让他充满信心。他做好准备，便直接朝那座森林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到森林的边界，一阵紫色的狂风袭来，猛地吹起他思念体的长发与衣领。他的长发未剪，这段时间每天都有赤秋为他束发，偶尔还会随着她的心愿变变发型。他抬起手挡过狂风，立即看到有几只似狼似狮的诡异生物盘踞在他身旁，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作为精神世界中的思念体，霍雨浩目前只能使用万灵之瞳的所有能力。不过，这倒是也够了，除了要收着点不伤害整个精神之海的稳定外，没什么能阻拦他的理由，反而作为思念体他还能把精神力的变化用得更加灵活自由。

他一掌按在其中一头怪物的脑袋上，灵魂冲击就这么化在他的掌心，那怪物被触碰的地方立刻扭曲起来，随后化作一阵紫雾在他掌中倏然荡开。他如风般转身，甩起的长发就是划过的精神干扰，被扫过的怪物顿时都发出混乱的悲鸣。精神平衡领域化作一个个有趣的困兽之笼，将剩余的怪物关在其中，转眼间那牢笼就化作剥皮利刃，精神剥夺让它们被挑筋去骨，留下数块无力反抗的肉体。最后，他伸出手，微微做了一个拧在一起的手势，精神烙印如同无形的巨手将这些怪兽的皮囊揉在一起，捏出一个霍雨浩心中所想的形象来：他也不知道该想成什么，于是在脑海中随便想了一头温顺的龙。

“畅快，”他长呼一口气，“很少有能够如此使用精神力的玄妙时刻了。”

他看着那条他捏出来的紫色的龙，冲它偏了偏头：

“我是你的主人，你知道这点吧。”

那龙乖巧地四肢卷曲，俯下身子，收起双翼，低下头颅，这一套动作与他的恐惧魔龙朋友绛阳很像，他的想象力中也就这么一种龙向他臣服的影像了。

“听您吩咐。”龙说，与任何一个被他用精神烙印控制的人的表现一模一样。它的声音带着一些诡异的回响，仿佛它并不是置身于一片迷雾的森林，而是在一间狭小安静密闭的屋内一样。

“和我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霍雨浩说，“我想了解这片森林，天上的紫色闪光与森林中心的光芒。”

“这里是……”龙的眼睛闪烁着哀伤，“我们已毁灭的家园。”

“这是什么意思？”

“在一段漫长的时间以前，我们的家园就被突然袭击的紫色风暴毁灭了。”龙说，“狂风过境，几乎什么都不剩下，我们作为这里的居民无处可逃，眼看也要被崩塌的世界吞噬。然而，那天，我们的王降临了，它请求我们为它提供生长的养分，它会保佑我们渡过难关。于是我们喂给了它养分，从此为它做事，它带来了这片我们如今赖以生存的森林。可是……”

“可是？”

“您来访的不久前，这里还不是如此迷雾重重反而一切都很清晰，除了这片自由野性的森林外就只有荒芜。我们那时也还保持着理智，努力在森林中不被本性吞噬，而是维持着一切毁灭前运转的生活状态。然而迷雾升起后，我们失去了理智，如果不是您让我们冷静下来……”

霍雨浩听着这些描述，将它们与精神世界的情况相联系。忽然，一个不好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