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贪念(一)(1 / 1)木鬼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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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瑶张嘴,嗓子眼紧紧的,没能发出声。湿热的吐息拂过伤口,一股一股往外喷,好烫。她想缩,却被他使劲攥着。男人擒住手腕骨,缓缓抬眸,看向她,目光透过低垂的睫羽,黑压压的罩过来。

那股难以言语的滋味再度袭上心头。

苏青瑶打了个寒颤,面颊微低。

徐志怀直起身,手臂越过她,用她洗牙杯里所剩的水,给自己漱了口,继而右手托起妻子下巴,又要亲她。苏青瑶没动,任由他吻,海鲜的腥气淡去许多,舌头仍沾有厚重的黄酒味,丝丝绕绕在口中蔓延。

吻着吻着,他的手逐渐变得不安分。

“不要。”苏青瑶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徐志怀不应,手腕钻入衬裙,冰凉的银质袖扣顶在腿的内侧。

苏青瑶悬在洗手台的边沿,小腿抽筋似的轻摆,直打滑。

“少来烦我,要弄改天弄。”她推他的胳膊,气哼哼地说,似娇似嗲,半分真半分假。

徐志怀锢住她的腰,搂得更紧些。落在面颊的轻吻逐步朝胸口蔓延,男人残留的胡渣扎着脖颈。苏青瑶握着他的手臂,略有些难受,感觉被掐住了脖子,喘不上气。

微妙的堵塞与晕眩的快感同时袭来,苏青瑶克制不住地喘息。

她分明起了感觉,可心里赌着口气,偏不愿干那事儿。

他总这样——拿钱来哄女孩,用性安抚女人——这俩哪一个都不是人。

苏青瑶想,她先前和于锦铭做这事,觉得不舒服,说不要,对方也就停手。而到徐志怀这儿,说拒绝是不管用的。她所求的不多,只让他弯一弯腰,仔细听听她说的话,无论讲的多幼稚,都不打断、不轻视,更不许嘲讽,怎就这么难?

她又想,倘如她不是他的妻,不属于他,他对她是否也会客气些?或许。

只因这一下想到于锦铭,苏青瑶莫名有了胆子,依附在他臂膀的手转而抵在他胸口。

“放手,你真就闲的没事做!”她喊,也不怕摔,使劲推开男人,两腿闭合,侧着身,从台子边沿跃下。

落地时,她跛脚先触地,一下没站稳,徐志怀急忙扶住她。苏青瑶心里七上八下,辨不出心情。

徐志怀松开怀抱,大抵是恼了,神态不大显,只微微挑眉看向苏青瑶。

苏青瑶晓得他在看自己,急忙拂了下鬓发,同他道:“我有点不舒服,月事快来了,肚子痛,所以说不要弄,你又不听……志怀,你生气了?”讲到生气二字,她试探地瞥向他,黑沉沉的瞳仁嵌在莹白的小脸,似能滴的出水。

徐志怀沉默片刻,俯身,再度拥住她。

苏青瑶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面颊依偎在颈窝,小猫那般蹭了蹭,在他耳畔说:“所以生我的气了吗?”

“没。”徐志怀道。

“那你刚才一句话不说。”

徐志怀捧起妻子的脸,垂首,将额头抵在她的发际,淡淡道:“以前没见你这么爱发脾气。”

苏青瑶屏息,浑身紧绷,仍装作娇嗔的模样,说:“那是因为我从前发火的时候,你恰好不在家,你个大忙人瞧不见。”

男人贴的那样近,呼气喷在她的眼下那块白净的肌肤,搂着彼此,鼻对鼻、眼对眼,她但凡有半分异样神态,他都能察觉。

徐志怀又是一阵短暂的无言。

洗手池里残余的水珠在朝排水管漏,滴答滴答响。盥洗室照美国风装的,墙壁排列着一方一方的马赛克砖,仿佛一个布袋子,将那扰心人的水声全然收拢起来。

苏青瑶被圈养在他的视线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她咬住后槽牙,心一横,故作娇气道:“徐志怀,你要这样嫌我脾气坏,干脆休了我,再娶个十六岁小姑娘摆家里。上海多的是高中刚毕业的小姐名媛。”

“好好的,又开始耍性子。”徐志怀拧眉。“我哪次说过要离婚,让你这样三天两头地提。”

苏青瑶道:“反正我没法和你离婚,可不得天天想你什么时候休妻……”

“行了,这话往后不许再讲。”徐志怀皱着眉头,拇指压上她的唇瓣。

“说了就说了,嘴长在我头上,要你管?”苏青瑶揣着明白装糊涂,启唇,舌尖舔过他的指腹,同他腻到底。“难道说了你伤心呀?”

“嗯,我伤心。”徐志怀答。

他紧蹙的眉头松下来,深深望向少女,神情专注。

苏青瑶脸皮一紧,如同被浆洗得直挺挺的粗布袍。

她骤然乱了,环住男人脖颈的小手揪住他衬衫的衣领,十指挠了两下,接着,两条手臂顺着他肩部结实的线条滑落,移到前胸,按在心口。

那里安安静静,她什么都触不到。

“出去了,老赖在这里也不嫌潮。”苏青瑶听出自己的话音在发颤。

说罢,她轻轻一挣,便脱开他的怀抱,逃难般快步走回卧房。

徐志怀叹了声,总觉苏青瑶有什么不对,一时却也难以指出怪异之处。思来想去,只觉自己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取浴袍,在盥洗室冲过冷水澡,才出来。

苏青瑶难得不洗澡就上床,跟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一样,整个人蜷缩在被窝。

徐志怀熄了灯,掀被,躺在她身边,从背后抱住她。

男人那东西重新起了反应,从背后硌着她,快钻到两股间。

苏青瑶抿唇,怕他发脾气,径直掰开腿插进来干她,在床上她没处躲。然而过了许久,徐志怀都没动静,正当苏青瑶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忽然开了口。

“龙华的桃花还在开,我挑个时间带你去,怎么样?”徐志怀问。

“上海多少地方都被日本人炸平了,还去赏桃花。”苏青瑶答。“商人不知亡国恨。”

“日子总要过下去,喊了十几年的亡国灭种,多少人热血撒出去,国家不还是这副德行。”幽暗里,他嗓音平静。“我看戏园剧场三月中旬就已经恢复营业。要是嫌龙华太远,不想坐车,咱们就去看戏,把过年应当看的戏补回来。”

苏青瑶定了定神,背对男人,低低道一声好。

她合上眼,神志清醒地等他接下去的动作。身后传来男人闷闷的几声咳嗽声,他强忍什么似的,掌心暧昧地抚过她的腰线,继而将她揽入怀中。两人挨得太紧凑,苏青瑶嫌热,朝外挪了挪身子。徐志怀意外没动,保持这个姿势,也没说话。

她等了许久,他也没走下一步,到后来实在熬不住,竟迷迷糊糊地睡去,一夜无梦。

睡醒,苏青瑶踮着脚轻轻下床。她摸黑走到窗边,钻到帘幕后,望向清晨的花园。天初明,灰白色的晨光透过雾霭呈现在眼前,她打开窗,冷峭的风骤然涌入,携风带雨地袭来,呼啦一声,扬起窗帘,暗色的卧房刹那一亮。

徐志怀还在睡,侧躺着,胳膊伸得很长。

苏青瑶耸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急忙去抓飞扬的窗帘。

越急,越抓不到。帘子呼啦啦地在半空乱舞,一方天地,忽明忽暗,苏青瑶也头晕目眩。这时,一条手臂伸过来,替她拽住窗帘。苏青瑶仰头,诧异地看过去。她没注意徐志怀究竟什么时候醒的,落地也没听见声响,他就这样凭空出现,仿佛一只脚步轻巧的雄狮。

“怎么起来了?”徐志怀说着,拉下帘子,晨光一点点被遮掩,阴影逐渐顺着他的后背爬上。

“睡不着。”苏青瑶道。

徐志怀应了声,侧身去关窗。春风止息,晨光被挡在帘幕后,眼前的一切全然回归无聊的混沌。苏青瑶眨眼,隐约感觉出对面人模糊的轮廓。他恍惚是笑了下,一只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肩。

苏青瑶心里乱极了,神色有一种微妙的复杂,幸好有昏暗掩盖,对方并无察觉。她朝他走了几步,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颈,额头抵在男人胸口。

他们就这样依偎了很久,谁都不出声。

过几天,徐志怀将戏票带回家,是黄金大戏院的票子,演越剧。他排场阔,自己出资请名声响亮的班主携角儿们从绍兴过来,又给商会里的叔伯与一些名流递了请柬。

苏青瑶原以为他说去看戏,是两人挑个日子出门,平平淡淡看一场。然而看他这阵仗,俨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戏是假,趁战后上海百废待兴,琢磨如何抢占商机是真。

小阿七觉察不出异样,真当是去看戏,欢欢喜喜地将一条崭新的鹦鹉绿旗袍捧到苏青瑶跟前,不停说徐先生如何用心、如何好,居然连下人们也有后排的戏票,能一道去黄金大戏院开开眼。

苏青瑶来回摸着旗袍,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小阿七的话,心里不由笑话自己天真。

徐志怀可不是烽火戏诸侯,以来博美人一笑的主儿。

他极务实。

安心打扮到开戏那日,苏青瑶与他坐车去敏体尼荫路,车门一开,水气阴阴,是刚落过春雨。天色向晚,云层泛出洞洞灟灟的暗蓝,苏青瑶挽着徐志怀的胳膊朝内走,高跟鞋扎着湿润的地毯,像在泥沼跋涉。

入了场,照例要与诸位名流的夫人们打太极。

苏青瑶并不爱与这些太太们聚会,嫌闷气。

与她们凑到一块儿,多是新面孔讲旧事,谈珠宝、传流言,一起一坐、一问一答,个个似会喘气说话的活人偶,手上、脚上、脖颈上,戴满亮闪闪的项圈。套在手腕的叫镯子,圈住手指的叫戒指,细细的项链勒住脖子。

徐志怀在她衣饰的开销上,从未吝啬过。这应当是一种爱吧,都说男人愿为女人花钱,是爱最简单直接的表现。故而每逢见那些太太们,总要被笑盈盈地阿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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