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向袁焱
便见袁焱白着脸, 眼瞳大瞪,想反驳,可面对十来道质疑的目光,他?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是我的匕首不错, 可……可是这?匕首早在昨日就不见了, 我本来放在屋内书柜里的, 但就在昨日怀瑾失踪之后,我担心书院内有歹人?,便想着把匕首找出来, 找出来防身,可我翻遍了书柜和书案的四五个?抽屉,却都遍寻不见,当时我心中慌乱不已, 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还想着等事情?平定之后翻箱子?找,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开?过放匕首的抽屉了, 或许、或许早就不见了……”
豆大的冷汗从他?额角滴落下来, 他?强撑道:“我也不知怎会在君子?湖里。”
一席话落定, 众人?眼底质疑更甚, 虞梓谦道:“我记得你说?过, 这?把匕首是两?年?前陛下赏赐给你叔父的贡品, 彼时正值你回长安求学,你叔父为了激励你, 便把这?宝物送给了你,你还说?每当你心生退意时, 便要拿出这?把匕首看看,怎回半个?月没开?过抽屉?”
薛湛也道:“我也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
此言一出, 柳元嘉道:“袁焱,我们书院眼下学问最好的也就那么四五人?,你和怀瑾都在内,你不会是因为想跟着先生修书,所以……”
袁焱听?得面色大变,“你胡说?什么!我与怀瑾相识多年?,我怎么会为了这?区区一小利去谋害挚友呢!?是凶手!是凶手偷走了我的匕首嫁祸给我的。”
话音刚落,又?一人?站出来道:“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听?到了怀瑾房内的动静,你说?什么我们便信什么,若你说?了谎,还真无人?能识破。”
袁焱目光一转盯着说?话之人?,咬牙道:“孔昱升,你少在这?里冤枉我,我看就是你害了怀瑾,就是你怕怀瑾抢了你的头名?”
孔昱升着褐色长袍,身量清瘦,国字脸,长剑眉,颇有少年?老成之相,他?闻言冷笑道:“只有非滥竽充数的下作之人?才会用这?等法子?求名?求利,你虽和付怀瑾相识多年?,可我看你们二人?也并非毫无芥蒂嘛”
孔昱升一番话气的袁焱胸膛起?伏面色青紫,见裴晏并无打断之意,方青晔再看不下去,喝道:“行?了!你们看看你们头顶这?块匾额,如今付怀瑾生死未卜,你们却在此互相攻讦,这?哪里是同窗的样子??!”
方青晔一吼,众人?面露愧色,皆不敢多言,这?时裴晏才道:“你们在此候着,我先去湖边看看。”
姜离在旁看了半晌,此刻也跟了上来,裴晏将匕首递给她,姜离仔细一看,便见匕首刃口之上只有泥渍并无血迹,但在手柄上的嵌宝花纹之中,却有干涸的暗红色痕迹,她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嗅闻片刻,轻声道:“是人?血。”
裴晏目光几变,步伐愈快,一行?人?从听?泉轩与德音楼之间的小径行?至湖边,便见盛春时节,占地半亩的君子?湖碧波盈盈,云影悠悠,湖畔蒿草齐膝,芳花棋布,若无付怀瑾失踪之事,实在是极好的赏景之处。
“公?子?,就在南面围栏之外”
君子?湖湖心极深,湖畔建有回廊一圈以供通行?,除了花匠和杂工,严禁学子?们越过围栏嬉水,因遍寻付怀瑾不见,九思等人?便往这?方内湖之中搜寻,不想付怀瑾不曾找到,却无意间发现了这?匕首。
九思越过回廊,行?过蒿草,准确地指出了发现匕首之地,又?道:“我们找的时候,未在周围发现脚印,匕首应是被人?扔过来的,只是显然此人?十分慌乱……另外我们已经搜了一圈,湖中并未发现不妥。”
方青晔道:“所以真是凶手用这?把匕首伤害了付怀瑾?可即便如此,那付怀瑾在哪里呢?这?书院里里外外就这?么大地方,又?没有地窖,他?能去哪?”
至此刻付怀瑾已失踪了至少十四个?时辰,书院所有的屋舍与园景都寻遍,却仍无其踪影,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消失的如此彻底?
“去把袁焱叫来。”
裴晏令下,自有武卫去叫人?,见姜离还在看那把匕首,裴晏道:“袁焱出自麟州袁氏,他?的叔父是神策军左营大将军袁兴武,袁兴武有二子?,长子?早年?病逝,二子?是袁航,袁航从武,他?便对侄儿袁焱报以厚望。”
姜离记得袁航,去岁新娘屠夫案中第五位死者钱甘棠,便是袁航将过门的未婚妻子?,她点了点头,“那袁焱的父亲呢?”
“他?父亲早年?中过举人?,但数次再考也未中进士,后来一气之下回了麟州,在族地中掌管家业,并无功名?在身,袁氏如今以袁兴武为尊。”
裴晏解释完,袁焱人?也上了回廊,他?耷拉着脑袋走近,裴晏便问:“说说你和付怀瑾这些年?的交情?”
袁焱低着头,脖颈上也冷汗津津,他?哑声道:“我、我是麟州人,付伯伯在九年?前去了麟州任刺史,我们当时都在麟州书院进学,就是那时候相识的,我们年?岁相当,家世也算相近,自然而然成了好友,已经快十年?了。后来,后来付伯伯调任,我父亲和叔父也想让我入长安求学,我们便在四年?前一同回了长安,起?先在长安私学进学,如今年?岁渐长,将来也都要走科考的路子?,便来了书院求老先生教诲,我和他?都没有亲兄弟,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说?是情同手足都不为过。”
裴晏道:“孔昱升之言何解?”
袁焱豁然抬头,“没,真的没有芥蒂,大人莫要听那孔昱升胡说?,一定是他?害了怀瑾,他?嫉妒怀瑾的家世与文采,一定是他?”
“付怀瑾为何胆子?极小?”
忽然,姜离开?了口,袁焱眼皮一跳,“什么?”
姜离定声问:“我听?闻去岁夏日,书院曾有过一次食物腐坏之祸,当时他?第一个?发作,因腹痛太猛,他?很快怀疑有人?给他?下毒要害死他?,你应当记得此事吧?”
袁焱面皮颤抖一下,“记、记得。”
“一般出了这?等事,就算以为是中了毒,也多会怕自己误食了毒物,但他?却立刻想到是有人?要害死他?,这?是为何?”
姜离语气不疾不徐,目光却定定盯着袁焱,颇有压迫之感。
袁焱结巴道:“他?、他?确实是胆小怕死的性子?,我也不知为何,每个?人?的性情?都不同吧,他?自小颇受宠爱长大,娇贵些也不算什么。”
裴晏不知去岁之事,此时冷声道:“袁焱,你若真当他?是至交好友,那便不得有一句隐瞒作假。”
袁焱不敢看裴晏的眼睛,“自、自然,我不敢的。”
袁焱此状一看便是心虚之态,裴晏盯了他?片刻,转而道:“走吧,去你房内看看这?把匕首是如何丢失的。”
袁焱忙转身在前引路,待他?走远了些,裴晏对姜离道:“适才已搜了所有独住之人?的屋子?,未见任何藏人?的可能,又?互问了人?证,最后一个?见到付怀瑾的确是袁焱。”
姜离将匕首递给九思,又?道,“按付怀瑾屋内的血迹来看,其伤势不至致死,但如今四处不见人?,只怕已经不能以常理论断……”
九思听?着道:“难道说?……将人?藏在极狭小之处?那岂非是……”
今日是个?阴天,时近午时,天边阴云堆积,九思这?话一出,前后的大理寺武卫们皆背脊发凉,能将人?藏去极其狭小之地,那只能是人?已经不成“人?形”。
裴晏视线扫过目之所及的数栋楼阙,面色愈发严峻起?来。
待到了袁焱学舍门口,便见屋内柜阁已有杂乱之相,他?房内虽不比付怀瑾锦绣奢华,但家具器物也不少,袁焱指着书柜居中的一格抽屉道:“这?里,本来是放在这?里的,虽未上锁,可这?屋子?我但凡离去定会锁门,按理来说?没有人?能将抽屉打开?偷走,我也不知怎么就出现在君子?湖里了……”
袁焱面上懊恼不似作假,裴晏道:“当真半月未看?”
袁焱应是,“当真……真的没看,这?匕首在我进书院之时便带着了,起?初,我的确是隔两?日便一看,可这?都一年?多了,我怎么还会日日拿出来看?大人?信我,起?初我也有炫耀之意,如今大家都知道此事了,我何必日日供着?何况若是早知丢了,我一定早就着急了,这?可是贡品,若是被叔父知道我是要遭殃的……”
裴晏道:“这?半月可有人?与你一同在房中久留?”
袁焱仔细回忆道:“那倒是有,但也只有怀瑾一人?来过”
袁焱所言并无有效线索,姜离这?时打量起?屏风之后的箱笼来,袁焱见她目之所及道:“箱子?里头也搜过的,何况怀瑾人?高马大,那箱子?也藏不了人?不是?”
话音刚落,姜离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几乎是同时,裴晏猝然抬头往顶上看去,袁焱等人?慢了半拍,也听?到了沙沙声,他?面色一变,“老鼠!这?顶上又?有老鼠,实是可恶,幸好我早有所备”
袁焱大抵恨极了老鼠,言毕快步朝门后走去,他?抄出个?竹竿来,又?利落地踩着椅子?跳上了书案,而后对着顶上木板使劲一戳,只听?“咔”的一声,严丝合缝的顶板被他?戳开?,又?闻几道“叽叽”之声,一个?黑色的影子?瞬时从天而降,而袁焱手中的竹竿似乎长了眼睛,只见他?朝着空中用力一挥,一声闷响后,那黑色影子?重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