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一个接一个上去抚摸水晶球，玛琳在后面根本看不清水晶球的动静。

水晶球非常安静，好像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晶球。文森牧师可能是顾及到前来参加测试的人们的面子，用很低的声音来宣布结果

从测试结束后人们的表情来判断，多数人都被黜落了。

从外表上看着年纪最大的那个年轻男人，结果也是如此，他的家人不敢相信，同牧师争辩：“这不可能，他的祖父就拥有魔力，而且魔力还是当年最出色的，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没有魔力！”

“子爵阁下，您的儿子已经二十岁了，他这一生可能都无法爆发魔力了，这就是事实。”

“怎么可能……就连我也有微弱的魔力，他的母亲也是来自有魔力的家族，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一点魔力都没有！”

“这是女神的决定。”牧师无情地说。

子爵的表情好像是天塌了一样，他的儿子已经在众人面前哭了起来。二十岁的男人，却哭得非常绝望和悲伤。

修女们过来，请走了子爵和他的儿子。

终于轮到玛琳了。

玛琳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水晶球面前。

在所有参加测试的孩子当中，玛琳是唯一的平民，这点从衣服上就能看出来了，但是玛琳面前这个牧师对待玛琳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掌心紧贴。”牧师说。

玛琳照做了。

玛琳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做，也没有怎么用力，但在她的掌下，水晶球的中心居然亮了！一个很小的微弱的白色光电浮在水晶球中间，慢慢变大，最后扩散到整个水晶球，让整个水晶球都亮起来了。

牧师点点头：“魔力很微弱，但你的年纪还小，魔力还有成长的机会。”

玛琳忍不住笑了，她其实一直很担心，她觉得自己有魔力的根据只有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救命恩人的一句话，其实她一直都没有底，闲暇时其实怀疑过很多次这件事的真实性。

但是现在，被证实了，她居然真的有魔力。

“你的名字是？”

“玛琳，玛琳·达斯。”

“现在我们去向神官回报，你跟我来。”

玛琳跟上他，追问一句：“请问，还有别的像我一样的人吗？”

“虽然这个月只有你一个人，但是神殿目前还有七位淑女在学习，你不会孤单的。”文森牧师说，然后又加了一句，“你也不会是唯一的平民学徒。”

玛琳发现这个牧师特别善解人意，对待平民的态度也不差，假如在神殿是在他那里学习，似乎会很不错。

走出大厅，他们往更后面去。

“玛琳。”有人压低了声音喊她。

在这里认识她的只有一个人，玛琳寻声看去，看到菲利多把半个身子藏在门口，只把他红色的脑壳伸出来，低声喊她。

玛琳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用笑告诉他放心。

菲利多也回了一个笑容。

玛琳跟着牧师穿过神殿的后院，走到后面，玛琳才知道原来神殿这样大，除了前面那宽阔的大厅，神殿后面还有许多建筑。菲利多昨天告诉玛琳，杰图加拉神殿目前有五名牧师，一名神官，二十多名修女，二十二名男性学徒和七名女性学徒，至于为什么女性学徒少很多，其实想一想时代背景，就能明白了，没有办法，这种时代，女人会受到比男人更多的束缚。

杰图加拉神殿能住下这么多人，其中还没算上神殿雇佣的守卫和工人，面积必然是非常大的。

牧师带着玛琳走入庭院后面那间最大的房间。

房间中坐着的，正是玛琳曾远远见到过的莱奥神官。

在女神的神职系统中，神官和牧师是不一样的，有神官驻守的宗教中心才叫神殿，若是没有，就只是普通的教堂。你若是一个出身平凡的人，但因为学习刻苦、魔力出众，还是有希望成为牧师，但是神官，无一例外，全部是出身不凡的世家贵族。同样神殿女官也是如此，从来没有出现过出身平民的神殿女官。可惜阿什牧师没有看穿，还以为玛琳有希望。

——这些，都是玛琳后来慢慢才了解到的。

莱奥神官是玛琳所见过的表情最严肃的人，他的花白胡子修剪得非常整齐，胡子下面可以看到他薄得好像不存在的嘴唇，因为紧抿着，看着就是一条横线。他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这是玛琳·达斯，这个月唯一被检测出有魔力的孩子。”

莱奥神官像座雕像一样，只有眼珠子好像动了一下，看了玛琳一眼，他说：“达斯？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姓氏。”

“她是被下级教堂推荐来的平民孩子，不是贵族。”牧师解释说。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后，莱奥神官说：“既然这样，我认为有比较进行更加细致的观察。”

虽然莱奥神官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但是玛琳有种感觉，他非常不喜欢自己。

“这是当然。”文森牧师说。

就在这个时候——

“神官大人，我认为这个孩子不能留在神殿！”

听到这个声音，玛琳顿时就知道不好了。

果然，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玛琳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牧师海德萨。

“这个孩子，就在几天前曾在神殿大厅做出欺骗女神的行为，她是渎神者！”

玛琳没有想到，居然就因为装晕倒这样的行为，她就能被安排成渎神者，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要是真的承认了，别说留在神殿当学徒了，只怕想留在杰图加拉都难——不，甚至还有可能更严重。

“不，天，我怎么会？”玛琳争辩说，“那只是因为一个误会，神官大人，您听我解释，我是因为……”

但是神官抬起手，做出去请她停止的手势：“安静。”又转向海德萨，“海德萨牧师，请说。”

海德萨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她不能留在神殿，神殿中的学徒，都是未来的神职者，她根本不配。修女已经告诉我了，这个女孩的魔力也并不出色，甚至有可能，她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法，蒙蔽了神圣水晶，她已经欺骗过一次女神了，就有可能再欺骗第二次……”

玛琳不能忍了，就因为一点点事情，他就能把自己说成渎神者，好像从不会有人在女神的面前有过一丝丝私心或者瑕疵，这是不可能的，难道牧师就不会在枯燥冗长的祈祷过程中开小差吗？那些低着头双手合握祈祷的人们，就真的脑子里面只有女神，不会有别的事情吗？

——这不可能的，因为大家都是人！就因为那天的事情，就把事情扩大到她欺骗女神，甚至到了现在，说她是渎神者？这个海德萨牧师，真的其心可诛！

“真正的渎神者到底是谁？”玛琳发怒了，“我有一封信需要送达，作为被委托的人，却不能见到牧师，我这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就算是女神知道了，她也不会怪罪我，因为她仁慈，她知道我是走投无路才会如此！而借用女神名义，随便给人安上罪名的人，才是真正的渎神。”

“女神的仁慈是留给善良的人的！”海德萨怒吼道，“而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女神的仁慈！”

玛琳气得发抖，她脑海中不断反问自己——还有意义吗？他们既然这样的不欢迎自己，既然有这么深的成见，那么她还争取留在这个神殿，还有什么意义？

“那封信是什么？”莱奥神官开口了，海德萨牧师的神态立刻就变得乖巧极了，变脸速度让玛琳目瞪口呆。

“那是奥德林的阿什牧师写给瓦尔德牧师的信。”

“瓦尔德牧师早就已经不在杰图加拉神殿了。”

“是的，我也这样告诉了她。瓦尔德牧师早就不在杰图加拉神殿了，这一点我相信许多人都知道，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女孩以送信为借口进入神殿，她的目的本身就不单纯。何况，莱奥神官大人，您知道她来自哪里吗？天，是奥德林！就是那个奥德林！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留在神殿，她的血液都是污秽的！”

玛琳听到这样的话，终于忍不住了：“没有谁的血液是污秽的！”她站直了矮小瘦弱的身体，一瞬间，玛琳觉得有一股郁气从自己的胸口冲了出来，人为什么活着，有时候就是为了一口气。

——“出身在哪里，本来就不是谁自己能够决定的，但是你们却凭此武断地给一个人判刑，这根本就不公平！”

“无礼！你怎么能在女神的神殿里大吵大闹。”海德萨牧师怒吼道。

“我要让你们的女神听到我说的话！”玛琳忍住眼泪，狠狠地说，“我总会有一天，让你们知道自己的错误。”

“莱奥神官大人，这就是奥德林。”海德萨牧师一脸果然如此，“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进入神殿……”

“我也不稀罕！”玛琳大声打断他，“从今之后，我绝对，不会，再踏入神殿一步！”

说出了这句话，玛琳突然觉得是多么的畅快，她受够了，受够了说虚伪套话的神职者，受够了那些明明心怀鬼胎却假装虔诚的信徒，受够了所有人都是满口女神保佑女神祝福女神恩赐女神这样那样……

似乎从来没有人说出过这种话，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明明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玛琳却笑了。她终于有勇气把这份不甘愿宣泄出去了，就算后果再严重她也不会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