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鬼矿迷城(八):债未偿(1 / 1)非老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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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画着杨贵妃妆容的戏子摆着苍白的面孔,用空洞无力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从他那无神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影中的表情异常扭曲,而他的眼眶下,还缓慢的流出血泪!

我被吓的心肝都快蹦出来了,愣是踉跄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看着这张毫无生气的白脸,我想尖叫却硬是害怕的憋了回去。我哆哆嗦嗦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可他非但没有做出半点儿想要伤害我的举动,还恭恭敬敬的像古时女眷行礼那样给我行了个大礼。

那时候我小看不明白,就颤抖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受伤啦?从你眼睛里流血啦!”

那戏子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挥手示意两个帮佣搬过来一把古色古香,只有旧社会的贵族、财主才坐得起的梨木雕花官帽椅,并安排我坐下。

面对这么厚重的待遇,别说那时候了,就连我现在都没再享受过。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着对方并没有恶意,胆子也就稍大了些,看见有座位,还是人家请我坐的,我便二话不说,一屁股就压在椅子上。这椅子果然是富裕人家才买得起的上品,不仅光滑舒适,还略微带着点儿木香。

我坐在椅子上,吃了口冰棍儿,再次问:“你都流血了,不疼吗?赶快去村诊所吧,要是你没时间,我跑去喊大夫过来。”我说完,立马就想跳下椅子,往村诊所的方向跑去。

戏子看我即刻要走,瞬间伸出比脸妆更要苍白百倍的细长大手,那手上几乎可以说是皮包骨,干干巴巴的布满褶皱。他用一股极其空灵的嗓音,慢悠悠的像古时大家闺秀那样,开口道:“公子勿躁,汗水浸湿了眼角粉底罢了。您今日能遇上此景,也算是我们的缘分,我便为您唱上一出《贵妃醉酒》可好?”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贵妃醉酒》是什么戏,不过见他们也不是坏人,还待我如此之好,我也就完全没了戒心。便笑呵呵的说:“好啊,好啊!我也正好愁着没事儿呢!”

戏子微笑着冲我点头致意,迈着轻飘飘似乎就像脚不沾地般的步伐,缓缓登上戏台。他那嘴角一抹微笑,真是让人入戏三分,我也渐渐理解些,为什么电视里那些君王看歌舞时常常会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戏台上,曲子生动,角色入神,让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我如梦似幻,不记得回家的时间,也忘记了渐渐变暖的汽水瓶子。

我看得正起劲儿,戏中的剧情也正值高潮,我正想鼓掌叫好,却忽然被一巴掌拍在后颈,也就是后脖颈子上。被猛地这么一吓,我条件反射的回头一看。原来,是怒目圆睁的爷爷,拿着手电,拍了我一巴掌。

正在兴头儿上的我,吃了这么一记重重的巴掌,自然也恼怒不堪,便大骂:“爷爷!我好好的在看戏,你待着没事打我干嘛?吃饱了没事干!”

爷爷愤怒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怯意,立马就用手背儿冲着我的脸又是一耳光子。

挨打的我“啊”的大叫,尖锐的声音瞬间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在河埝边儿上的唯一一户盯水势的人家也闻风起夜,屋子里被拉开的钨丝灯透出昏黄的光。一个拿着手电的中年男人冲我们挥了挥手,便打算过桥跑过来。

爷爷扭过我的脑袋,大声的质问:“小兔崽子!你看!哪来的唱戏的?!”

我揉了揉闪着泪花的双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破败不堪、杂草丛生的野地,只有几块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朽木半掩在土里。我惶恐的暗想,这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还跟我说话的戏子哪去了,那么大一支戏班子哪去了?!

就在我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突然感觉眼皮子一沉,眼前迷迷恍恍的,没过几秒钟,我便昏死过去。等我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躺在土炕上,疲惫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正在为我擦额头的奶奶,还有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的爷爷。见我醒了,奶奶一下子转忧为安,不顾湿润的眼眶,即刻笑出声来,并喊着:“老头子,快过来!孙子醒了!”

爷爷赶紧从凳子上窜起来,坐到我的耳边,问:“孩子,好点了吗?”

我竭力的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被爷爷慌忙的捂住了嘴。爷爷傻笑着,对奶奶说:“孙子大病初愈,快去集市上给孙子买只土鸡,再买斤糯米,晚上做个糯米鸡,给孙子补补身子!”

奶奶从炕上下来,擦擦眼角,笑着说:“好,我这就去!”奶奶说完,转头就出了屋子。

见奶奶出门了,爷爷也跟了过去,躲在门后,连着确认了好几次,奶奶是否真的走远了。

爷爷回到屋内,我疑惑的说:“爷爷,为什么你不让我说话?”

“哈哈!”爷爷笑了两声,说:“没什么,就是怕你伤了身子,胡言乱语”

我见爷爷说的太不靠谱了,便一口咬定重点,说:“爷爷,昨天晚上我真的看见一帮戏子,他们在那儿搭起好大一个戏台子,上面的角儿还给我唱《贵妃醉酒》呢!”

爷爷了解我的个性,知道对我威胁毒打没有用,就从兜儿里掏出五块钱,笑眯眯的说:“城啊~你想不想要五块钱,等回城里买个玩具啊?”

我好像忘记了病痛,顷刻倍儿有精神的说:“想!”

“那就永远不要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你再也别想从爷爷这拿到零花钱!”爷爷晃着五块钱,诱惑着我说。

小孩子童心无尽嘛,一听是五块钱的天价,想都没想就答应下了来。我一把抢过五块钱,并说:“嗯!我答应你,这是我们男子汉间的约定!”

“哈哈哈,”爷爷大笑“好,一言为定!”

隔天,我便从二叔口中得知,白五爷前天晚上心脏病突发去世了,这两天都在他家帮忙,就没来得及问我的病怎么样了。

我一听,非常纳闷的挠挠脑袋。心想,前天晚上?不对啊。前天晚上我不还在白五爷那儿买了冰棍儿和汽水吗?他前天晚上就过世了,不可能啊!我刚想把那天晚上的事儿说出来,可话刚到嘴边儿,想起和爷爷的约定,就又强压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白五爷发丧的那天,爷爷奶奶带我去五爷爷家吃流水席。我岁数小,吃饱的也快,他们大人还在吃吃喝喝的时候我就流串在几桌酒席间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跑跑闹闹了。就当我跑过一桌酒席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听见桌上人正谈论着白五爷的往事,我便停下了脚步,凑到跟前,静静的听着。

一个胡子都白了的沧桑老人,说:“白五这辈子命苦啊。好人没好报不说,连这死,都是未尽天年啊!”

一个披麻戴孝站在旁边倒酒的中年人说:“唉,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在我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奶奶忽然发现了正在窃听的我,就把我抱起来,乐呵呵的说:“哟,这不是老汪家的孙子嘛!一晃都长这么大了,我们这群老东西,不走才怪呢!”

我见被人发现了,羞愧的红着脸,不知说什么才好。

老奶奶见我不说话,就说:“这城里的孩子不知道过去的事儿也不奇怪,你们谁普通话说好的,就把白老头年轻时候的事儿给这后生说道说道!”

一个正在吃红烧鲤鱼,缺了一根手指的白发老人吧唧吧唧嘴,像是在回味着什么,说:“那是五十年代的事儿啦.....”

白发老人还没说几句,就被老奶奶打断了。她戳了戳拐杖,道:“都说了普通话好的,教坏了孩子怎么办啊!”

“去去去,别打乱!”缺指老人责备了老奶奶几声,继续说:“那儿时候,新社会刚刚稳定,可谓百废待兴。或许就是命数吧,曾经在民间游走的一大支戏班子,因为时代更替,又不能极快的接受新事物,难免就丢了饭碗。记得那年寒冬腊月,一伙戏子拖着行当,浑身破烂的流浪到咱们村子,想搭台唱戏,换口热乎饭吃,可天不凑巧,就在他们搭戏台搭到一半儿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鹅毛大雪,还伴着跟尖刀子似的西北风,他们被迫扔下行当,就躲到戏台子底下了。大雪过后,积雪足足有半人高,一伙戏子本来就衣着单薄,再加上一晚上的狂风暴雪,十个也得冻伤九个。白五早就听说村里来了个戏班子,可为什么都过了好几天了也没见戏声响起,也没听旁人说去看戏,他就独自跑去村边儿戏子们搭戏台的地方。他刚到地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戏子的行当七零八落的散在野地上,戏服、脸谱更是飘到河里,挂在树上。因为戏子们搭戏台的地方比较偏远,就谁也没发现,还以为他们为了躲风雪就提前走了呢。东西算破点儿,但总归是找着了,却为何不见一个人影?!白五吓傻了,赶紧从村里找来一伙人,拿着铁锹就顺着戏台周围挖。积雪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果然在戏台底下发现了那伙唱戏的。等把人救出来,还有气的也就剩下两个了,就在周围人还在商量怎么办的时候,白五二话不说,背上其中一个还有气的戏子就往村诊所跑。村大夫虽然医术高明,可他毕竟也不是神仙,在那么冷的天,还是极度缺氧的环境下,就算真是大罗神仙也扛不了这么多天啊。当天另一个戏子就不治身亡了,而白五背过去的那个戏子居然还被救活了,他躺在病床上,虚弱的说不出话,好几次睁开眼看见白五,奋力的想要坐起身,也终究是失败了。村大夫告诉那戏子是白五救的他,一路将他背过来的,他是想拜谢白五的救命之恩。白五也是个心善的人,就连忙安抚戏子睡下,去自家鸡窝里掏了几个鸡蛋给他做了碗鸡蛋羹。当天晚上,白五就喂戏子吃下,可他还是说不出话。看戏子吃完,白五也就放心了,就回家睡下了。第二天,白五拿着几个窝窝头想去看望戏子,可是刚进村诊所,大夫就告诉白五,那戏子昨晚不治身亡了,还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隔着几天不吃不喝,这猛地一吃高蛋白、高脂肪的食物,就给消化不良疼死了。当场白五就昏过去了,自此之后,他就变得非常吝啬,再也没施舍过别人任何东西,他后来开了小卖部,别人来买东西的时候,就算多出半两也得给拨出来......”

听缺指的白发老人讲完,我心中的郁闷之处就更多了。因为我病倒的那天晚上,五爷爷还送我一根冰棍儿呐,但出于跟爷爷的约定,我也没说出那天晚上的事儿,而是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爷爷,那群戏子的戏台搭在哪啊?”

白发老人喝了口酒想了想,用似醉非醉的语气说:“以前那儿是一大片荒郊野岭,照咱村现在的规模看,就在河埝边儿上的那片小树林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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