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3章 十分钟(1 / 1)穗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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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徵朝几乎快要忘记, 温知禾上次主动拨来电话是什?么时候,他一手?抄进裤袋里, 在按接听键前,低眉用目光示意招待员离开,随后自行向窗边走去,滑开屏幕。

“贺徵朝……”听筒里传来她绵软的轻唤,带了一丝急切。

从乘坐飞机落地到?现在,贺徵朝对相隔异地的感触还不算深,直至温知禾的声音落入耳中, 心底才慢慢涌上这种端绪。

他温声询问:“怎么了?”

“嗯……”温知禾很闷地应,“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空气停了数秒, 温知禾才慢慢吐息:“你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

贺徵朝莞尔:“什?么叫奇怪?”

“就是……”温知禾捏紧手?机, 像被空气堵住喉咙, 没了话音。

她该怎么和贺徵朝说?说她有?个?做生意背了一屁股债的继父会找上门?这会不会被贺徵朝误解为她和他们其实是一伙,只是她为明哲保身而?故意打电话这么说?

温知禾很想告诉贺徵朝, 千万不要接见任何自称是她亲戚的人,可她根本不好向他开口解释自己家里的情况。

“是还没想好怎么和我?说,还是不想说了?”

贺徵朝又问起,很平和的语气。

温知禾抿唇:“都有?。”

听筒里的男人低声轻笑:“那我?再给你思?考的时间。”

他在这种时候,总会表现得格外耐心,温知禾觉得耳廓有?点热, 把屏幕拿远些,用手?搓了搓耳垂, 别别扭扭:“你没事做吗?”

“嗯,先解决你的事儿。”贺徵朝淡道, “你的事没谈完,别的不都是其次的。”

温知禾把耳垂揉得通红:“你又说这种话……”

“什?么话?”他明知故问。

温知禾才不搭腔, 她垂眼看着脚尖,被他这么一搞,心底的紧迫无?措似乎荡然无?存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想法?没有?必要吧,只是提醒、表态。

思?绪回笼,她听到?贺徵朝偏远的声音:“再给我?十分钟,和他们说。”

温知禾知道他应该是在和别人说话,小声问:“你在忙什?么?”

贺徵朝:“不忙,和家里人吃饭。”

温知禾哦了下:“那先挂吧。”

“不说了?”

温知禾没说话。

“十分钟。”贺徵朝强调,“我?们还有?十分钟。”

“我?想听听你主动打来电话对我?要说的事,但如果还没想好,之后我?会再回拨你。”

温知禾:“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他们的声音同步落下。

温知禾听得清他后半句,贺徵朝也听见她说的话,但不确定:“你说什?么?”

温知禾缓过来,一字一顿:“我?说。”

“……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这次轮到?贺徵朝没有?做出回应,空气又静了几秒钟,温知禾看到?窗外忙活的场务、摄像师,以及交谈的美术指导,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和贺徵朝掰扯,哪怕是一件无?关?紧要、极为大不了的事。

这番话会给贺徵朝带来误会,毋庸置疑,可她必须说:“我?的事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所以如果有?人要麻烦你,你不要理会……”

“你指哪方面。”贺徵朝倏地问起,话音沉了几分,“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温知禾否决得极快,不给他再说的机会:“挂了吧,你忙你的。”

又是一阵忙音,贺徵朝看眼手?机屏幕,选择再回拨,但温知禾不接。

他拧了拧领带结,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手?机拨给还在片场的赵助理。

电话很快被对方接听,贺徵朝直入正?题,声音清冷:“片场那里出了什?么事?”

温荷一个?人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回程的车票钱都没有?。

温知禾不认为宋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但温荷也确实掏不出什?么钱,整个?人都很拘谨,全程都得由人领着。

小县城的交通不是很发达,包辆网约车送到?机场会更省事方便,温知禾帮她下单了一辆,打算在开工之前将她送去车站。带着温荷到?酒店暂时安置等车,拿到?身份证的时候,温知禾才发现这是一张已经过期消磁的,问她怎么来的,还是车站有?好心人给她办了电子版的临时证明。

身份证上的温荷还是六年前的模样,一头?长发往后捋,有?中年人的岁月痕迹,但看着挺有?精气神,现如今她剪了个?及耳的短发,白发若隐若现,仿佛老了十几二十岁。

温知禾把温荷的身份证塞回包里,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打完电话回来,语气很淡:“一会儿车来了我的助理会陪护你到机场。”

温荷抱着喝完的杯子,停顿须臾,考虑了许久:“知禾,你真的不愿意帮一把宋叔叔吗?好歹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如果他一不小心进去了……”

“和我有关系吗?”温知禾冷不丁打断,深深地看着她,“他是生我?的人,还是养我?的人?这些年我有花过你们家一分钱吗?”

温荷眼眶微红:“那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呢?”

温知禾眼角也涌上一股热意,她忍着不发作,反而?笑了下:“嗯,也就这种时候你想起我?了。”

温荷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她潸然泪下,连忙解释:“是因为家里经常有?人来催债,我?是受不了才来找你。”

“受不了就离婚。”温知禾说得平静,几乎是下意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离婚了。”

温荷愣了下,仿佛明白过来什?么,音量拔高?了些:“你还是怨我?和你爸离婚?”

她不唯诺,眉心紧锁着,穿透过往的时光,说着起曾经的话:“你爸那种事闹到?街坊邻居人尽皆知,你觉得我?要是不和你爸离婚,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知禾,是你爸抛弃了我?们!”

“我?不认为这是抛不抛弃的问题,我?也不喜欢这个?词。”温知禾捏着桌边,让自己稳定心神,水雾从瞳孔里散去,坚定又平和,“是你带我?走出那段婚姻,告诉我?今后只有?我?们母女?彼此,所以要好好过日子,不要管别人的目光。”

“但如果非要说抛弃的话,不是你抛弃我?吗?妈妈。”最后二字,温知禾说得清浅又轻微,像泡腾片落到?水中,很快消散,弥留的气泡是昙花一现,是许久未称呼的陌生。

温荷的气焰泄尽,眼里花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看着温荷以前的旧照片,再看现在的她,温知禾始终不明白,当?初穿着挺括制服,那样耀武扬威,傲气十足的温荷到?底去了哪里。

她小时候是那样崇拜她,听她说离奇又惊险,怪诞又啼笑皆非的案件,转瞬去班级里,头?头?是道、依样画葫芦地讲给朋友。

温荷不再做那份体?面威风的工作,去端茶倒水,去别人家里帮佣,也是她的选择,温知禾没法置喙,可她为什?么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抽身,又能很快毫不犹豫地投入另一段没有?自由可言的婚姻里做家庭主妇?

她有?多少年没有?自己出远门过?身份证是过期的都不知;她有?多久没有?给自己买件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前年夏天的裙子。

从发誓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再到?引以为鉴绝不重蹈覆辙;从曾经促膝长谈无?话不说,再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罅隙里不是穿透的过堂风,而?是一堵实实在在厚重的墙垣。

青春期时太过敏感,温知禾不是没向她说过那些刺痛人的话,她喧嚣,不忿,锲而?不舍地质问、控诉,企图让温荷像从前那样;也曾顺从,平和,默默无?闻地承受不被关?照、记起的时光。

或吵闹或安静,或蛮横或冷暴力,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还是很爱温荷。

可现在她绝不可能帮她。

一通电话打破宁静,是网约车的司机拨来的,听着耳畔属于当?地人的女?声,温知禾思?绪迁回,揉了揉眉心:“嗯,马上下楼。”

她看向温荷,双眼淡得像圆镜:“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是温荷曾在电话机里对她说过的话。

她走过熟悉的街道小路,来到?老式楼房,因为找不到?钥匙打不开门,就坐在楼梯口做作业。

绕到?楼房隐蔽的铁栅栏旁,温知禾看见温荷从一辆轿车下来,她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和当?时还是陌生男人的宋清风相拥,互诉衷肠。

那时她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值得高?兴的秘密。

后来她才知道,温荷要去一个?新家。

不属于她的家。

温知禾收拾好情绪,将温荷送到?楼下。一路上,温荷都很平静,直到?看见那辆车,她忽然不顾旁人的目光,没那么体?面地拽着她的衣袖,像豁出去般,哭诉着辛酸不易。

酒店礼宾、助理、过往的路人一一看过来,这里距离片场不远,还有?刚吃完午饭的工作人员往她这眺,温知禾揽着温荷的臂弯,难以撒手?,颇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

青天白日,她难捱这么多人的目光,手?在抖着,并没有?发现口袋里颤动的手?机。

贺徵朝第三次关?静音拨去电话,仍然不被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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