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栩生的这会儿功夫, 程亦安被程亦乔拉去了?针线房。
掌针娘子正在?给?程亦安做那件云狐斗篷,“赶了?几日,三小姐若是午后走约莫着就能穿上了?。”
程亦安道, “姑爷忙着, 一时半会来不了?, 大约也?是午后再走。”
程亦乔却道, “急什么,你们也?别赶, 慢慢做,今日做出一件, 请姑奶奶回来拿, 隔两?日又做一件, 她又能回来...”
程亦安瞪她,“干脆住这是吧?”
程亦乔拉着她在?隔壁茶水间坐下来,“嘿哟, 你若真留下来,我们都有好日子过了?。”
“这话怎么说?”程亦安嗔她。
程亦乔啧了?一声, “你不知爹爹前几日脸色多差, 族里有少爷在?外头嫖赌被人抓了
?个正着, 爹爹大怒,让戒律院处置此事,二哥分管戒律院挨了?训, 我也?没?讨得好脸,那几日门都不敢出了?,这不,你一回来,爹爹才有了?笑脸。”
两?人正说笑着, 忽然程亦乔的一个大丫鬟寻了?来,瞧她神色有异,显见是出了?什么事,
“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快去西苑,二老爷那边闹起来了?。”
程亦乔闻言连忙拉着程亦安往外走,边走边问,
“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一面在?前引路,一面答,
“昨夜不是分了?红么,二老爷和二太太拿了?回去,原本该欢欢喜喜的,后来就闹了?不愉快,今个儿晨起,二少奶奶便闹着要?回娘家。”
“听人说....”丫鬟不敢妄议主子私事,这不极力压低嗓音道,
“听说少奶奶怪老爷太太没?给?银子给?浚少爷,就哭了?。”
程亦乔闻言看着程亦安,耸了?耸肩。
其中缘故,程亦安倒也?有所耳闻。
长房的二老爷与二太太膝下只有程亦浚这个儿子,平日看得跟命根子似的,事事依着他?,程亦浚也?很乖顺,从不与那些纨绔公子哥一伙鬼混,最?后争气中了?进士,可就是这么一个乖巧的儿子,在?婚事上却犯了?拗,他?无意中在?一次赏花宴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非要?娶她,二太太遣人去打听,得知对方是光禄寺少卿家里的女儿,光禄寺少卿官衔倒也?算过得去,就是这许家寻常门第出身,家底不怎么好。
就这么个儿子,他?又非要?人家,后来二老爷和二太太无法,替他?聘了?过门。
可这二少奶奶许氏什么都好,一处叫人诟病。
爱贴补娘家。
一日两?日便罢,日子长了?,公婆多少有些不满。
垂花门往西过去便是二太太和二老爷的院子,顺着前面的游廊再往西北蜿蜒则是程亦浚和妻子许氏的院子,两?个院子当中隔了?一个花园子,花园子建了?一座三开的抱厦,冬日用厚厚的帘布围起来,平日二房来客均在?这里玩耍。
程亦乔和程亦安行至此处,见两?个丫鬟立在?门帘处探头探脑,那两?个丫鬟二人皆认识,是程亦茜和江若梅的大丫鬟,可知二人在?里头了?。
姐妹俩走了?进去,果?然瞧见程亦茜和江若梅坐在?雕窗下的围炉听墙角。
程亦乔脸色一拉,“哟,你们俩躲这鬼鬼祟祟的呢。”
江若梅二人被她唬了?一跳,细想?程亦乔过来不也?是来看热闹的么,于是也?不甘示弱,
“二表姐不也?来了?吗?”
程亦乔理直气壮道,
“我是我,你是你。二叔房里的事我心知肚明?,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凑热闹就不对了?。”
江若梅噎住,又往程亦安瞟了?一眼,心想?她不也?是外人么?
程亦安今日做了?出门的装扮,身上穿着的正是新做的紫白狐腋的长袄,外罩大红羽纱狐狸毛的大氅,江若梅听说针线房的娘子旁的活计都扔下了?,只管给?这两?姐妹赶工,赶出来招摇。
江若梅心里酸酸的,不敢正面跟程亦乔对上。
程亦茜却是嘘了?一声连往外指,四人这才收住话仔细往外听。
雕窗北面外的院子里,二太太果?然与许氏夫妇吵得正起劲。
二太太显然是积怨已久,立在?穿堂指着院子里的二少奶奶夫妇道,
“我们程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冤户吗,银子是水里飘来的?我告诉你们,这是祖上积德,世代相传的祖业,是你大伯父殚精竭虑,挣出的家业,既然入了?程家门就是程家妇,哪里成日的胳膊肘只想?着往外拐,”
“给?你们的还不够吗?哪年年终不舍你们两?千两??你们倒是好,不到半月功夫就没?了?,只赖着公中月例过日子。”
“公中月例也?够你们吃穿了?,一月夫妻俩有足足五十两?,寻常人家一年都没五十两呢。你们呢,还过得紧巴巴的,我看不过去,再舍一点?给?你们,转背又没?了??可怜我儿子堂堂长房的嫡孙,过得跟个破落户似的...”
那许氏哭哭嘤嘤许久,一直没?吭声,直到听了?破落户三字,方才气不过扭头驳了一句,
“您也不必拐弯抹角骂人,您不就是骂我嘛,我们许家是破落户,可也?是你们程家求来的!”
这可不是二太太最?憋屈的地儿,她气得跺脚,指着那程亦浚,“都是你,整得什么事!”
那程亦浚一面拉着哭红脸的妻子,一面望着气急败坏的母亲,夹在?当中左右为难,见媳妇哭得越发?厉害,只能央求母亲,
“您少说两?句吧,惹来祖母就了?不得了?。”
二太太见儿子不敢说媳妇,只能埋汰自己越发?恼怒,
“了?不得?你也?知道了?不得,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老祖宗果?然被嬷嬷搀着,脸色发?青赶来西苑,一个不留神发?现抱厦内齐刷刷探出几个小脑袋,狠狠嗔了?一眼,却也?顾不上她们四人,匆匆往里去。
程亦乔胆子实在?大,干脆拉着程亦安跟着老祖宗进了?门,程亦茜二人见程亦乔进去了?,也?利索尾随。
见惊动了?老祖宗,那头谁也?不敢闹了?,夫妻两?个跪在?东次间的蒲团上,二太太坐在?一旁跟老祖宗抹泪诉苦,而程亦乔等?人呢,正大光明?坐在?明?间听。
老祖宗没?避着姑娘,也?是想?让姑娘们长长见识,明?辨是非,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二夫人没?拦就是刻意做给?许氏看的,你越仗着有人使性儿我越不被你拿捏,你有脸闹就不怕被人知道。
老祖宗对着二太太斥道,“怎么闹得这样凶?还有客人没?走呢,岂不是让所有人看长房笑话..”
二太太很不客气地往许氏一指,“她故意的,就是掂量着有人在?,故意闹,以此威胁我应了?她的事,我还偏就不信她的邪,年年忍,年年让,今年不叫她得逞。”
老祖宗当家多年何尝看不透。
当初她问过许家情形,得知上头有个哥哥,底下还有个弟弟,那光禄寺少卿俸禄没?多少,家里没?几个值钱的产业,哥哥弟弟都没?娶妻,可不得靠许氏这个女儿。
她不同意这门婚事,无奈二太太和二老爷那时太宠儿子,没?太当回事,如今吃了?苦头吧。
“到底怎么回事?”
二太太一五一十说出来,
“昨个儿得了?分红,儿媳与二老爷商量着存下来,回头吃利息银子,结果?这个混账就过来要?银子,说是他?也?成了?家,分红该有他?们一份。”
二太太说到这里哼了?一声,“我说你们吃穿都在?公中,哪有什么需要?银子的地儿?无非是想?送娘家去,没?门,今年的分红一钱银子都不给?。”
“这不,就闹起来,昨夜不闹,趁着今日安安要?回去,姑爷要?来接人,就闹了?,说是我苛刻儿子和儿媳妇。”二太太骂骂咧咧朝梁顶翻了?个白眼,
“我若苛刻儿子媳妇,这世间没?好婆婆了?...”
话落意识到老祖宗也?是自己婆婆,立即住了?嘴,讪讪道,“当然,比不上您...”
二太太也?是个嘴把?不住门的,嘴里有什么说什么。
老祖宗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西次间内程亦乔捂着肚子笑,程亦茜和江若梅两?个都滚去了?罗汉床。
唯独程亦安这等?嫁过人,经历了?一地鸡毛的人方没?把?这当笑话看。
果?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怕是长房,外头看着风光无极,私下剖开瞧一瞧,也?各有各的难堪。
这二叔母外人看来极和睦的家门,婆婆宽厚,丈夫待她体贴温柔,底下就一个儿子也?娶了?媳妇只等?生孙,还是程家长房这样的门第,不愁吃不愁穿,该是神仙日子,孰料也?有这般苦衷。
那许氏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使他?要?,是夫君自个儿去要?的...”
老祖宗看着程亦浚问,
“你们很缺银子吗?你爹娘通共只有你一个,将来不都是你们的?平日有公
中供应你们吃穿,我料想?够你们用度。”
程亦浚胀红着脸道,“回祖母的话,我们吃穿是够的,只是到底也?有人情世故,孙儿在?礼部观政,也?有应酬。”
程亦浚两?年前中了?进士,毕竟是程明?昱的侄儿,皇帝很给?面子,让他?在?礼部观政,这若是观政个几年,没?准能直接在?礼部留下。
二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儿子在?替许氏遮掩,怒道,“你别胡扯,你那些应酬哪次不是你爹爹暗地里补的你,你想?给?媳妇拿钱就直说。”
程亦浚羞愧地低下头。
二太太就是咋咋呼呼的性子,人是个极好的人,就是没?成算,被个低门出身的儿媳妇逼到墙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