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敲门的人,是陈晓霞。
门一开,陈晓霞就冲着关春玲大哭,“春玲,你快帮帮我啊!”
关春玲和关月旖对视了一眼。
其实,昨晚亲见祁俊伤成那样,关春玲和关月旖一早就预料到,陈晓霞会拍拍屁股跑了……
因为陈晓霞就是这样的人。
她是个极度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哪怕是亲儿子,只有涉及到她的利益了,也得靠边站。
陈晓霞不愿意送儿子去医院,一是仗着乡邻们都是善良正直的人,不会坐视不理;二是存着观望的心态,想不出面、但要先知道儿子的医药费,再决定是治或不治。
现在,大约是陈晓霞已经去过诊所,知道儿子的医药费是多少了,才会跑来找关春玲借钱。
要放在以往,关春玲多少会看在两家都是单亲妈妈的份上,能帮就帮。
但关春玲已经看清了陈晓霞的真面目。
再帮下去,就要上演农夫与蛇的现实版故事了。
“陈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别着急。”关春玲关切地说道。
关月旖看了妈妈一眼。
关春玲温柔的语气,让陈晓霞放下了心,她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们小俊的右手……粉碎性骨折啊!镇上诊所的大夫不敢治,许老板又连夜把小俊送到县人民医院去了。”
“现在是说,小俊的手啊初步康复至少也需要大半年!想要恢复如初,怕是要两三年!而且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钱么……得准备八百块!”
“我哪有钱啊!”说着,陈晓霞大哭了起来。
当然,她一边哭,一边仔细观察着关春玲的表情。
一听说祁俊的手初步康复需要大半年?那岂不就是赶不上高考了?!
关春玲立刻放下了心。
她温柔地对陈晓霞说道:“陈姐啊,你可一定要让小俊好好休养!务必要把伤养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呢!”
“至于钱——”
“你也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陈晓霞立刻松了口气。
她就等着关春玲拍着胸脯说“钱就包在我身上了”,面上甚至还绽出了笑容。
然而陈晓霞听到的却是:
“反正你家许老板财大气粗!他不但是个万元户,还开了个大酒楼!”
“八百块钱对他来说,算个啥啊!”
“再说了,你和许老板一结婚,小俊也算他的半个儿子!”
“他为他儿子付八百块钱的医疗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啊,别太慌张了……去找许老板好好谈一谈吧!”
“不过啊也别拖太久,毕竟孩子等钱治病呢,快去吧!”
说着,关春玲客客气气地将陈晓霞推离出门,还不忘朝陈晓霞挥挥手,“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关春玲关上了门,与女儿面面相觑。
关月旖死命地憋住笑。
关春玲赶紧朝着女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把耳朵贴在门板那儿。
片刻,关春玲听到了门外陈晓霞的咒骂声。
关春玲立刻开了门,“陈姐啊,你刚说我什么来着?”
正站在关家门外低声咒骂的陈晓霞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了。
而关月旖一早跑到客厅那儿,扒着窗户朝外看。
一直看到陈晓霞走了,她才回过头笑着朝妈妈竖起了大拇指,“妈妈,我还以为你会借钱给她呢!”
关春玲呸了一声,“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害我孩子了,我还能管她孩子?”
关月旖抿着嘴儿笑。
这个好消息,令关月旖心情舒畅。
一整天,她刷了六套卷子,连着妈妈从广州买回来的练习册也做了一些。
直到头晕脑涨,她才停了下来。
关春玲呢,是一看到女儿在认真学习,她就开心。
她生怕吵到女儿学习,出门买菜、回来做饭都是蹑手蹑脚的。
为了给女儿补充营养,关春玲今天买了只鸡回来,半只用来炖汤,半只用来做了辣子鸡。
再炒个大白菜,母女俩的晚餐就已经很丰盛了。
这个年代乡亲们养母鸡,是舍不得喂饲料的。
换个说法:凡是要花钱买的东西,是轮不到鸡来吃的。
乡下人家里养鸡,一般都用剩饭剩菜掺着糠皮、菜叶帮子之类的。
所以鸡都不大,一年养到头,能有三斤重就不错了。
这样的鸡炖煮出来的汤,味道特别鲜美。
后世那些大型养殖、吃饲料长大的快熟鸡,根本不够比的。
关月旖不吃鸡皮、不要鸡油。
撇尽浮油,撕去鸡皮以后,她开始大块朵颐。
寒冷的冬夜,关爱自己的妈妈就坐在对面,再喝上一碗滚烫鲜美的鸡汤……
天哪!
这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
关月旖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关春玲看着空碗里被女儿撇出来黄澄澄的鸡油、还有小半碗鸡皮,不禁失笑。
这孩子,当真越来越嘴刁了!
不过,孩子挑剔点儿也好。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就愿意这么惯着!
吃完晚饭,关月旖被妈妈拉出去散步,说不能一天到读死书,总要活动活动,看看人间烟火。
结果母女俩一出门——
关春玲就被婶子婆姨们团团围住,吵着闹着要她赶紧出摊,说往年都在她的小摊上买油炸果子当年货,便宜好吃又体面。今年关春玲不出摊了,害得她们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
关春玲啼笑皆非,想着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最后她决定明天在自家院子里开一锅,炸些年货分给大家。
但她提出了要求——她家月月要学习,大家来归来,可不能吵着月月学习。
大家忙不迭地应下。
说完了正事儿,大家就开始说起了昨晚的八卦:
“春玲啊你听说了吗?昨晚陈晓霞和桐花镇的许培光在野地里鬼混,被赵五他们亲眼看到了!”
“对对对,听说当时陈晓霞儿子祁俊也在,祁俊不甘心他妈被欺负,和许培光对打,嗐呀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是许部光的对手嘛,所以他的一双手一双脚都被许培光给打断了!现在正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陈晓霞到处借钱!可怜哟听说医闻费要八百块钱……”
“哎我觉得你怎么说的那么不靠谱呢?连你都知道,祁俊是被许培光给打坏了的,那为啥陈晓霞不找许培光出钱给她儿子诊治,还要在外头找别人借钱呢?”
“这……”
“那证明有隐情嘛!”
“我听说的,跟你们说的……是相反的!我听说啊,是陈晓霞惦记着许培光是万元户,所以她来了个倒反天罡,想对许培光霸王硬上弓!结果呢,她被许培光给掀翻了,然后她倒地上的时候,把她儿子给砸坏了!”
“哟,你听来的这个说法,岂不是更劲爆?陈晓霞霸王硬上弓的时候,她儿子在一旁看着啊?”
……
大家爆发出阵阵哄笑。
本来很惋惜祁俊即将参加高考却断了手的,最后都去笑话陈晓霞了。
乡邻们正在叽叽呱呱的时候,关月旖看到了好朋友黄爱萍。
黄爱萍也看到了她,笑着扑了过来。
两个女孩抱在了一起。
黄爱萍告诉关月旖,今天她和妈妈一起来镇上置办年货。她还悄悄告诉关月旖,她妈妈这次跟着关妈妈去了一趟广州,回来以后手头宽裕了,人也开朗了很多。但她妈妈没有告诉家里人,她挣到了钱,而是把这笔钱偷偷地藏了起来。
黄爱萍说道:“月月你知道吗,我妈让我考中专,她说只要我考得上,她一定供我!”
“虽说我妈以前对我也还算可以,但没有这么好。”
“我能感觉到,她是因为和你妈妈相处了以后,才知道养女儿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我真的好开心啊!”黄爱萍眼红红地说道。
关月旖问她,家里一共几姊妹。
黄爱萍答道:“家里一共四房人,我爸老三。堂哥堂姐堂弟堂妹无数。我上面有个姐姐,是前头的大妈生的。大妈生了姐姐就去世了。我妈后来嫁过来的,只生了我一个。前几年我奶做主,把我大伯家的一个堂弟过继了过来。”
一家子务农。
她妈妈识些字,是妯娌里最有文化的,能在农闲的时候出门做点儿小生意。
也正因为这样,她妈妈意识到有文化的重要性,才力排众议地坚持要让黄爱萍上学。
家里人常为这个而吵架。
本来呢,她奶奶觉得黄爱萍十八了,何必浪费钱去读书!女孩子读再多的书,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还不如趁着青春少艾,说门好亲事。
一来能挣回点儿彩礼钱,贴补一下家用;二来呢,现在黄爱萍也年轻,说亲的选择余地也多些。
黄父当然愿意。
毕竟女儿嫁出去,能挣一笔彩礼不说,他还少管一个人吃饭。出了嫁的女儿吃的是婆家饭,还能帮衬娘家,这多好!
黄爱萍死活不同意。
黄妈心疼女儿,但也只是坚持让黄爱萍读到高中毕业,因为有了高中毕业证就可以出去打工了。
可自从黄妈跟着关妈结伴去了一趟广州后,想法就变了。
归家后,黄妈找黄爱萍谈话,“以后呢你不要再担惊受怕了,有妈在,只要你想读书,你考得上好学校,妈就供你。”
“你同学关月旖的妈妈,那可比我们辛苦多了!她还只有月月一个女儿,她都愿意供月月读书!”
“你关妈妈说得对,这知识就是金钱。再说了,要是你能开一个好头,你考上了好学校,以后被分配到城市里,分配到好单位,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