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旖神色如常地和陈晓霞、祁俊打招呼,“陈姨好!祁俊你回来了啊?身体还好吗?要好好休息哦!”
她并没有指望得到陈祁二人的答复,打过招呼就拎着垃圾桶出去了,根本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扔完垃圾回来时,关月旖远远看到楼道里站着个人……
她猜是祁俊。
大约想向她倾诉什么。
关月旖并不想跟他谈。
挺浪费时间的。
于是她转身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儿,才从院子那儿进了家门。
可祁俊没死心,半小时后又过来敲门。
关春玲过来开的门,温柔但坚定地说小俊啊你赶紧回家休养去,我们月月正在学习,你别打扰她啊!
祁俊沉默许久,失望离开。
这个春节,关家过得特别安静。
关春玲像只护崽儿的老母鸡,虎视眈眈地守在家里,替女儿扫平一切障碍,坚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她女儿学习。
乡邻们都很理解,毕竟月月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嘛!
所以,哪怕是来关家走人情,乡邻们也不敢多待,连敲门的声音都放得轻轻的,等到关春玲过来开了门,她们都不进屋,就站门口说几句话,再把礼物放在门口就离开了。
于是关月旖得到了一个特别充实的假期。
她有充足的时间、安静的学习环境好好学习;
更别提妈妈还一天三餐的给她做好吃的,督促她每天锻炼身体,早睡早起……
当寒假结束时,关月旖觉得自己达到了巅峰状态。
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到高考的话,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冲击一下本科。
开学了。
关月旖回学校读书。
让她觉得很惊讶的是,祁俊没去。
关月旖找刘老师打听了一下,刘老师苦笑着告诉她:“祁俊妈妈说,祁俊伤了手,没办法来上学了,交了二十块钱的学费,用来保住学位,其他的书本费、考试费、资料费一分不交,说不需要,说她儿子成绩好,在家自学就好,反正到时候祁俊会参加高考。”
说着,刘老师叹气,“可惜啊,祁俊是个好苗子,本来可以保中专冲大专的。”
关月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前世她穷尽一切力量帮过祁俊,帮他补习又打工挣钱供他,结果他中专读了三年,又看不上分配的单位,执意要重新高考……
复读的时候,关月旖也做过他的卷子,他的分数还没她高呢!
不过,关月旖还是安慰了一下刘老师,“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祁俊没办法再逮着她吸血了,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刘老师到底心善。
放学时,她把关月旖叫到办公室,指着一堆残旧的教材说道:“关月旖,这是我帮祁俊找的课本和教材,你和祁俊住得近,你帮忙带回去给他。另外,以后每天的作业清单,你都让祁俊看看……然后每天一早再把他的作业也带回来,成吗?”
关月旖本来想说,老师你别白费心思了,祁俊就是个白眼狼,根本不会惦记你的好。
可转念一想,刘老师向来心疼家境贫寒又愿意读书的学生。
再加上,关月旖还得利用祁俊呢!
于是她点点头,乖巧地说道:“好的刘老师,我听您的。”
关月旖捧着厚厚一摞书,先去了祁俊家,把书拿给他,又转述了刘老师的话。
祁俊眼圈儿红了,“月月,谢谢你。”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刘老师。”关月旖淡淡地说道,然后又递给祁俊一份她誊抄的今日作业清单,“刘老师还说,明天一早我去上学的时候,得把你的作业带上……你能写完吗?”
祁俊猛然点头,“我能!”
关月旖看了看他那只巨大的石膏手。
祁俊说道:“我已经练了十几天左手了,写字有点难看,但还是能写的。”
关月旖不置可否,想要转身回家。
“月月,那天……你也在场,对吗?所以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弄伤了我的手的?”祁俊抢在她回家之前,出声询问。
这是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因为桐叶镇的治安一向很好,年底人就更少了,不太可能出现地痞流氓。
他觉得应该去报警,找出打伤了他手的人。
可他妈妈却十分反对。
这伤透了祁俊的心。
关月旖说道:“那天不光我和我妈在,汤爷爷汤奶奶,还有吴家的叔叔婶、莫家的叔叔婶婶都在,你也可以问问他们。”
说完,关月旖回了家。
祁俊站在门口,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抱着厚厚的课本,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
良久,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祁俊放下书本,准备做饭。
家里穷,以前跟着关姨,还能吃上美味朴素的饭菜,现在关姨明显和他妈生出了罅隙,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帮扶他家了……
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过得捉襟见肘。
祁俊站在厨房里犹豫了很久,最终将面粉罐里的最后一点儿面粉拿了出来,调成面糊糊,然后烧了一锅开水,煮了一锅面疙瘩汤。
妈妈还没回来。
腹中饥饿的祁俊把自己的那一份面疙瘩汤吃了,然后开始翻看课本和教材,又对照着关月旖为他抄的作业清单,一边思考一边做题。
终于,陈晓霞一脸倦色地回来了。
“妈你回来了?赶紧吃饭!”祁俊向陈晓霞打招呼。
可陈晓霞却阴沉着脸,看起来很不高兴。
祁俊不敢吭声了。
他妈脾气不好,一生气,用各种歹毒的话来骂他还是轻的,有时候甚至还会打他。
果然,陈晓霞开始发作了。
“祁俊你就是个废物!废物!你说你有什么用?大路朝天……我一女的,面对那么多的流氓我都没害怕,你、你一个男子汉,人家都没把你怎么样,你自己就吓晕了!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说!你说说,就医治你这手,老娘要花多少钱?我的天哪!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明明知道家里穷,你还非要这样那样的乱花钱!”
祁俊低头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右手。
是他想要变成这样的么?
是那些歹徒害的啊!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妈妈非不让他报警。报了警,找到了那些流氓,才能让那些流氓赔他医药费啊。
事实上,他也这么问了。
陈晓霞再次勃然大怒,“报警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跑了!”
她当然不敢报警、也不能报警。
万一警察找上门来,那天晚上她骑在许培光身上的事儿就会曝光……
她哪丢得起这个人!
祁俊再三犹豫,又道:“妈,那咱们……能不能去找许叔叔借点钱,让我做手术?”
医生说,他的右手粉碎性骨折比较严重,最好先做外科手术,将碎骨取出,然后再正骨。治疗过程会缩短,大约三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基本功能,再慢慢调养一年左右就能康复。
但妈妈说没钱,所以医生给出了保守治疗的方式,直接正骨再打石膏。这种保守治疗的方式,花费不多但恢复期长,骨头也很容易长歪。
陈晓霞又怒了,“你有脸去找人借钱?那你去啊!我又没拦着你!”
是她不想找许培光借钱吗?
她去了。
可是……
说起来,陈晓霞还觉得得脸红。
其实祁俊去县城住院的第二天,她就去找许培光借钱了。
结果正好遇上有人去许培光的饭店闹事儿。
据说是许培光的女儿许倩子的同学家长,在饭店门口贴大字报,说许倩子在学校欺负同学,要求许倩子道歉、给予精神补偿什么的。
看得出来,许培光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
他又急又气,最后补偿了学生家长四百块钱,学生家长才抹着眼泪带着孩子走了。
当时陈晓霞就觉得,这个时机不太好——许培光刚赔了一笔钱出去,她又来找他借钱,换作是她,她也不想再借钱出去!
可想着儿子的病情……
她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了许培光。
果然,许培光见了她,就像见到了粪坑里的绿头苍蝇似的,露出恶心、嫌弃的表情。
陈晓霞磕磕巴巴地说想借钱……
她还没说完呢,许培光就挥挥手,让店里的伙计把她给赶了出去!
陈晓霞灰溜溜从桐花镇回来后,又在桐叶镇四处借钱。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钱给她!
她急得团团转,又只好回头去找许培光。
许培光还是不肯借钱给她。
后来,他女儿许倩子认出了陈晓霞……
许倩子大约是才被同学闹过,心情很不爽,就当着陈晓霞的面阴阳怪气,说这年头啊知道她爸是万元户、想爬床上位的女人可太多了!
又说她爸可看不上这种只看重物质的女人,要找也只会找灵魂伴侣什么的。
陈晓霞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许培光曾经当着她的面,说关春玲爱的是他的灵魂???
嗯?
灵魂是什么?!
要怎么爱?
这么一想,陈晓霞忍不住问儿子,“小俊,啥叫灵魂伴侣?”
祁俊愣了好一会儿,也反应不过来。
主要是,他妈的思维跳跃得太厉害,怎么突然就从借钱,跳到了灵魂伴侣上。
但想着他妈不太稳定的情绪,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就是说,这种恋爱关系与躯体、特质无关,只看重精神沟通,以及思维方式、爱好等方面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