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敲门,还喊出了许培桢和关春玲的名字。
关月旖闭着眼睛都知道——对方肯定是许致庭的人。
她压根儿没打算回应。
只要阿大的房子一天没搞定,她就不想让对方知道阿大的落脚地,然后纠缠上来。
所以关月旖和张建新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盐烤土豆,一声不吭。
在外头敲门的人,大约不止一个。
因为他们还在相互商量:
“你确定许培桢是住这附近吗?”
“应该没错儿。”
“咱已经找了三天了,愣是没找着人!可不兴说,咱这么倒霉的哈!依我看,他可能根本就不住在这儿!”
“可老爷子花钱雇咱们来找人,总不能不给人一个交代吧?”
“我去他大爷的!一天就给两块钱,来回车费和饭费还得自己掏!这三天来我走了多少路!我鞋底都磨穿了!买双新的毛皮鞋最便宜也要十来钱钱!三天的工钱才六块,我帮他干活我还倒贴钱!我告诉你,今天就是最后一天!老子不干了!但工钱必须给!”
“哎——”
“我也不干了!”
“我也是!让老爷子自己找去吧!”
“哎你们等等我啊!你们……你们冲着我发脾气干什么!我也不想干了!走走走,我们一块儿回去,找大伯要工钱!”
门外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
张建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关月旖说给他听。
张建新这才明白过来,叹道:“感觉阿大在认识了你们以后,整个人的人生都变了。”
从寻找女儿未果的疯子、流浪汉,
到神智渐明,恢复健康;
然后他那被拐走的女儿还是被关月旖救下、被关春玲给安抚好的,
虽说没了公职,但在关春玲的理解和支持下,阿大回原单位救火,拿到了一笔初始资金;
后来阿大为了实现自我价值、也为了离关春玲近一点儿,选择了广州了一家合资企业,又拿到了另外一笔资金……
阿大听从关月旖的建议,在北京买了两套房,他又在广州买了一块地!
现在,孑然一身的阿大不仅家庭美满幸福,而且又要继承其他的遗产了。
真是越变越好了呢!
关月旖笑道:“他们中午不回来……你要是在这儿呆到吃晚饭,阿大肯定会请你吃好吃的!毕竟他这房子过户手续能办得这么快,还得多亏了昨天你爷爷也在场。”
“吃!”张建毫不犹豫地说道。
关月旖忍俊不禁。
其实关月旖和张建新在一起,也就是两人安安静静地烤火、看书。
午饭是张建新做的,就煮了一锅卧蛋挂面。
他厨艺一般,但关月旖也不挑。
面汤里放了猪油,还放了前一天晚上剩的炖菜,再撕几片新鲜大白菜的叶子……
就已经很好吃啦!
关月旖捧着大海碗、张建新直接就着锅,两人一边烤火一边嗦面条,再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也是饱足的一餐。
下午三点多,许培桢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见张建新也在,许培桢高兴坏了,“小张来了啊!太好了!一会儿等月月妈她们回来了,我们上便宜坊吃烤鸭去!”
张建新忍不住笑眯眯地看了关月旖一眼,心想她猜得可太准了。
关月旖也笑了,问许培桢,“阿大,事情都办成了?”
许培桢点头,“全都办妥当了!”
关月旖才把上午有人过来找他、以及那些人的对话告诉了许培桢。
许培桢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我又不在家,你一没必要应付那些人,二没必要暴露我们具体住哪儿……”
“总之,当务之急是赶紧办好这房子的过户手续。”
“现在办完了,咱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要是客气点,那我就免了他家这么多年的租金。”
“他要是想搞什么小动作……那咱们就得把这么多年以来的账给算清楚了。”
说话之间,关春玲和六奶奶也带着小月月回来了。
每一个人都扛着、背着、抱着大包小包的年货,
就连小月月,身上挂了好几个袋子,怀里还抱着一袋东西。
小月月爱扑人。
扑完爸爸扑姐姐,扑完姐姐扑大哥哥,
然后高高兴兴地说起今天她和妈妈、和六奶奶一块儿去了哪儿哪儿又买了什么什么……
关春玲在一旁小小声问许培桢,事情可办好了。
许培桢含笑点头,“这回可是真的全办妥当了,再也没有半点遗漏了。”
关春玲顿时喜上眉梢。
六奶奶也喜得睁大了眼睛,“真的?”
关月旖道:“妈,阿大说,晚上请我们去便宜坊吃烤鸭!”
关春玲看了张建新一眼,笑道:“那必须的!”
于是,大家又张罗着出门去吃好的。
小月月今天跟着妈妈奶奶出门逛了一天,快活是快活,就是累得慌。
一出门,走了没几步……
小月月就开始闹腾,一会说她的鞋子硌脚,一会儿说她头痒,
关春玲一眼看穿了小女儿的本质,“她累了,又困!跟着我们在外头走了一天,没体力了。”
小月月还嘴犟,“……才不是呢!主要是、主要是我没吃上芝麻圈儿!我要吃上了我肯定就不脚疼了!”
小姑娘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要是说漏了嘴,日后妈妈就不带她出门逛街了可怎么办!
殊不知,她早漏馅儿啦!
大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拆穿。
关春玲一把拎起了哭哭啼啼地小月月,直接往许培桢背后一放。
小月月立刻搂住爸爸的脖子,
许培桢也很配合地背好了小女儿。
也就是三五分钟的功夫,小月月就趴在爸爸背上睡着了。
关春玲扯下长围巾,将小月月捆在许培桢身后,小孩子才不至于因为睡着了而身形乱晃。
一家子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倒了一趟车才赶到便宜坊。
许培桢是请了一个月的婚假,大月月小月月是放了寒假,一家子从广州赶到北京的时候,距离除夕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今天也不是休息日,来便宜坊吃饭的食客并不多。
服务员引着大家去了一个……应该是最好的座位。
便宜坊属于高档酒楼,装修不俗。
这个座位属于一个半高台,三面都修了小栏杆;
唯一没修小栏杆的是台阶,台阶两边摆了些盆景绿植。
关春玲自己也是开餐厅的。
不过,她的私房菜馆还没有开张过呢……
所以她对其他餐厅的装修特别感兴趣,刚坐下一会儿,她就让关月旖照看妹妹,她在餐厅里四处走走看看的参观;
许培桢也去外头点菜去了;
张建新看到门口有免费的豆浆,便拿着杯子去装豆浆;
关月旖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妹妹抱在怀里,六奶奶脱掉小月月的鞋,又把许培桢刚脱下来的棉衣外套裹住了小月月的腿和脚……
然后,
关月旖看到了穿着统一地哩制服、头戴头巾的服务员——许倩子!
许倩子???
关月旖目瞪口呆。
地哩,是粤语专用词。
是指专门给酒楼餐厅里的打杂人员。
关月旖不知道北京这边的酒楼是不是这样称呼打杂人员的。
但,可能是因为妈妈就是做这一行的,所以她只看了一眼许倩子身上穿着的制服,就知道许倩子在这儿打杂。
许倩子正弯着腰在拖地。
旁边一个穿着小西服、一看就是点菜部部长的女人皱眉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儿来?现在都已经是饭点了你还拖什么地?万一顾客带了小孩子来,小孩子又跑来跑去的,地板上有水渍,摔倒了怎么办?”
许倩子卑微地说道:“抱歉抱歉,因为我打上一份零工的时候延误了半小时,所以今天也晚了半小时,部长你放心,我会赶快拖完地,再用干布擦一擦的。”
部长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一天还要打好几份零工啊?这么缺钱你卖血去啊!”
其实部长这么说,颇有埋怨的意思。
可许倩子却一脸悲怆地说道:“你当我没去卖过血吗?”
部长愣住,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许倩子一眼,叹了口气,走了。
正好张建新端着两杯满满当当的豆浆过来,差点儿撞上挥着拖把疯狂拖地的许倩子!
吓得张建新大喊了一声,“阿姨!小心小心!”
许倩子被吓一跳,不敢动了。
张建新这才小心翼翼端着杯子绕开了许倩子,朝着关月旖走了过来。
关月旖差点儿笑死。
——阿姨?
张建新喊许倩子“阿姨”?
要知道,张建新和许倩子是一届的,应该都是二十一岁。
但,张建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许倩子喊老了二十岁;
倒是许倩子愤怒地瞪视着张建新,
然后……
许倩子又顺着张建新前进的方向,看到了关月旖。
许倩子明显愣了一下。
她狐疑地打量着关月旖,似乎只是觉得关月旖很眼熟,并没有认出关月旖的表现。
再加上,关月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身边又坐着个老太太……
这一看就是全家出动的样子。
可关月旖只有她和她妈。
大约就是……
一个长得很像关月旖的人吧!
许倩下又低下了头,继续拖地。
许培桢点好了菜,关春玲也参观完餐厅了,大家回到了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