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旖做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以后,虽然心下清明,但愈发头痛不已。
张建新有些心疼,“要不今天还是别去了?”
关月旖摇头,“总归是以我的名义邀约的刘老师,不好推脱。”
她指挥着张建新给自己按摩了一下太阳穴和后脑勺,然后又去洗了个洗水澡,把头发也洗了……
张建新拿了吹风机过来帮她将湿发吹干,
接下来关月旖收拾了一下自己,张建新逼她穿多了一件毛衣,
小夫妻俩去了隔壁屋里和六奶奶、小月儿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一出酒店大门,张建新就让她等一等。
——他的妻子还是今早九点多吃了一点粥和一个鸡蛋的,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她还没吃午饭,肯定不能这么饿着。
正好旁边有个卖烤红薯的小贩,张建新过去买了三四个烤红薯,拎在手里,又回来接关月旖。
关月旖站在酒店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居然神奇地觉得人清醒了好多!
甚至连头也不痛了,还觉得胃饿得有点儿难受。
正好张建新递过来一袋子暖乎乎的烤红薯,关月旖瞬间笑眯了眼。
冬天里的烤红薯简直热得烫手啊!
只是捧在手里而已,还没开始吃呢,整个人就已经暖乎乎的了。
关月旖撕开了外头的红薯皮,露出了捱着皮的那一层红薯肉,被烤出了焦糖般的色泽,还泛着透明的油光……简直太诱人了。
一口咬下去,真又香又糯又甜!
关月旖一口气吃了大半个。
这时,张建新也已经招手召来了出租车。
于是关月旖把将没吃完的烤红薯放回袋子里,和他一块儿上了车。
“师傅,我们要去红星路的耀华大饭店,就是家家玻璃批发部的旁边。”张建新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关月旖愣了一下。
昨天同学聚会的时候,甲同学拍着胸脯说,今天他会去耀华大饭店订好位子,也一定会把刘老师请来,甚至还说了一下耀华大饭店的位置所在。
因为害怕关月旖和唐悦不知道耀华大饭店在哪儿,甲同学还很贴心地在纸条上写下了地址。
刚才张建新就是看了纸条以后,才告诉司机师傅的。
但,关月旖却突然觉得“红星路”和“家家玻璃批发部”这两个名字捱在一块儿,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仔细一想——
关月旖想起来了!
昨天甲同学说起祁俊、许倩子的近况时,好像就是说祁俊的房子在红星路的玻璃批发部后头的小区里。
而且许倩子的米粉店,好像也在附近。
在这一刻,关月旖突然明白过来,甲同学为啥要把宴请刘老师的地方,定在那儿了。
就,应该是想为刘老师狠狠地出口气。
“想啥呢?”张建新问她。
关月旖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他。
张建新一脸的惋惜,“你怎不早说?你早说啊我就把阿大的金项链借来戴一戴。”
关月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有一次她妈妈关春玲和红姨去香港玩,因为香港金价便宜,红姨就说给月月捎个金项链回去。两人还挑了很久,最后突然省悟过来,快到封关时间了!
急得她俩就想跑。
销售员问买不买,红姨为了挑这根金项链已经付出了极大的时间成本,就说买买买,快给我包起来,销售单开起来。
销售员又问贵客你想要哪一条,
红姨随手一指。
销售员立刻飞快地找出礼物盒打包、开销售单,
红姨也飞快地跑去付了账……
但,付账的时候,红姨就觉得有些不对路。又想她已经是这家金店的vip,店家不至于骗她。于是照单付账了。
然后,二人急匆匆搭乘出租车过了海关,到了深圳,又坐上回广州的火车。
第二天红姨拿出金项链向关月旖献宝,这才傻了眼。
难怪她头一天付账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呢!
分明就是条很精致、带着漂亮坠子的金项链,没理由那么贵。
原来!
可能是红姨给指错了。
指成了一条男款的项链,而且还是拇指粗细的!
就这么一条,克重能抵上红姨为干女儿看上的十条!
气得红姨直跺脚。
可是呢,要回香港去退换货,成本实在太高、也太麻烦了。
最后关春玲看到红姨被气得那样……索性把这条男款金项链的钱给了红姨,就当是关春玲送给许培桢的礼物。
结果许培桢看到了这份礼物以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许培桢是典型的直男,
他自己是完全没有任何审美观的,只是因为热爱运动和健身,个子又高,身材特别好……平时他的发型衣物搭配全听关春玲的,才会显得特别儒雅俊美有气质。
但,那怕是拥有纯正直男审美的许培桢,也看不上这条金项链。
只有在每年过年的那几天,会被关春玲逼着带几天——美其名曰“热闹”。
每当这时候,六奶奶总会嘀咕上几句,“……这金链子也忒粗了,挂人脖子上就和遛狗似的。”
张建新见妻子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了,这才放下了心。
桐县不大。
大约整个县城最高档的房子,就是关月旖她们住的那幢大酒店。
城区大多都是高低不等的自建房,最高也就二层楼高。
红星路尤其荒凉。
就一条没有划线的破烂水泥路,路边伫立着半倒塌的茅草屋,附近农户养的牛、狗、鸡等家畜随意而又懒漫地走在马路上……
很快,出租车就停在了耀华大饭店的门口。
这耀华大饭店的名字起得很响亮,其实就是一幢平房,看装修与桌椅的档次,也就是个大排档。
当然了,它确实是这附近最豪华大气的建筑了。
关月旖和张建新下了车以后才发现——可能是还没到晚餐时间,耀华大饭店还没开门呢!
门上挂着大锁,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就挺尴尬的。
关月旖打量了一下附近,果然看到斜对面有个用残砖断墙为壁、以石棉瓦为顶的商铺、一块被裁剪开的化肥尿素袋子为“门”的商铺,旁边还立个块纸板,纸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家家玻璃批发部”几个大字。
——原来家家玻璃批发部在这儿啊!
“月月!”张建新在不远处喊了她一声。
关月旖一回头,看到张建新指着耀华大饭店旁边的一个棚子,说道:“那儿有个粉店,我们去那儿吃碗米饭避避风。”
关月旖又打量着那家米粉店。
这家米粉店极其简陋。
——其实是用竹架搭成的基础框架,再用红白条纹的塑料布围了四面当墙;
米粉店的顶,是在竹框上铺了干稻草;
而米粉店里只有四张破烂不堪的桌子,配上高低不等、样式不一的板凳。
米粉店的厨房操作台,就是架在板车上的煤炉子,旁边放着个肮脏的塑料袋,里头放着卫生条件堪忧的油盐酱醋辣椒酱葱花这样的东西。
板车上还放着几个桶,桶里盛满了清水,一旁有个盛满了油腻脏水的盆子,里头还泡着没洗的脏碗,浑浊的水面上甚至还飘浮着凝固了的残羹与油皮。
关月旖仔细寻找片刻,在板车处也发现了一块纸板,上面同样用彩色粉笔写着这家米粉店的名字:
倩倩米粉店】
招牌牛肉粉1.5元/碗】
油渣粉1.2元/碗】
清汤粉0.8元/碗】
加卤蛋1元/个】
关月旖看向了张建新。
多年的默契,让她瞬间明白过来——其实他已经猜出来,这家米粉店,就是许倩子和陈晓霞合伙开的那家!
于是,关月旖看向张建新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流露出她的意图:我才不去呢,好脏,而且我也怕她下毒。
张建新却朝着关月旖伸出手,做了个“欢迎光临”的姿势,看向她的眼神里也盛满了他的意见:怕什么啊我们可是来这儿消费的!花一块五就能来当大爷,快!跟着我上!
关月旖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
就这样,两人手牵着手走进了倩倩米粉店。
有人在里头听到了动静,急忙出来招呼客人,“来呷粉啰!牛肉粉还是油渣粉啊?”
关月旖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瘦削女人。
她已经有心理准备,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许倩子、就是陈晓霞。
可当她看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时——
关月旖又觉得,她可能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她实在看不出来眼前的这女人到底是许倩子还是陈晓霞
眼前这女的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多年纪,瘦得可怕。
她穿着件臃肿肮脏又破烂不堪的男式棉衣,系着一块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与图案的围裙,双臂各戴着一只花色不同的袖套,头发被梳成了大背头,发际线后移得厉害。
可要说这女的是陈晓霞?
好像又不怎么像。
关月旖没能认出眼前人。
可眼前人已经认出了她,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关月旖?”
她一叫出“关月旖”这三个字,关月旖便推测出来,眼前这人是许倩子!!!
因为陈晓霞会喊她月月。
关月旖无比震惊!
没记错的话,许倩子今年……也才二十七岁吧!她怎么老得这么厉害?!
是的,眼前人正是许倩子。
她猛然看到了一个优雅美丽到闪闪发光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然后自然而然地喊出了女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