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翅膀颤动着, 对于如今蜜蜂大小的两人来说，森林一座宛如巨人国。

一进入这里，奸商财宝燃烧的速度狂涨。令人难以忍受的注视感从每一根青草、每一片树叶中传来, 所有植物都是祂的眼睛，任何异样都无法逃脱注视。

这座森林即祂的神国。无尽生物于此繁衍生息, 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舔舐着彼此的毛发, 一切欣欣向荣、好似乐园。

穿透茂盛树枝能够看到，森林上方没有日月。黑雾宛如密不透风的幕布, 将整座森林笼罩于内。

每当树木枝影摇曳，就会吸纳浓重的污染, 再将其吐出。整座森林仿佛一只巨大的怪物，等待吞噬每个闯入的人。

玛格丽塔所制造的绿潮与之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两人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一只长着六条腿的鹿身上, 将其作为代步工具。

森林中随处可见人类留下的东西：装备、材料废品、失败的培养品, 甚至包括身穿黑袍的黑雾信徒。这些垃圾已经不能称为人, 异变过程受到旺盛生命力的影响, 衍生出各种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形态。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适应这里的环境，体内力量一旦失衡便会沦为怪物。即便如此，青岚之木】的领地仍是黑雾信徒趋之若鹜的地方。黑雾是污染的来源、而污染带来死亡与力量。

鹿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多了两位乘客，越过盘踞的树根往某处跑去, 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湖泊。

松软草地踩上去微微凹陷，粉白小花迎风绽放, 吐露出淡淡的清香。鹿群悠闲地栖息在湖畔, 看到成员回来, 几只六腿鹿站起身来迎接它，彼此亲密友好地打着招呼。

如果不谈小鹿们偶尔露出的满口利齿、草地时不时无风自动以及水中偶尔泛起的巨大涟漪, 这一幕十分富有生趣。

等鹿群分散，奥雷乌斯将手指咬破, 将血滴在了鹿的身上。

这粒血珠比起平时更小，色泽殷红到刺目。如果将其伸展开来，就能看到无数压缩到极致的猩红咒符被强行压成这一滴，融入了鹿的后背。

细淡纹路顺势蔓延，六腿鹿哀鸣一声，踉踉跄跄地想要倒地，最后一秒又站住了脚。

周围的同伴靠近，用担忧的叫声询问它是否有事。六腿鹿呦呦地叫着，在原地主动跳了两下。等其他鹿散开才向着森林更深处跑去。

在奥雷乌斯的操控下，六腿鹿的动作变得异常灵巧。它循着人类留下的痕迹前进，避开了各种危险的陷阱，直到在一棵树下找到两位正在闲聊的黑雾信徒。

六腿鹿停下来，俯身吃起地上的草。一个黑雾信徒扫了它一眼，没有特意避开这只随处可见的小动物。

“玛格丽塔大人还没有回来？”

“嗯，不过不用担心，玛格丽塔大人很强。我们只需要处理祭品的事情就好。”

回答的黑雾信徒靠在树上，从兜里摸出一个烟斗点上，闲适地吞云吐雾起来。

“呼...好久都没抽到过这么正宗的烟草了，还是你有门路，怪不得青岚之木】冕下都对你青眼有加。”

第一位黑雾信徒谄媚道：“您能喜欢就最好不过了。我初来乍到，需要您多多照顾。”

“我就知道你单独把我叫出来没好事。”对方笑骂了一声，扫了眼旁边吃草的六腿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地方不好说话，你跟我来。”

眼看两人即将离开，六腿鹿不紧不慢地蹭到他们身边。看着小鹿水灵灵的眼睛，第二位黑雾信徒愣了一下：“这家伙是饿了吗，我们得快点走了，虽然青岚之木】冕下禁止怪物攻击我们，但...”

话还没说完，他闷哼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猩红血丝包裹鹿蹄，将普通的打击强化成堪比流星飞锤的痛殴，受害者脸色煞白，膝盖骨隐隐响起碎裂之声。

他张嘴想要说话，六腿鹿又一蹄子踢在了他的脸上，对方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这一下也耗尽了六腿鹿本身的潜能，它浑身抽搐倒地，双蹄炸裂露出森森白骨。

第一位黑雾信徒转身就跑。红发青年跳下鹿背、身形暴长闪电般向对方袭去。黑雾信徒背后长眼睛似的一滚，两人只打了一个照面，从黑袍下发出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等等等等、奥雷乌斯大人！”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奥雷乌斯愣了一下。奸商设下的隔绝屏障保护着这方空间，让他得以有空闲在脑海中找出对应者。

“你是...瑞克斯？”

黑袍掀起，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脸。瑞克斯点头如捣蒜：“是我！就是我！”

红发青年下意识摸了摸腰：“你是黑雾信徒？”

“...我不是啊大人！”

瑞克斯瞟一眼他手放的位置，立刻从脚底凉到了天花板。

“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我们只是来侦查情况的小队而已，协会得到青岚之木】的位置后就让黑雾探索队前来确认位置，我们是速度最快的那一支。”

奥雷乌斯怀疑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瑞克斯声音一顿，眼神飘忽不定：“呃...就，就，就这么进来了啊。”

红发青年挑起眉梢，转头看向奸商：“这个人遮遮掩掩不太靠谱，说不定是假冒的，要不然我们...”

黑袍商人心领神会：“你说得很对，你们在此不要走动，我去找个怪物来毁尸灭迹。”

瑞克斯大惊失色：“不不不我可以解释！我有证据！”

红发青年踢了踢地上生死不知的黑雾信徒，他生得一张恶人脸，五官锋利，令人不由联想起刚磨的新刀，只消轻轻一抹便有血意涌出，叫猎物连骨肉都颤栗。

“你最好有。”

这句话中的威胁意味扑面而来，瑞克斯一秒屈服。“我的同伴就在外面等我，只是他们没办法进来。而我的血脉特殊，可以在黑雾里自由来去，因此才会成为探险队的一员。只要出去，我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奸商凑近了些，戏谑地打量着他的脸：“真的吗？虽然你这么说，可我们现在无法离开，自然不能确认真伪。青岚之木】时刻监控着这片森林，哪怕你假装成黑雾信徒骗过其他人，难道还能隐瞒过祂的注视吗？”

“其实我的确被发现了。但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太相信。”

瑞克斯柔弱无助：“我被抓过去时发现黑雾信徒把很多人送到了青岚之木】那边，他们本来也想把我当做祭品。于是我对青岚之木】用了一下能力，祂看我比较顺眼就放过了我...”

“.....”

“要不然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杀人灭口吧，奸商。”

“我也正有此意，奥雷乌斯。”

“...你们信我，我真的不是黑雾信徒啊！”

瑞克斯简直要哭了，看着对方脸上赤/裸裸的不相信。他心里涌出莫大的悲伤。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执行任务时遇到熟人，又为什么沦落到这种境地。在他接受这次任务的时候是不是就注定了这是一个错误，他当时就不该鬼迷心窍选择一个人进来，和同伴们苟在外面等强者来支援多好...

横竖都是一死，瑞克斯表情悲壮：“我说的都是真的！就算要杀我也等到之后再杀，我得先解决掉青岚之木】的事情！”

听到正事，奥雷乌斯不打算继续逗他了。

虽然瑞克斯遮遮掩掩藏了不少东西，但他的确不像是黑雾信徒。

原因无它，这家伙实在是太怂太怕死了。

比如现在，奥雷乌斯毫不怀疑只要喊一声“爸爸”能活下来，瑞克斯就会抱住他的大腿泪眼婆娑地深情喊爹。

这样的人完全没有理由去投靠黑雾信徒。奸商趁着他们交谈处理掉尸体，瑞克斯哑然注视着青烟缭绕的背景，血肉腐蚀发出的滋滋声与红发青年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这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魔鬼。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带我们去找青岚之木】。既然你已经融入了他们，应该做得到吧。”

奥雷乌斯半真半假地胁迫道。他和奸商重新变成小不点，落在了瑞克斯的掌心里。后者张大嘴巴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妥协地将两个小人放在了兜里。

想起奥雷乌斯的光辉事迹，瑞克斯不放心地叮嘱。

“我们现在是在敌人的大本营里。我送你们过去，你们可一定不要冲动啊。”

小奥雷乌斯在口袋里踹了他一脚示意闭嘴，瑞克斯乖巧地收声，按照两人的要求向着森林深处走去。遇到巡逻的黑雾信徒还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那些人都已经送到青岚之木】冕下那里了吧。”

对方下意识点了点头：“对。”

“那就好，有冕下看着，出意外的几率就会小一些。”

“是啊，玛格丽塔大人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注意安全，千万别让人混进来了，我先去交班。”

“好。”

黑雾信徒下意识让开了道路，目送对方大大方方地往里面走。直到瑞克斯的身影消失在森林里，他才困惑地挠了挠头。

“奇怪，我们在哪见过吗...”

或许是因为对青岚之木】的信任，森林内的巡逻显然松懈许多。

瑞克斯一路绿灯地闯了过来，看到认识的人就刷脸，不认识的人就装输，直到深入内层才被拦下来。

他认识守卫，腆着脸凑上去问：“连我也不能进吗？”

守卫瞥他一眼：“玛格丽塔大人刚刚回来，正在面见青岚之木】冕下。”

听到这句话，瑞克斯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