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刚才在正堂坐下,陈大夫人已经张罗着让丫鬟们将各样精致糕点都摆了上来,一面嘘寒问暖。
“怎么样,之后那楚家人可还敢欺负你了?”
楚念的手被陈大夫人紧紧扯着,各样糕点几乎塞满了她五个手指,“吃,别客气,否则只怕你舅舅要说我怠慢你了。”
“舅母安心,如今小陈氏已被老太君关押起来了,后来掌家的柳氏待我也还算是好的。”
闻言,陈大夫人这才安心的拍了拍楚念的手背,“如是便好,我也能安心了,只怕那小陈氏还不得消停,到头来又害了你,待会儿与公公说说,如若不然,你还是过来住?”
“既是楚家人,岂能随意跑到陈家来住,那不是落人笑柄。”
陈大夫人话音刚落,便见一老年人朝着屋子里走进来,刚下了朝,得了消息便赶过来了,身上的朝服还没换呢。
老的满面白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却面色倔强,一看就是不愿屈服的主儿中年人则是国字脸,颇有几分刚正不阿之意,却是目光落到楚念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眸中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陈大夫人拉着楚念站起身,“公公,老爷。”
楚念猜到这二人身份,福身行礼,“外公,舅舅。”
老头子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你外公和你舅舅。”
陈大夫人面色有些难堪,她抚着楚念的背,轻声道:“公公只是倔强了些,可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听说你出事,可是他赶着我去的楚家,你说两句好听的他就软了。”
楚念看得出她这外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由得心底暗笑,嘴上却甜甜的叫了一声,“念儿怎会忘记外公和舅舅,你们可是念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老头子面色似是有些松动,却仍旧梗着脖子,一旁有伶俐的丫鬟上前搀扶,他才动了动身子,拂袖坐在主位上。
“说罢,你是不是在楚家被人欺负了?”
楚念知道他只是在关心自己,摇头道:“并无,只是想念外公和舅舅舅母,特地来探望。”
听见外甥女把自己也扯上,陈礼心底也乐开了花儿,他从前最疼自己的妹妹,即便是妹妹出嫁他也舍不得,后来听闻妹妹被那庶妹欺瞒致死,可叫他气了好一阵儿,却终究无可奈何。
今时见得楚念那张与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儿,陈礼就差热泪盈眶了。
“快坐,别站着说话了。”
楚念被舅舅拉扯着在侧位坐下,抬眼便能望见自己外公的鼻孔,她浅笑着接过舅舅递过来的糕点,这才看向上首的外公。
她装着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道:“若外公不愿念儿膝下承欢,那念儿便就此离去,再也不来叨扰外公便是。”
老头子眼珠子一瞪,“你反了天了!连外公你都敢不来探望?”
“外公又不喜欢我。”
“谁告诉你外公不喜欢你的!”
“外公不愿意让我来。”
“外公愿意!”
一老一少对话之间,旁的几个丫鬟已然嗤嗤的笑出来了。也就是陈家入门豁达,若是放在别家,这几个嘲笑主子的丫鬟只怕是几个月的月钱都保不住了。
老头子气得满脸通红,“行了!尽扯些无用的!以后你要是敢不来看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楚念破涕为笑,“怎么可能,就算外公不喜欢我,我也喜欢外公。”
听见这话儿,老头子竟得意起来,眼睛滴溜溜转,也是气消了。
陈大夫人趁机开口,“今日念儿也在,不如媳妇亲自下厨,咱们一家人也吃个团圆饭?”
陈礼复议,“嗯,可行的,我这就褪了朝服帮你去。”
说着,夫妻二人便双双离去,剩下几个丫鬟面面相窥,终也识趣的退下了,正堂之中只剩下祖孙二人,一时间,气氛竟尴尬了几分。
老头子梗了梗脖子,“说罢,你定然是有求于我吧?”
楚念正想着如何开口,却不想这老头只是看上去粗心,内力细得很,这么会儿功夫,就将她看透了?
“前几日你与刘启的动作我都知道,你在计划什么?”
楚念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头儿自始至终叫嚣着不管自己那倔强的亲生女儿,却还暗地里关注她的动向,便也释然了。
想来,外公也是关心她,所以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成了外公最关注的问题了。
“只是看不惯一些事,想要出手干预罢了。”
想通了,楚念便垂眸浅笑,还站起身子,替外公斟满了茶。
老头满意的颔首,胡须一抖一抖的,平日里作为秘书监的气势全无了。
“是那罗十郎与吴家之间的事?”
“正是,”楚念也不愿隐瞒,她本就打算与明修一明一暗,既然她是明,只要暂时不让将军府知道这事是她做的,亲密之人知晓也无妨。
更何况,无论是谁害她,害楚念,也绝不会是陈家人。
“那吴元娘与吴小郎君,正被念儿藏在香草居。”
老头子眸中露出些许遗憾,点头赞许道:“你做的对,比老头子我勇敢多了。”
楚念知道他指的是苏家那事,毕竟像是陈老爷子这般光明磊落之人,也就苏家蒙冤灭族才能叫他觉得愧疚吧。
“念儿的勇敢都是从外公那处继承来的。”楚念淡淡饮茶,小声的接了这么一句,却叫老头子眉眼都快飞了起来。
片刻后,他严肃了面色望向楚念,“说罢,你想叫外公帮你什么忙?”
“也只是需要外公到时帮念儿说几句话。”楚念狡黠的眨了眨眼,顽皮的样子倒是与方才的老头子如出一辙。
老头子瞬间了然,伸手点了点楚念的鼻子,“没想到,你这丫头,心里鬼点子还挺多。”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仿若十年的隔阂从未有过。
“对了外公。”楚念正色道:“过些日子念儿会开一家医馆,不知外公有无兴趣?”
听见这话儿,老头子摆了摆手,“你若用钱,与你舅母要便是,收来的钱还是你的,亏了也还是你的,对旁人就说是陈家的店,无人敢欺。”
这话儿倒是不假,文人墨客名满天下,一挥笔墨扭转乾坤,不说下面的平民百姓对这些人颇为敬仰,就是上面那些人,谁希望自己的名声被几个舞文弄墨的家伙随便写几个字便“流臭百世”?
得了老头子这么一句话,楚念也安下了心,毕竟她在楚家若想捞到几个本金用以经商还需要一些时日,安顿阿婳和阿长的事也迫在眉睫,她本以为老头子顶多融资,不想倒是慷慨,心下也更加感动,庆幸楚念虽在楚家无依无靠,却有个疼爱自己的外公。
用午膳的时候,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陈礼还有个儿子,也就是楚念的表哥,陈家人都从了文,唯独这一个,兴致勃勃的去考了个武状元,偏还叫他考上了,只是陈家一直不与其他官宦家族来往,一个武状元孤立无援,被几个话多的大官几句话推到边疆去了,一直没能回来。
提起孙子,陈老头子倒是格外自豪,丝毫没有因为他弃文从武而生气,陈大夫人则背地里偷偷告诉楚念,陈元郎一回家,这老头子便吹胡子瞪眼,没少给人家气受。
楚念有些忍俊不禁,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心底也想念父兄,一面却更加喜欢这位便宜外公了。
回了楚家之时,却叫她有些意外此刻小陈氏正哭哭啼啼的坐在正堂,老太君的身侧。
楚念是被老太君身旁的妈妈唤去的,她正想着是因为什么,却没想竟是小陈氏去告了状,老太君这是兴师问罪。
“老太君,您可要替媳妇做主啊,就算是媳妇曾做错了事,那也不过是一时糊涂,二娘可是楚家的亲生骨肉啊!”
老太君当然不会怀疑楚元娘和楚二娘的血缘正统,毕竟小陈氏也是靠着这对双胞胎姐妹才将大陈氏气死的。
“逆女!跪下!”
楚念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见老太君气得合不拢嘴,可她怎么可能是随便就认罪的懦弱之人?
“老太君,我跪您是天经地义,只是不知道,大夫人想叫您做的是什么主?”
小陈氏抬起头,便望见楚念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顿时心下一慌,却又咬了咬牙道:“就是你!二娘前些日子冲撞了你,你便寻人将二娘围殴,还……还给她毁了容!你怎的就如此狠心!二娘可是你亲姐妹!”
楚念皱皱眉头,心头一震狐疑,楚二的脸被人毁了?可这又怎么说能赖到她头上?心头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如果这事儿真是她干得倒还好了,亲姐妹?你害我母亲时可曾想过是亲姐妹了?
“大夫人,话可不能乱说。”
楚念笑得人畜无害,却叫小陈氏不寒而栗。
她硬着头皮叫丫鬟唤来了楚二,这么一见,楚念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楚二卸去了平日里浓重的胭脂粉黛,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可偏偏面颊之上,一道蜈蚣般的伤疤触目惊心。
楚念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伤疤之上,想要将楚二看穿,楚二却有些惊慌失措的捂住了那道伤疤,目光躲闪着不敢与楚念对视。
见此,楚念顿时眯起了双眼,这小陈氏,是急着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