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境,涿州城南五十里的驿站。
“三哥,刚才那么多官爷来我们这小地方,是干什么来了?”
“你不知道啊?听说昨夜城里出了件大事,死了不少人呢!”
因为来往客人稀少,那几名驿丁一边招待着,一边低声谈论着,目光灼灼,唾沫横飞,很是兴奋,毕竟涿州这地方是燕国腹地小城,上一个令人如此有兴趣的谈资,已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死了不少人,可是出了什么天灾吗?!”
“蠢货,城里若是有天灾,这么多州府的官兵往城外跑干嘛?”那汉子小心四顾,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什么天机营残党,跟官兵直接在城里干起来了。”
“天机营?从未听过,那是什么?”
“说你蠢,你还真的啥都不知道!此事啊,关系到十四年前燕京的‘寒风府谋反’,听说这天机营乃是那寒风老贼的走狗党羽,阴招暗损,无不用其极,甚是猖獗,当年杀了我大燕朝禁卫军多少好男儿……”
“哼,这些个当官的,作威作福还不够,居然还谋反,想抢万岁爷的宝座!”
说者越说越是离谱,听者越听越是激动。
这时,一名穿戴着制式官服的中年从屋内走了出来,紧皱着眉头,呵斥道:“干嘛呢?告示都张贴了吗?这桌子怎么还不收拾?活干完了?居然还在妄议官府的事,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捉驿官,息怒息怒,我们这就去忙活。”那几名驿丁陪着个笑脸,心中却腹诽不已:“恁个耳朵,也忒灵了吧!”
驿站之内,也没有许多客人,只一位白袍老者,随身竹箱上书的“算命”二字昭示着他的身份。这老道士发须皆白、仙风道骨、气质颇为不凡。可气质再不凡,来到这“以商养公”的驿站中,若是什么饭菜酒水都不点,照样得不到一点好脸色。
“这位道爷儿,要点什么呀?”这句话已是换了三个驿丁来问了,若是寻常客人此时也知道驿丁们的意思,定会脸红,掏了腰包,可到了这老道士处却毫无作用。
“小伙计,一杯茶水即可。”
“好咧,您老等着吧!”
茶水,是不收费的。做生意的,向来是最恶这样白占便宜的客人。
那驿丁把抹布扔在桌上,故意使大劲擦拭,地面不平,桌子自是摇晃不已,一阵咣咣当当的,甚是闹心。可老者竟安之若素,双眼反而眯起来,仿佛在打瞌睡。
这时,一位瘦弱的人进了驿站来,头上的斗笠却迟迟不肯摘下,也不招呼驿丁,径自寻了个座子坐下了。那座子刚好靠着大门方便出入,处于阴影之下,既可洞察门外又不易被门外的行人发觉。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咳咳,一葫芦清酒,五斤烧饼,我要带走。”看不到相貌,虽然故意粗着嗓子说话,但还是能听出来是个十四五的少年:“手脚快些,我还要赶路!”
少年灰色的麻布衣衫,说明他出身不高,最多是平民而已,再加上年岁尚小,未行冠礼。那驿丁上下打量,笑道:“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要先付费、再上菜码。您看您这……”
驿站生意,从未有过这规矩,他不过是瞧不上这少年罢了。
“这些够了吗?”少年也不分辩,从怀中掏出个钱串子,拽下了十枚铜板。
“够了够了。”那驿丁笑得脸上起了许多褶子,如菊花一般,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贪婪。
驿丁收了钱款,回过身去,给了那老道士一个白眼,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你这老头白活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对驿丁的脸色,老道士毫不在意,目光却落在了那少年身上:
貌似镇定,却在微微地观察着左右,略紧张的模样;
些许细汗已浸透了肋下的衣衫,这时节天气正凉爽,不可能是炎热所致;
气息虽然故意压抑着,微小如蚊,但却十分急促;
背后的包裹里撑了起来,有一细长的硬物,明明不适合放在包裹中;
衣角有道口子,乍一看以为是寻常的破损,可切口平滑,像利器所致……
少年要的都是现成的东西,片刻功夫便打包好了,他本欲起身离开,愣了一愣,走到了老道士的桌前,指着那“算命”二字:“道长,可否给我卜上一卦?”
老道士伸出了三个手指:“三文钱。”
“……”少年没有还价。
“伸手出来。”
“道长,没有其他卜卦之物吗?”
老道士摇了摇头,道:“若不看手相,相面也是可以的。”
少年稍一迟疑,还是伸出了左手,右手按在桌上,弓起身形,随时要抽身的样子。
老道士不以为意,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面露不豫,沉吟道:“少年郎,你这掌心暗成不测线,横过命理线,恐有血光之灾啊!”
少年睫毛一颤,细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道士的眼睛。
旁边一直偷听的驿丁插嘴道:“你这老道儿,不仅抠门,连个漂亮话都不会说!客官,别听他胡说八道。”
老道士不予理会,劝道:“少年郎,看看面相,方知你这灾祸会何时降临啊。”
“算了。”少年直欲抽手,却发现左手如同被铁钳钳住一般,纹丝不动,登时面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莫紧张。”道士这才撒手,笑道:“我有一方,可化解灾祸。”
少年摸了摸手腕,上面两枚红色指印清晰可见,面上阴晴不定,赫然转身便走:“不用了。”
老道士也不阻拦,目送少年离去,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弹指一挥间,竟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身影。
“诶?!刚才那老头呢?”驿丁们面面相觑:“年纪不小吧,跑得可是真快!”
……
晌午刚过,天色昏暗,近处细雨纷纷,远处雷声隆隆,路上行人寥寥,路旁草木森森。
小道上,一位瘦弱的人行色匆匆,正是那驿站中的少年,那顶斗笠已不知遗落到哪里去了,露出了相貌,看似普普通通,却让人移不开视线,原来他那双眸子,宛若星辰,澄澈如水,着实令人瞩目。
少年拧着眉头,风雨不惧,却忧思缠绕。
无人迹处,正是杀人时。
“嗖”的一声轻响,少年正欲回首,猛然间,一条“小白鱼”破空,直扑面上而来。
大惊之下,少年腾退避开,那“小白鱼”却“笃”的一声,插在了背后的树木上,那是什么“白鱼”,分明是一把磨得光亮的白刃飞刀!
“谁?”
“步法还算过得去。”一个零落的掌声响起,数个魁梧的身影从旁踱步出来,俱着官兵服饰,不同的是当中一中年男子,身着便服,面无寸缕,声音甚是尖锐:“小贼子,现在缴械降了,或能留你全尸。”
“……”面对数人,少年面色苍白,却强压内心恐惧,一言也不发,只是把手探进了行囊之中。
“哼,执迷不悟!拿下此人,杂家有赏!”中年一挥手。
数人一听有赏,各自擎着制式短刀,争先恐后地合围而上,自是杀气腾腾,谁也没把这少年放在眼里。
骄兵必败,一时的大意,付出的便可能是性命的代价。
少年将背后行囊掷出。
近前那人挥刀成舞,登时,便将那行囊包裹斩得粉碎,一句“纳命来”方才说了一半,却化为了喑哑,原来他脖颈之上,已多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洞!
他捂着脖子,可还是止不出鲜血潺潺,双目满是不可置信,一头栽下。
一众皆惊惧:“那是什么?”
少年手中,赫然持着一柄铁刺,鲜血顺着凹槽流下,晕染着地面上的水坑。
“好歹毒的兵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