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哨音密语
这三年来,贤古县内,当铺、染坊、药铺、兵器铺、赌坊、皮货店、客栈、酒楼等各大商行的东家,竟都或走或死或退隐,连影楼的胡欢欢也退居二线,成了有名无实的胡当家。
她一手创办的影楼,早已经不属于她,只不过依旧让她在那管理经营罢了。
三年前,西门庸的生意就已经搭上了府城那边的线了。所以,最初段融听说西门庸将他西门家的生意,都搬迁到了府城那边,也不觉得有啥奇怪。
但现在仔细想来,恐怕里面还是大有文章的。就算是搭上了府城那边的线,也不至于把大本营都给丢了,至少也会留个铺子在这儿吧。
西门家却是连店铺带伙计,一起搬到了府城去了。
看来,这西门庸还是精明的。他一定是看风头不对,立马自己搬走了,这才没落得一个被鸠占鹊巢、洗劫一空的下场。
不过,这新来的县令也太猛了。
这些商行的东家,哪一个不是根深叶茂,实力都不容小觑的,而且有些人,还或多或少有些背景。
竟然全都被端了!
看来,他不在这三年里,贤古县一定很精彩!各大势力整个洗盘了一遍啊。
不过也,还是有例外的。贤古县里,唯一家没被动过的势力,就是源顺镖局。
段融再次想起,杨震说起的,半个月前,萧宗庭策动一众镖师向阮凤山发难的事。有许多蒙面的高手,进入镖局内,帮阮凤山掠阵压场,而且连官府的人也出动帮他。
此时,整个贤古县的俯瞰图,如同在段融脑子里旋转一般,而这里面有两个黑洞一般的人物,让段融越思量,越觉得有点看不透了。
一个是源顺镖局的东家阮凤山,另一个就是贤古县的县令孙乾!
其实,这个孙乾,三年前,段融就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了。只是三年过去了,孙乾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很是模糊了。
那个时候,还是他们在择英会后,遭遇了秽血教的伏击,朱群香便带着他们回到了县衙。
他们回到县衙时,那时的新县令孙乾已经到任了。
孙乾在后院厅内,亲自和他们聊了秽血教伏击案的详情,当时他们几人都留下了口供和画押。
只不过,第二日的清晨,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贤古县,往宗门报到去了。
虽然,段融对孙乾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仍约略记得,那个新任的县令,似乎思维敏捷、谦和有度,绝不像是个暴虐贪婪的家伙。
他怎么就敢在这贤古县内,鲸吞天下呢?他就不怕各大势力联合起来,跟他过不去吗?
“除非……?”段融想到此处,目色闪烁不止。
除非这个县令,背后有更大的势力,而这个大势力的能力,足以弹压这贤古县内一众的大佬。
段融想至此处,随即心中就涌出了一个答案来——是秽血教?
这答案也和阮凤山的身份有关!在萧玉给他看,她爹留给她的那封信时,段融就已经猜到,阮凤山当年策划的那场其实是针对老掌柜的袭击,他借用的力量,恐怕就是秽血教中的高手。
这县令孙乾,可能也是用了同样的方式,只不过其所谋者更大罢了。
阮凤山当时所要的不过源顺镖局而已,而县令孙乾要的,却是整个贤古县。
段融不由地走到街口处,站在那里,怔怔地看向县署大门那里。
“如果那县令孙乾背后是秽血教的话……那么,贤古县各大势力的新的掌舵人,岂非也都是秽血教的人了……”
“那这么说,这整个贤古县……”
段融站在那里,虽然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但他却不由地打了个寒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一个大娘挎着篮子,从巷口走过,她见段融身材矮小,衣衫褴褛,而且方才像是被冻到了一般,忽然一抽。
那大娘脸色怜悯地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摸出了一张烧饼,塞进了段融的怀里,然后匆匆而去了。
段融拿着那似是刚出炉,还有些烫手的烧饼,他转过身去,那大娘已经从巷子里拐向另一个岔道里去了。
段融方才有些发愣,没看见那个大娘的脸,也没来得及道谢呢。
化作小乞丐的模样,唯一让段融觉得甚为遗憾的,就是不能好好吃一吃,这大街小巷内,已经阔别了三年的美食。
此时,看着手中的烧饼,段融顿时便流了口水。他看那烧饼,椭圆形的外观,还有那表面撒的密密匝匝的芝麻,就知道这准是卢记的烧饼。这烧饼的里面还夹了香葱和椒盐,咬一口,别提多够味了。
段融立马就咬了一口,热气喷了出来,烫了下他的鼻头。
咀嚼着外焦里嫩的烧饼,一股酥脆咸香的快感在味蕾上爆开,就在这时,段融的目色一动。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那边有个身材高大的乞丐,向他这边奔来。
这人见段融身材矮小,又眼馋段融手中的冒着热气的烧饼,显然是来抢食的。
那身材颇为高大的乞丐,刚欲向段融扑去,段融却忽然转过身来,冲他嘿嘿一乐。
就在这一瞬间,那高大乞丐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点萤火。
那萤火忽明忽暗,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拖曳着的尾光一般。
那萤火甫一出现,就钻入了他的眉心。
下一刻,那高大乞丐的眼前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个绝色美人。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那眉眼像虫子一般,直往他心里钻。
那美人巧笑倩兮地看着她,不住地向他招手。
那双伸出来的柔夷,软若无骨,白嫩无瑕。
那乞丐痴痴笑着,跟着那绝色美人,向街边走去,他的嘴角淌着口水,眼睛盯着那美人,连眨也不眨,早把方才看到的小乞丐和烧饼,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绝色的美人,站在街边,忽然将一只白嫩如藕的柔夷,放在了他眼前。
那乞丐立马捧住了那手,疯狂地亲吻了起来。
那乞丐狂亲了一会儿,忽然他的周围响起了哄堂的大笑声。
接着,眼前的绝色美人,便如泡影一般陡然消失,而他手中捧着的白嫩柔夷也几乎同时消失了。
而他手中所捧的,方才一阵狂亲不止的,竟是一泡在街边放了好几天的已经干瘪了的黑乎乎硬邦邦的狗屎。
而此时,段融早已经咬着烧饼,离开了此处。
因为,现在已经快到黄昏了。
虽然黄昏的茶楼,也依旧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但到这个点,段融想换个地方,探听探听。
茶楼他已经连着听了好几个时辰了,而这个点,影楼已经要开门迎客了。
影楼里的人,自然不像茶楼这么密集,但能进影楼的一般都是富家子弟,段融很想去那再探听探听他们的消息。而且,段融在茶楼里,听那些客人说起,影楼现在的大东家是一个叫白荣的家伙,胡欢欢虽然还在影楼,但也不过只是经营管理而已,而且处处得仰这个叫白荣的人的鼻息。
这胡欢欢和段融也算有些交集。她是恶医沈平的老情人,沈平又对自己有恩。所以,段融还真有担心,胡欢欢此时的处境。
段融在半路上,烧饼就已经吃完了。
他路过街边的牛肉汤摊位时,那味道直往他鼻子里蹿,他好险压下了肚子里的馋虫,快步走了过去。
段融在离影楼不远处的一处废弃民房的院门檐下,窝在了那里。
他两手搂着肩膀,假寐在那里,几乎同时,神识外放而出,四周尽数笼罩。他更是集中神识,将影楼内外穿过,看了个通透。
随着夜色的降临,影楼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不管这贤古县,发生了怎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也阻挡不了人们寻欢作乐!
他们从这些灵魂已经腐烂的妓女身上,榨出残渣一般腐朽的快乐,来慰藉自己已经麻木的心。
段融直接忽略掉了那些糜烂的场景,只捡有用的信息听取。
而就在影楼上下,酒肉笙歌处处闻之时,二楼某个偏僻角落的房间内,却异常安静。
这房间内,明烛高悬,几案上坐着一个穿了一身白衣的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他的面容白净,发丝和手指甲都修理地整整齐齐,只是其眉宇间却有几分妖邪。
此人就是白荣,影楼的东家,此时他正翻看着影楼上个月的流水账目。
而胡欢欢就站在几案不远处,神情颇有几分紧张。
白荣看着看着,神色却是越来越愉悦了。
“不错,上个月的流水又涨了不少。”白荣浅笑道:“胡当家果然是经营有方。”
胡欢欢道:“奴家不敢居功。这都是白东家你,这两年培养的四大妖姬,倒是渐渐地,把四大影给比下去了。”
白荣道:“各有所长嘛。”
胡欢欢的面容冰冷,她虽嘴上称赞,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那四大妖姬的活计,比巾帽巷的皮肉生意还下贱,做这种下作生意,她实在觉得给影楼跌份。
但她现在受制于人,怎么经营影楼,哪里轮得到她讲呢?
白荣看着胡欢欢的表情,就知道她心头所想。
白荣合上账册,从几案上站起身来,走到了胡欢欢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胡欢欢被他捏得下颚生疼,脖子高高扬起,额头和脖子上都青筋暴了起来。
胡欢欢咬牙强忍着痛楚,不肯哼唧出一声来。
白荣看着胡欢欢倔强的模样,心中怒气更甚,一口吐沫,啐在了胡欢欢的脸上,骂道:“你自己就是个婊子,还装什么高贵。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老子的那一套。但我告诉你,以后这里是我说了算。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干,要敢给我耍肠子,我不介意弄死你!”
胡欢欢沉默着,不肯吐一个字。
白荣看着胡欢欢那样子,心里发狠,但他还是放了手。这两年来的相处,他已经深知眼前这个老窑姐的性子,但他偏偏又想用她的经营能力,只要她在这儿,许多事他都不用操心。
“你滚吧!”白荣骂了一声。
胡欢欢转身出来房间。
转身出房间的瞬间,两颗大泪,便从她眼中滴下。
这影楼是她一手创建,此时却被人掠走,而她自己也受制于人,无力反抗。她有时也想过,一走了之,可是一来舍不得自己这份心血,二来,这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里呢?
也就在这时,胡欢欢的眼前忽然闪出了沈平的那张丑陋的脸来。
“老东西,你去哪了?你可真会逍遥啊!老娘现在被人欺负呢,你快点给我回来。把这些杀千刀的,都给我毒死……”
胡欢欢一边在心头咒骂着,一边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黑暗中,段融的身体明显动了一下。他用神识“看到了”白荣将吐沫啐在了胡欢欢的脸上,段融心里很清楚,胡欢欢虽然是个开妓馆的老窑姐,但她内心很是要强,心性上更是宁折不弯。
那白荣如此辱她,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段融有些不忍,再用神识去看胡欢欢。他将神识集中在了白荣身上。
此人就是影楼现在的东家,如果他推断没错的话,这白荣应该就是秽血教的人。
段融的神识穿透了白荣的身体,看到了他丹田内盘踞的那团真气。
“是真气境第一重。”
段融猜想此人也一定是修炼了秽血神功,不过关于这点,他无法用神识探查。
秽血神功颇为神妙,只要不催动时,身体与常人无异,而唯一的区别,就是识海内的血核本源。
但神识探查,却无法穿透人的识海。
房间内的白荣,有些厌恶地将手在毛巾上,仔细地擦了擦。
只因这手上沾了胡欢欢脸上的脂粉,他素来厌恶女人,特别是那些涂脂抹粉的婊子,要不是这些婊子能给他赚钱,他真恨不得,把她们全杀光。
至于他为何能培养出,吸骨敲髓的四大妖姬来。他十六岁那年开始,就给人当了四年的面首,什么场面没见过呢?
他原是厮混在神云府的市井,要不是杀了那头差点把他压死的肥猪,潜逃出来。
他也不至于流落到了这穷乡僻壤,还加入了秽血教。
就在白荣刚把手上的脂粉弄干净,忽然房间的窗边,响起了哨音来。
一听见那哨音来,白荣的精神陡然一震。
因为那哨音,乃是他们秽血教徒间传递信息的哨音密语。
这玩意,还是孙乾发明编纂出来的,教给了那些密探们使用的。
他开始还觉得,这玩意记起来太过麻烦,但这两年来,慢慢记熟了,他就觉出好来了。
这哨音密语,不仅机密,而且快捷。孙乾的确是个颇有才能之人。
白荣听着那哨音的信息,却忽然眉头一蹙。
“怎么今晚的晚宴,该到了魏雨田那旧院里去了?”
魏雨田那里,是出过事的。那座旧院,也被县衙给封锁起来了。怎么阮凤山那镖局的封库旁,不是有现成的坛城吗?干嘛那里不用,该到魏雨田那去了。
“这阮凤山也不知又打得什么算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