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知政入乡,得遇贤士
中平元年,五月。
稍微空闲下来的张虞,离开治所壶关,带上随从至长子县乡下走访。
“今岁何如?”
躬身入乡里,张虞忽然走进一户民宅,以讨水喝为名,与农人闲聊。
“得老天保佑,今岁能过些太平日子,种了不少田。却就是近些日子,没下雨!”
农人三旬有余,满脸褶皱,将水递给张虞时,可见其手上老茧之多。
张虞毫无架子,便让张丰将马背上的鞍卸下,便说道:“田里种些什么,今年打算种麦不?”
“种了!”
见张虞一行人持刀乘马,农人倒也不慌,说道:“田里种了粟,只等秋时收成。麦不敢不种,粟要用来交税,麦虽难吃,但还是要种,免得闹荒。明年旧地种豆,易地种粟。仅要太平,耕作两三年,便有剩余。”
自张虞与众人商议赋税改革以来,钟繇经与众人讨论,额定一户出粟三石、绢或布一匹,绵五两。当用物取代钱,用于征收赋税时,上党士民虽晓得官府取巧,但也仅抱怨而已。
张虞笑道:“今年种粟,今明之交耕宿麦,明年种豆。而后易田种粟,如此反复,两岁三熟,君倒晓得耕作。”
东汉至隋唐的三四百年里,因冬小麦在黄河中下游的普及,黄河中下游地区形成了,春种粟,冬种麦,次年五月收麦,六月种豆,九月收豆的两年三熟耕作体系。
同时,因为两年三熟的农业耕作,得以使黄河中下游地区快速崛起为中国的经济中心。
而经济中心的南移,其本质是随着长江流域普及宿麦种植,发展出稻麦轮耕制,两年三熟的稻、麦收成,远比二年三熟的粟、麦、豆收成更多。
而今上党因临近河北地区,且作为早期的华夏文明发源地,郡内百姓掌握两年三熟的耕作模式并不奇怪。
张虞将碗还给农人,问道:“今在张府君治下,乐否?”
农人将碗收起,叹了口气,说道:“乐与不乐,要看和谁比。若和被迁徙于此的流民相比,我自是乐呵。他们今下为得口粮,每日随官府劳作,开垦荒田,种黍以待秋冬。”
“若与富裕人家相比,肯定自是不如。家中我与妻子两人,老人一口,小儿两人,虽有百余亩之地,但除去休耕之田,能耕者半数,年收粟六、七十石。而官府收三石,另需缴绢、绵之物。”
“一番精打细算下来,四季弄些果蔬,家人勉强可以糊口,衣服不敢胡乱添置。若是遇见生病,怕是无力负担。”
张虞闻言默然,眼前农人所说之事,符合他的认知。
百亩之田虽多,但不可能全部拿去耕作,每年需轮休。且因两年三熟的特殊性,粟的使用需分两年,扣除所缴纳赋税以及耕作种子,百姓做不到经常吃粟,更多是食用麦饭与豆饭。
而遇见服徭役的时候,家中无壮丁耕作,田亩怕不是会荒废。若再遇见生病情况,家中根本难以支出。故无战事之时,徭役征发不频繁,三年倒能有一年之余粮。
然相比农夫,军人生计会好很多,军人每月口粮两石,辅兵享免赋税,战兵除免赋税外,还能有军饷可领,生活会比耕作的农夫之家好很多。
战乱之下,张虞必须执行先军政策,若是张虞失败了,怕其他军阀会比张虞剥削更多。
“走,去其他家瞧瞧!”
张虞挥了挥手,带着张丰在乡里转悠起来。
丹水亭作为长子县下的乡亭,之前接收了百余户白波民户。
张虞找了个借口,喊住年岁较大的孩童,问道:“你爹、娘在哪?”
孩童倒是胆大,说道:“我娘在田里干活,我爹去城里制箭去了!”
张丰寻机说道:“长子县道路尚且工整,县长便招流民前去制箭。”
“你有何事?”孩童警惕地问道。
而今时田里的妇人见孩子被张虞一行人询问,放下手中的农活,赶忙前来搭话。
妇人年岁不大,但因经常操劳,皮肤黝黑,脸上多有戒备。
见状,张虞笑了笑,说道:“我是为前来问路之人,今见田中多有荒芜,而不见男丁耕作,今有所好奇,特来问问。”
妇人说道:“我非本地人,被官府安置于此,授百亩荒田于我家,需开荒耕作而已。至于周围地点,我实不知尔!”
说罢,妇人带着孩童便走,生怕张虞一行人想干坏事。
见自己被当作坏人,张虞也不在意,说道:“流民得有安置,虽生活艰辛,尚能糊口。待冬播种宿麦,或许明岁生计便会好转。”
张丰恭维说道:“君侯去岁至上党时,田亩多有荒废,百姓聚众方敢上路。今仅半年多,从壶关至子长之间,沿途荒田皆有民众耕作,且因贼患消亡之故,百姓安乐而居,皆赖君侯之功!”张虞瞥了眼张丰,笑道:“茂山倒是长进不少!”
说着,张虞望着无垠的田亩,感慨说道:“上党本是凋敝,今下虽说百姓有田耕作,但依旧难改上党凋敝之貌。若想让上党富庶,需费两年,甚至五、六年时间,方能一改今下之面貌。”
对于上党这个凋敝之地,张虞心中有数。指望上党一两年之内,便改变现状,可以说是不可能之事,然两年不成,那便三、四年。
历史上,曹操都能在民生凋敝的颍川招揽流民,施行军屯,开垦荒地,自己还比不上他不成?
至于已经掌握荆州的袁术,张虞不用多说,志大才疏典型代表。虽能得豪杰之心,但在政治、军事才能上一塌糊涂,对百姓也没有丝毫仁义之心。
历史上,袁术虽没占据荆州,但至少坐拥了人口高达百万的南阳郡。然经他一番折腾,南阳户籍凋敝,南胜不了刘表,北不敌曹操,一路向东逃窜,在寿春割据称帝。
在张虞眼里,袁术今虽取代刘表,占据了荆州,说实话会比刘表好对付,仅可惜荆州的百姓要受袁术折腾了。
在乱世争雄,不仅要会谋略,与军事才能,更要懂得种田。
不会种田,在争霸的路上,注定难以走远!
在张虞览观自己基业时,士人背负行囊上前问路。
“请问诸位郎君,治所壶关城在何方?”士人问道。
张虞循声望去,打量士人,笑道:“君前往壶关,不知所为何事?”
士人拱手说道:“闻度辽将军求贤,今欲前往壶关考课。”
张虞有了兴趣,问道:“在下虞张,太原郡人士。不知君名字如何,学问如何?”
“在下常林,字伯槐,河内郡人,初避难而入上党,暂居于高都。”常林自我介绍道。
张虞问道:“我闻度辽将军有令,凡有意想往壶关考课士人,可告知于县邑。由县邑提供车辆,载士人至壶关。不知常君怎独行于此?”
常林笑了笑,说道:“我闻上党太平,百姓安乐自居,故有意步行至壶关,了解沿途县邑情形,方好为度辽效力!”
张虞指着田亩,说道:“民有所耕,我以为张度辽治政尚可。”
常林点了点头,说道:“上党户籍虽说凋敝,但经张度辽招揽河内流民,降服白波民众,明后岁上党必能大治。待上党大治,张度辽将或有大图尔!”
“哦!”
张虞饶有兴趣,问道:“君何以知之?”
常林将肩上行囊放下,说道:“张度辽暂改税收,以粮代钱收赋,其意不仅避免粮价受兵戈波动,更是在于囤积粮草,以为供给兵马之用。”
“经迁白波民众,招揽河内流民,上党户籍或能高至三万。三万户,每户三石,可有九万石。辅以军屯开垦所得,岁可入十余万石。若张度辽无意图谋大事,为何囤积兵粮乎?”
“且我沿途见诸县以工代赈,令流民修缮道路,开采铁铜,制作兵矢,若无行大事之念,为何练兵铸器乎?”
“哈哈!”
张虞与张丰对视了眼,笑道:“能从税收之事,窥知张度辽之意,常君倒是观察细微。”
“不知君有何才能,今往壶关欲求何职?”张虞问道。
今下常林已是料到张虞身份应是不一般,他倒也没谦虚,说道:“若张度辽能委我治民,我必让治下城邑大治。”
“你以为诸县长不如你?”张虞问道。
常林沉吟少许,说道:“治县在于治吏,吏治不清,百姓何以安乐。我若为县长,当清除县中奸吏,简约省事,令百姓安心耕作,并授百姓耕作之法,增益田亩所出粟、麦。”
“常君倒有志向!”
张虞赞叹了一句,说道:“我今下便要往壶关,不知君愿随行否?”
“多谢于君领路!”
在回壶关城的路上,张虞倒是多有思考。与常林估算大差不差,经钟繇、吕范核算,上党郡岁能屯十余万石粮。折算养兵的话,够一万兵马出征半年。
若他的势力想进一步扩张,仅凭上党郡不够了,需尽快谋划太原郡,今下就不知定襄郡情况如何?
至于董卓册封的河内太守,张虞自然晓得是董卓搞得鬼。然对张虞而言,他可无心搭理,将并州诸郡尽快拿到手,才是今下关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