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凄紧,而此刻太原陈氏的庭院之中,人心之凄楚,更胜秋风。
陈旭尴尬地笑了笑:“季云兄,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怀瑾公的下落我们也在追查,如果有消息,肯定会告诉你的,你看是不是先放了璜弟弟,这样太危险了。”
“误会?哈哈哈哈。”陈翔说,“好一个误会,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别演戏了,说,我父亲是生还是死?”
陈旭将手放在身后,悄悄打着手势,一边说:“季云兄,你思父心切,觉得太原陈氏没有尽力去找寻,这些我们可以理解。但你也没必要以璜弟弟作为人质呀,太原陈,祁县陈,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出了意外,坏了两家关系,怀瑾公回来也不会开心的。”
“哈哈哈哈,你们太原陈都把刀架在祁县陈的脖子上了,还假惺惺地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厉害,厉害,到底是簪缨世家,这份虚伪狡诈的士族癖性,我陈翔是真的学不来啊。“说着,右手更加用力地扼住陈璜的喉咙,涨得陈璜满脸通红。
陈旭也急了,忙说:“我现在就吩咐人去找,你别急,先缓一缓,让璜弟弟喘口气再说,你再扼下去,非把人憋死不可。”
“我把人憋死?我可比不了你们,你们太原陈快把我们祁县陈家活活憋死,我们都还差点连谁下的毒手都不知道!你说,我父亲是死是活?大哥是死是活?二哥是死是活?”陈翔面露狰狞,吼道。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就扯上死活了呢。你这是怀疑我们害了你爹和两位兄长?”陈旭也是一脸无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对我们太原陈会有如此之深的误解?”
陈翔说:“装,你再装啊。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你是不是还想说,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一路浴血奋战杀过来的!我的商队在官道上遇伏了,近百的贼寇,时间恰得无比准确地伏击了我的商队。如果不是刚好附近有游巡在巡逻,我就死在了那片林子里了。然后你猜,被俘的首领是怎么说的?是太原陈氏指使他们来袭击我的。”陈翔咬牙切齿地说。
“这不可能!”陈旭高呼。
陈翔冷笑:“开始我也以为这不可能。可有人提醒我,商队行动,捉摸不定,除了和我祁县陈氏藕断丝连牵连不绝的太原陈氏,谁能有能力在我的商队里安插足够多的眼线,精准把握商队的行止呢?
但我还是不信,可后来我又接到了信息,我爹,祁县陈氏的掌门人,在见过太原陈氏之后,无故失踪了。可疑之事接二连三,我心中已有疑惑,可太原陈氏要害我祁县陈,又有何用处呢?怀着这些疑问,我冒险上门探查,然后是你”
说着,陈翔看向了陈旭,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轻蔑:“你居然对我说,让我叛离祁县陈氏的门墙,回归太原陈氏!你已将祁县陈氏视作砧板上的鱼肉,不介意露出些许破绽。但你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我,让我明白了你们的险恶用心。”
“父亲失踪后,我被伏杀,我只是一个庶子而已,有什么必须要诛杀或者笼络的必要性吗?只有一种可能,祁县陈氏嫡脉已亡!大哥在长安,音讯难通。二哥在军中,军中更是难求一信。你们已然害了大哥二哥,如果杀了我,那么你们就能随便安排个人,作为亲族过继给祁县陈家继承香火,然后再在合适的时机归宗,整个将祁县陈氏吞了。可是我没有死,你们就转过来企图拉拢我,依旧可以实现你们的目标!呵呵,休想,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拉着太原陈的嫡长孙来给我们陪葬!”
“靠!”陈旭一拳用力地砸在了门柱上,“陈季云,你脑子清醒一点!你他妈的是怎么想的!别给自己编那么多戏!机缘巧合都是误会!太原陈怎么可能用这么粗暴血腥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亲族!”
“怎么,被我点破了企图,恼羞成怒了?”陈翔冷笑。
“日!”陈旭,作为素来讲究凤仪的太原陈氏子弟,此时此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二不二啊,你傻不傻啊。办事操切,行事狂悖!你爹对你的评语真的是太准了,你就是一个二愣子,一根筋,我再告诉你一遍,你爹,你家人都活的好好的,没人稀罕你们祁县陈家那点歪瓜裂枣。你现在的行为,这才叫真的为祁县陈家惹祸!”
说着,陈旭看向了田奇:“田兄弟,你也看清楚了吧,陈翔就是一疯子,你和他凑一起能落得个什么好?如果真出什么事了,陈翔或许还有逃得小命的机会,你可是实打实地活不下去了,至于吗?”
“别在这儿挑拨离间了,田奇和我是过命的交情,刀山火海也罢,他不会动摇,我也不会怀疑,我们彼此信得过。”陈翔说着,有些感叹“有些人血脉相连,却自相谋算,好似仇敌。有些人,本属陌路,却能义气相许,蹈死不顾。”
陈旭气的攥紧了拳头,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陈煌冲进了庭院。他似乎已经了解了此时的情况,一到场,便接过方寸大乱的陈旭,指挥起在场的众人。
“黄锦,你去控制消息,严禁走动。这个院子里的事情仅限于这儿的人知道,不许外泄。”
”赵孔“陈璜吩咐身边的一位老仆”你把这儿的事情汇报给敬德公和怀崇公,让他们来定夺。“
“陈翔贤侄,情况大致了解了。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没关系,稍微等一会儿,会有你相信的人出来给你解释其中原委。我现在只请你做一件事情,松一松掐着璜公子的手,给他喘喘气,也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如果你害怕我们会乘机攻击你,那为表示诚意,我先让所有家兵后退十步,再把你的这两位仆从放了,让他们护卫你,这样你也能多几分安全感。如何?”
“爹!”这时候陈旭突然喊道,“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陈旭身上。“我知道爹你是担心陈翔狗急跳墙,可是这情况有问题。”陈旭似乎理出了头绪,指着陈翔,低声对陈煌说道:“他真的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绝望疯狂吗?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顾此失彼又投鼠忌器,稍有疏忽,我们有夺回璜弟弟的把握。如果把那两名仆从放了,他们四个人相互掩护,我们就没有用武力夺回璜弟弟的可能。他们也会得寸进尺,更加猖狂的。这时我们不该妥协,反而要咬定原则,死不后退。”
陈旭说着,盯着陈翔,慢慢说道:“他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理智得多,他不敢杀璜弟弟的,不敢的。”
陈煌面色凝重,说:“你这是在赌。你敢赌吗?”
陈旭面色一窒,谁敢拿太原陈氏嫡长孙的性命来赌。
陈煌又说:“你赌得起吗?”
陈旭心头一沉,绥德公一脉在太原陈氏中,看似地位显赫,但是背后的嫉妒的目光,诋毁的风言风语也不少。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害死了敬德公的嫡长孙,那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坐实了“曲沃代晋”之类的流言。
陈煌又问:“凭什么轮到你来赌?”
陈旭眼底一暗。要赌陈璜的生死,也应该是由他的父亲怀崇公,他的爷爷敬德公来赌,哪里轮得到自己一个堂兄在这里越俎代庖,赌堂弟的性命呢?
他抬头望去,看到了陈璜惊恐和祈求的眼神,也看到了陈翔略带讥讽的蔑视。他闭上眼睛,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我输了,他心道。他的任务,就是将陈翔所能够掀起的一切波澜,控制在最小的范围。然而就在陈翔挟持陈璜的那一刻,事态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赵孔急急忙忙地向后堂奔去,他虽已年老,但是保养得当,快步走来依然是虎虎生风。他心理清楚,眼前这件事本来就是个挺麻烦的事情,再加上太原陈氏现在又处在如此微妙的情况,一个处理不当会让人追悔莫及的。他世代就是太原陈氏的家仆,虽然中饱私囊的事情偶尔也做做,但是此刻到也真的有几分“急主上之所急”的焦躁了。
“赵管家,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吗?”赵孔被人叫住了,可面对此人,平时颇有些跋扈之名的赵孔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反而恭恭敬敬的回话。
“禀大夫人,老奴这是去给老爷请安呢。”
太原陈氏的奴仆,对家中的几位主子各有称呼。怀崇公被称作是“大爷”,这位大夫人,自然是怀崇公的正妻,陈璜的生母,曲氏。而“老爷”这一称呼,是专指敬德公。
曲氏面如满月,端庄典雅,确是一幅当家主母的样子。近年来一直是她在主持中馈,于仆从之间还是很有威望的。只见她缓缓问道:“前面出了什么事?”
赵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地说了。亲生儿子被人挟持,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瞒着当娘的。如果没碰到,没有这一问也就罢了,问了却欺瞒,万一出什么事情,可是要被记恨一辈子的。
曲氏听完了情况,面色稍沉,看了一眼赵孔,问:“陈煌打算怎么办?”
“正是遣老奴前去禀告敬德公定夺……”
“荒唐!”曲氏断然说道,“公公向来脾气梗烈,年事又高,受得了这样的气?把人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再说,就算让公公拿主意,你让公公怎么做?向自己的从孙子低头来换回自己孙子的命?就你的说法,这个陈翔也是个性子烈的,两个烈性子话赶话越说越僵,苦的是我的孩儿。”
赵孔低头,曲氏的说法确实有道理,自己方才心中也有这些担忧。
曲氏问:“怀崇,知道吗?”
赵孔硬着头皮答道:“怀崇公正在养病,应该不知。”
曲氏冷笑一声:“那就去通报给怀崇!”
赵孔觉得头上都要冒出来冷汗了,有气无力地说道:“可敬德公吩咐过,怀崇公生病静养期间,一切俗务都不得打扰他。敬德公的吩咐,老奴……”
曲氏嗤笑“儿子被人拿刀指着,还茫然不知,那还养个什么病,就算是病好了也得气死。你们这些奴才,休拿公公来压我。自家孙子被人挟持,公公还会瞒着怀崇这个当爹的?荒唐。你现在就去见怀崇,不,我和你一起去接怀崇出来。”
赵孔有些犹豫。曲氏给身旁的侍女试了个眼色,侍女凑到赵孔身侧,小声地说:“赵爷,您也是家中的老人了。这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了解。老爷年事已高,只有二子,大爷二爷一母同胞,兄弟之间相互支撑的情谊外人不知道,您也是知道的。就算是老爷恶了大爷,难道还能让二爷放弃官职回来主持太原陈氏?如果老爷把族长的位置传给其他人,且不说族内其他长老这一关过不过的去,就是目前族中官位最高的二爷那儿也过不去啊。
您可得放亮招子,好好想想,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家后人考虑考虑啊。眼下是多好的机会,大少爷被绑,您把这事儿通报给大爷,合情合理,就是老爷也不可能发作了您,您说是吧。”
赵孔有些踌躇,头上稀疏的短发在寒风中摇摆不定。
“赵孔——”曲氏柳眉圆瞪,口气不善。
赵孔叹了口气,颓然地说:“是老奴糊涂了,老奴给大夫人引路,咱们去通报大爷。”
静室之中,陈文陈怀崇正在练字。
檀香袅袅,四寂无声,怀崇公正在对着一份拓本,专心临摹东晋王羲之的《兰亭序》,当写道“俯察品类之盛”的“之”字的时候,外间的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的雅兴。这位儒雅的中年文士摇了摇头,收起了卷轴。
曲氏进门的时候,看到陈文正在品茗,说道:“别装了,砚台的墨未干,笔架上还有水迹。你到是有闲情逸致,你爹让你呆在这儿遂了你的意不是?倒是临摹起书画来了,倒是累得我在外面为你着急。“
“哪里,这些日子劳烦夫人了”。陈文殷勤地出来,拉住曲氏的手。
“行了,别腻歪了,多大的人呢。”曲氏脸上微微泛红,抽出手来说道:“老爷子可没那么容易认输,你儿子在咱家院子里被人挟持了,事态紧急,我才诳得赵孔,假传老爷子的意思,放你出来。这一边儿子一边爹,出来怎么应对,你可得想好了。”
“老爷子那儿我不担心,彼此都是麻杆子打狼两头怕,我既然出来了,老爷子也得默认这个现实。至于璜儿,有人还敢在咱家院子里挟持咱儿子,胆子不小啊。“陈文一边说,一边和曲氏一同走出静室。
门外跪倒了一大片的仆从和家兵,陈文摆摆手,“都起来吧,你们也是尽忠职守,没错。”然后一面指派起这些人,一面听赵孔汇报情况。一心二用,却是分毫不错。看守静室的仆从们原本心中是惴惴不安,现在得了指示,无不用心做了起来,多少也怀着几分“将功赎过”的心理。
了解完情况,人员也打发的差不多了,陈文吩咐赵孔道:“老赵,还是得麻烦你,去把怀瑾公带过去。他的儿子惹的祸,还是让他来收拾,这叫一物降一物。”赵孔应声而去。
曲氏冷眼看了半天,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对陈文说:“你就那么放心让赵孔,让陈瑜来处理这些事情。事儿都让别人做了,你自己的儿子,你倒是清闲了?”
陈文挽着她的手,轻声说:“让他们做事是让他们安心,使功不如使过,至于咱儿子嘛,不用担心,陈翔不会伤他的。”
曲氏脸色微变:“什么意思?你和陈翔串通好了?你利用这个事情来脱身?好啊,那可是你儿子,你也舍得利用?”
“哎呦,你想到哪儿去了。”陈文忙解释:“老爷子发作的突然,我是措手不及进静室养病的。我要能沟通内外,能有不下十条方法能够脱身,何必要与外人谋划冒这么大的风险,还危及我的儿子呢?”
看到曲氏面色稍缓,陈文又说:“我之所以判断陈翔不会伤璜儿,也是根据我对此人的了解。我和那陈瑜时常谈论起年轻一辈,陈翔便是其中之一。我那位堂哥别的不说,光看人的眼光就称得上是世间一绝,更何况是论及自己的儿子。他就说过,陈翔行事,看似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实则深思熟虑,小心谨慎,必思退路。乃是一头擅借虎威的狡狐。陈煌父子,多半是被他唬住了,不敢担责任而已。”
庭院之中,韩青周德护卫两旁,田奇前方五步处站定,留着陈翔挟持着陈璜在中间。陈煌不断地絮叨着搭话,想要缓解紧张的气氛。只是陈翔并不理睬,只是是不是地吩咐周德和韩青,扫视四周有没有隐藏在角落里的弓箭手。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望去,一名中年文士脚踩木屐,快步走来。鬓角带着些许微霜,额间有几道横纹,但看上去丝毫不显老态,反而增添了几分阅尽沧桑的睿智与旷达。他看到了庭院中的情况,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父亲!”“老爷。”陈翔忍不住叫出了声。周德和韩青也恭敬地称呼。他便是陈翔之父,祁县陈家的现任家主,失踪近一个月的陈瑜,陈怀瑾。
只见陈瑜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把人放了,像什么样子。”
陈翔说道:“请让周德先伺候父亲出府,儿子自会放了陈璜弟弟,向宗家负荆请罪。”
陈瑜轻笑了一声,认真的端详了一会儿陈翔,说:“玩什么花花肠子?在你眼中,你爹我是这么蠢的人吗?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挟持人质才能安全离开陈家巷的地步,我会蠢到,让自己的儿子随随便便放掉手头的人质?你当你爹我是谁?没见过世面容易被人诓骗的无知乡人吗?”
陈翔楞了片刻,缓缓松了手,任由陈璜小心翼翼地离开自己的控制。这是周围的家兵们见少主安全,正涌上来想要擒拿陈翔等人。
“住手!”陈文及时赶到,呵止了众人。陈煌父子恭顺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陈瑜转身向陈文长揖,说:“怀崇兄,借你家鞭子一用。”陈文示意旁边的仆从,马上有人乖觉地递给陈瑜一卷马鞭。
陈瑜转身,抖起鞭子,就向陈翔抽去。陈翔不敢闪避,只是抬起右手,稍稍格挡了一下。
啪!清脆刺耳的声音想起。
陈瑜一边抽,一边向陈翔骂道:“可以啊,仨儿。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霸气,特了不起,特厉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为了找自己的父亲,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肆意斗殴,绑架亲族,乃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去耍横。是不是特别的伟大,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孝心能够感天动地?“
啪!
“屁!你就是一个蠢货,一个莽夫,我祁县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祁县陈家再穷,在弱,我也是士族,士族懂吗!不是山上的土匪,街头的游侠,动不动就耍横、犯傻、玩命!你这是和山贼土匪混久了,沾染了这一身草莽习气。那好啊,这么喜欢当土匪,那赶明儿起个匪号,上山落草去啊,我这儿给你报个急病死亡,也省得你拖累家人。“
啪!
“你心里肯定觉得,你费尽心机、甘冒奇险,救我出来,结果我出来二话不说反抽你一顿,你觉得委屈是吗?那你就委屈着吧。你以为你是孝敬父亲,你是个大孝子?你是个能活活把当爹的给气死的大孝子。你以为你是孝顺,其实这是愚孝!愚蠢,愚不可及的孝顺!”
啪!
“你是士族子弟,你有亲族,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闲汉。做事之前要三思。你是来救你爹了,可你这个莽撞的方式,救出了你爹,你的其他家人怎么办?你要想想你那在长安城的大哥一家,想想你在军中服役的二哥和他还没出生的孩子,想想你还没嫁人的妹妹,想想整个依附于祁县陈家的一大帮子人。
你以一人之愚孝,让亲族骨肉冒着生死的危险,你是何其自私愚蠢!又是何等的薄情冷血!你是士族,士族你懂吗?”
“够了,怀瑾兄,差不多行了,别骂的那么难听。”陈文有些听不下去,说道。
陈瑜回头瞥了眼陈文,说:“我骂我儿子,干卿甚事!”
“你——”曲氏刚想发作,被陈文拦了下来。陈文摸了摸鼻子,无奈地小声说:“算了,骂吧,骂吧。让他把这些天的闲气撒一撒,总比憋在心里气不过,存心给我们使绊子好。至少,他终归还是给我们留了点面子。”
这边陈瑜抽完了鞭子,停下来问陈翔:“你知错了吗?”
“孩儿知错了。”
“错在哪儿?”
“孩儿不该莽撞武断,刚愎自用,行事操切,不顾家人。”陈翔梗着身子回答。
陈瑜叹了口气,松了鞭子,对陈文说:“怀崇,我训完了,你来处置吧。”
陈文笑了笑,没说话。陈璜在曲氏的几番推搡之下,不情愿地站了出来,说:“这也就是误会,误会而已,所幸也没出什么大事。翔哥儿也是出于一片纯孝,也怪我行事急切,产生了误会。”
陈文说:“这就对了,都是自家亲戚,难免有些磕磕绊绊打打闹闹的,何必计较那么多。来人,送翔公子和他的伴当们一起回去休息,可别着凉了。”
说着,陈文对陈瑜说,“怀瑾兄,要不你去和你儿子一起住在一块?省得令郎担心记挂。”
这时陈翔向陈文深深地鞠了一躬:“怀崇公如此体贴入微,思及方才行为,陈翔愧不敢当,无地自容。”
陈文脸上浮现出长辈特有的欣慰微笑,说:“年轻人火气大,这没什么,谁还没年轻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陈翔接着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位田奇兄弟帮了我一把,我想让他和我待在一块,一起回祁县,不知是否可行.”
陈文说:“这位田奇本来也不是我们家里人,是请来的教头,也轮不到我们来束缚他。既然是季云你的朋友,那和你们同住也不妨。”
陈翔听过这话,一个踉跄,身后韩青赶紧凑上来,搀扶住了他。陈翔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向陈文道谢之后,由着伴当搀扶,缓缓的回到客房去了。
这边连陈璜也有些唏嘘,小声说着:“挨了家兵几棍子,那么紧张的对峙了半天,又挨了那么狠的几鞭子,血肉凡躯的,怎么受得了。”
陈文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又凑到陈瑜身边,颇为感慨的说:“我一直都担心,太原陈氏年轻一辈缺少历练,没什么能挑大梁的干才。可现在想来,”说着,看着渐行渐远的陈翔一行人,“有子如此,为父不易啊。”
陈瑜转身,给了陈文一个极具士族风仪的微笑。
“有子若此,尚且不易。令尊如此,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