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落,月已升。银灰色的月光洒在战场上,映照在这对兄弟身上。
“二哥,还有一支生力军可以介入这场战事,那就是在南边的海东国。我们二人潜越海东,借兵再伐肃慎。”陈翔急切地说着。
“来得及吗?肯借吗?”陈昂问。
“若是挽回败局,肯定来不及。但若是威胁赫拉山城,迫使肃慎人不敢穷追我方败兵,却还是来得及的。至于是否借兵,除非海东国主心甘情愿要去当肃慎大王的臣子,不然他肯定得借兵。肃慎人一旦击败大周,建邦立国之后,你说它是先去挑战强大的大周和突厥,还是去先征服近在咫尺,声气相和的海东?”
陈昂捏了捏手中的马槊,迟疑了。
“二哥,该是到你取舍的时候了。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老军候、为了苏庭越、为了还活着的杨玄羽,以及松河北岸的河北健儿与民夫。二哥,走吧,我们去海东借兵。”
“啊——”陈昂大吼一声,逼退了又围上来的肃慎骑兵。当先策马突围,口中高呼:“陈翔,跟上。记住,你要是敢骗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时,前方又闪出一小队肃慎骑兵,见到陈家兄弟二人,挺矛便刺。陈昂心中一股子无名业火正愁没有宣泄的地方,当下毫不闪避,挥动马槊,连挑数人,硬生生撞出一条血路来。陈翔赶紧跟上,护着二哥突围而出。
夜色渐深,混乱之中不辨方向,固然是阻碍了胜利者的追索,但对于逃亡者来说也没办法寻路。兄弟二人沿着松河前行,最终寻到一处僻静的河畔暂且休息。
突出重围后,陈昂变得沉默寡言,不发一语,一路行止,皆听陈翔安排。陈翔知道自家二哥有心结,也不催促,自己翻身下马,借着月光,开始简单料理伤口。
铠甲加上链甲衫也不是万能的,陈翔粗粗检查了一番,发现自己胸口一团乌青,左肋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胸前和背后还有些划伤,之前的旧伤口也有些崩裂的迹象。他割破贴身的衣服,重新包扎止血,再慢慢穿戴起已经有些残破的链甲衫和外甲。铁甲贴肉,冰凉刺骨,但此时却是让人精神一阵。草草料理,并不保险,需要尽快获得救治。陈翔这么想着,回头看向陈昂。只见陈昂虽然下马,但是手中还是紧紧握着马槊,并没有卸甲收拾伤口。
陈翔无奈,走上去想要帮助自家二哥。可是刚一靠近,就看到陈昂神情严肃,持槊依马而立。陈翔一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抽出腰刀,凝神伫立。
此时此刻,天色已暗,远处桑丘的火光依旧熊熊燃烧,肃慎人打起了火把,三三两两在远处来回巡查战场。月光和火光映照在夜色下的松河上,显得波光粼粼,沉静安详,时不时有雪粒落下,更添静谧。寒风吹过河边的芦苇荡,发出簌簌的声响。
“是谁?”陈昂沉着声问道。
一道清澄如白练般的刀光应声而出,奔袭而来。
“咣当!”陈翔挥刀而上,可那刀光一折,拨开了陈翔的腰刀,顺势劈了过来。还没等陈翔反应过来,刀光又是一折,闪了回去。只见持刀的黑色武士身形矫健,向左一扭,不知在闪躲什么。陈翔知道定是二哥援手,毫不客气,得此机会,再度挥刀一撩,“噹!”又被挡下。就在这时,硕大的马槊犹如灵蛇摆尾,直接向那黑色武士探去。
那黑武士闪躲不及,只能扭头闪躲。
“哐!”深黑色覆面盔被击飞,一袭青丝如瀑,披散开来。
女子?
腰刀和马槊一顿,可那黑武士却毫不犹豫,乘机足底发力,长刀所向,直奔陈昂袭去。陈翔心道不妙,一个转身。
“噹!”只听得一声巨响,黑武士后跃数步,横持长刀。原来陈昂反应及时,弃槊抽刀,和黑武士对劈了一招,凭借神力硬生生将黑武士逼退。
陈翔不知道自家二哥之前冲阵的伤势如何,不敢追击,退回陈昂身侧护卫,与那黑武士对峙起来。
为了防止发丝阻挡视线,黑武士用左手轻轻撩起散落在额前的青丝,露出清冽如水的双眸和消瘦的两颊。单凭容貌,她确实算得上一个美人,更何况,此时月下提刀,雪中伫立,她双眼从容,身姿矫捷,作势欲击,恍若雌豹,让人心惊胆战,摄人心魄。月光映照下,漆黑的全身甲更是增添了她别样的神秘感。
陈翔兀自端详那女子片刻,竟然忍不住笑了出声:“哈哈,闹了半天,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己人啊。”
“你,认得她?”陈昂质问道。这位武艺如此过人的神秘女子,陈翔竟然认识?自家这位三弟,身上还藏着多少谜团?
“你,认识我?”这是女子有些干哑的嗓音。双眸微眯,杀气微露,轻轻翻转刀面,刀背反射的银光一点点瞄向陈翔的双眼。
“我不认得她,但,我认得这副铠甲。”陈翔笑道:“再说了,能在辽东,能有这个财力和闲工夫,给一名女子装备特制的黑色精甲,还能有谁?”
说着,陈翔收刀还鞘,双手抱拳行礼,低声说道:“属下行军参议陈翔,携家兄陈昂,救驾来迟,请,晋王恕罪。”
女子皱起了眉头,陈昂瞪大了双眼,芦苇荡中传来一声叹息。
“唉,我这个破军覆将的罪人元帅,哪里还当得起你们的晋王啊。”一位老者缓缓从芦苇荡中起身,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那女子双眼死死盯着陈家兄弟,后撤了两步,伸出了未持刀的左手,搀住了那位蓬头垢面的老者。
这位老者,正是平辽都督,晋王,独孤护。
晋王轻轻了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说:“阿芷,别这么紧张。陈翔我见过面,又是三晋士族,有根有底,可以信赖。如果他想卖了我,此时大吼大叫,引来肃慎人,我们就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了。他能这样说,可见是忠直之人,是来护卫我的。”
陈翔说:“是的,我等兄弟既然在败军之中找到晋王,定要保得殿下安全。还请晋王宽恕我等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晋王和蔼地说:“哪里,这些小节,何必在意。能得到你们兄弟的护持,正是上天不绝我独孤护。”
“那么,敢问晋王,您欲何往?”陈翔压低声音,缓缓问道。
一瞬间,晋王感觉到搀着自己的女子微微一震,自己也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问我行止,你想做什么?莫不是要劫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