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营房中,陈翔吩咐着郑宝瑞。
“我需要两千只陶罐,装满香油,既可以充饥,又可以作为引火之物。”
“时间太短,肯定来不及。”
“可以从民居当中收缴,事后补偿,让海东自己慢慢应付。嘶——”
说着说着,突然牵动了伤口,陈翔脸上露出了痛苦地神情。
郑宝瑞不得不配合陈翔工作,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眼下看到此景,面上不作反应,心中却是幸灾乐祸,暗道一声:“活该。”
陈翔下意识地按住左胸的伤口,脑海中不禁回忆起那伤口的来源。
之前,在独孤芷以死相逼之下,晋王不得不允许独孤芷出征,并且全力支持。可没人料到,事情确定后,独孤芷反手给了陈翔一刀,扬长而去。刀尖刺破他的左胸,深入寸许,痛彻心扉。“我需要一位言辞犀利的参谋,先饶你一命。”独孤芷只是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陈翔至今依然想不明白,独孤芷是出于什么原因砍了自己这一刀。
是为了发泄自己被欺骗的愤怒和不满?
是为了害怕自己镇不住我,想要来个下马威?
还是说,为了替晋王出了这口被我戏耍的恶气?
多思无益,眼下自己并没有思考这些闲事的功夫。陈翔回过神来,接着吩咐到:“总之,此次出征是晋王向海东方面的借兵,我们还需要收拢败兵,整顿队伍,不能完全依赖海东官员进行物资筹措。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从海东这里挤出足够多的物资,通过水师的船只运输到前线,方便修罗将军的调配。”
修罗将军,是的,这是独孤芷对外的称呼。考虑到毕竟以女子之身为将帅有众多不便,陈翔出了一个主意,挑选一副威严的修罗假面戴在头上,取代原先的覆面甲。对外的宣称是,这位晋王的心腹爱将因为面容姣好,不足以威慑三军,特意携带面具。这样,哪怕战场上稍有疏忽,面具跌落,短时间也可以勉强糊弄过去。
“你放心吧,晋王强行威逼水师调拨了五百精兵,又亲自进行了拜将仪式。还违规亲自授予了印信和佩刀,给修罗将军扎足了场子,让她这个“定远卫”统领名副其实。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晋王这番是要全力以赴了。这个时候,谁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那就好,时间紧急,我就不多说了,后方就交给你和晋王了,有来投奔的败兵,整肃纪律,编练行伍,然后赶紧运到前线来,我们不能全靠海东的士兵,光靠水师提供的五百人,也远远不够。”陈翔急匆匆地交代着。
“你别急着走啊,有件事情,大王不好说,别人可能没意识到,我必须得先和你通个气。”郑宝瑞拉住陈翔。
“除了公事,你和我能有什么话好说。”
“我必须提醒你一点。”郑宝瑞神情尤为严肃:“郡主在京城已经有婚约了,对方是燕国公的嫡长孙,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这可不仅仅是简单的政治联姻,得罪了燕国公一系,军中……”
陈翔惊讶地挑了挑眉:“等等,你在怀疑我和那位郡主……哈哈,你真的能想啊。”
“不然呢?为什么郡主会愿意以性命相胁也要迫使大王出兵?为什么水军宿将众多,郡主偏偏要选你作为他的亲信参军?本来你们一同逃亡,发生什么也都说不清楚了。我可警告你……”郑宝瑞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为什么她还要给我一刀呢?”陈翔不满地说。
“那是保护你。她刺了你一刀,表示晋王府已经对你的欺瞒行为作出了惩罚,大王就不好下手了。而且,至少也是作出一个态度,让大王消消气。你看,这一刀除了让你疼了点,及时止血后,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能这么解释,哈哈,你们真的是脑子够闲,都闲出病来了。”陈翔哑然失笑。
“大王是从小看着郡主长大的,我对郡主也是颇为了解。郡主的心思我们比她自己还明白。”面对陈翔的不在意,郑宝瑞也有点急了。
“你们这也叫了解她?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她一定要我做这个参军了。”陈翔有些不屑地说道。“因为你们这些自诩理解她的人,都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胡乱地猜测她行为的目的,根本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和行为。”
“你了解她?你们见了几天?”
“至少我知道,她病了。”
“什么?”郑宝瑞吓了一跳。“什么病?”
“这种病的名字叫做“捐躯赴国难,视死如忽归”,这种病,不容易得,但是也会传染,苏庭越得过,我那二哥得过,现在那位郡主也被传染了。当然,你和晋王永远不会得这种病,所以,作为健康人的你们,理解不了他们,只能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去解释。而我长期接触这种病患,最懂得如何在病人和正常人之间沟通,如此而已。”
说完,陈翔还想走,又被郑宝瑞一把拉住。“如果真的这样,你得答应我,如果郡主想要犯傻,你一定得拦住她,你懂吗?郡主殿下一定要活下来,不然,晋王的怒火会弄死我们所有人的。”
陈翔甩开了郑宝瑞,大笑着快步离开:“修罗将军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和她的共同点在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出西征败兵,你懂什么叫做,不惜一切代价吗?”
陈翔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另外,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得病?”
看着一骑绝尘而去,郑宝瑞骂骂咧咧回到营房。
“一群疯子,找死还要连累我?”说着,踢翻了一旁的陶罐。
军情如火,此番出征,将由柳宿风亲自率领一千海东的御林军,赶往边关,再从边关驻军中抽调四千人,一共合计五千,作为本次出征的先锋,大周方面的五百步卒也会随着柳宿风一同行动。后续大军由海东国主高其福亲自征发和调遣,这些都需要时间。
进入松南平原之后,联军很快就按照原定计划,兵分三路,打算一路烧杀劫掠,最终到桑丘汇合。大周的五百步卒在最西边,这条路取水方便,也容易获得水师的补给。在他们后面还有千余海东精兵,与他们相隔一天左右的路程,可以视情况支援。其他两路部队也大体是这样的布置。前面五百人左右打着大周的旗号,准备洗劫松南平原上的部落,后面的部队打着海东的旗号,引导那些大冬天家破人亡的妇孺前往海东安置。如果遇上强敌了,前面的部队可以稍等,前后部队汇合之后强行破敌,那个充好人的角色,交给后续的海东部队来完成。
这个颇为恶毒残忍的计划,原先陈翔还是很担心独孤芷是否能够接受。可事实上,在陈翔解释了以后,独孤芷只是问了一句:“如果有部落的势力很强大,强行攻打,会不会折损战力。”陈翔解释道:“如果部落留存的力量强大,说明这个部落和忽而都有矛盾,没有接受忽而都的征招,可以诱骗他们带上男丁一起去对抗忽而都,将烧杀劫掠的事情交给后面的部落,但是切不可留下任何一个完整的部落在后面,否则会妨碍运送妇孺的工作。”独孤芷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
想起独孤芷之前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干净利落,心狠手辣,陈翔也放心多了。毕竟,一个能练出过人武艺的大周郡主,本来就不应该以寻常女子来忖度。
一路上,独孤芷为了减少身份暴露的可能性,通常少说话,只有在发布关键性的命令时才会发声。幸亏这只部队里面军官都是戴海澜精心挑选的,一个个都是老实卖力不争不抢的,所以独孤芷依旧能够保持足够的掌控能力。而陈翔担负了不少军中庶务,忙得他脚不点地。当然,这种繁忙陈翔也甘之如饴,许多事情真的放给其他人做他也不放心,只能一边自己做一边向军中前辈们学习。一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残兵败将汇集过来,甚至还有自己的老朋友,晋王的亲卫玄甲骑郭志平,也是死里逃生向南逃亡,正好遇上了众人。使生不如使熟,反正他也是晋王府的人,当下陈翔就毫不客气,直接就把他调拨到自己的身边。
然而,陈翔没有想到,自己行军路上的第一个麻烦,就是来自于独孤芷,或者说,那位戴着面具的修罗将军。